注意！东北虎出没！

贾晓冬

1

东北虎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声响，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跑到窗边，只见两个工人正在林间公路旁立一块标志牌，一个人把带有标志牌的柱子插进泥土，另一个人抡起木槌使劲地将柱子砸下去。

东北虎想：为什么要立标志牌？他穿过树林，去看看标志牌上了写些什么。

“注意！！！有东北虎出没！”他读出了上面的字。

“哦！天哪！”东北虎说：“是我的专属标志耶！”

这是他看过的最美妙的文字！“哦！天哪！”东北虎再次惊呼，“我一定是很重要的动物，才会有一块专属的标志牌！”

东北虎越想越觉得自己无比重要。

人们一定是注意到他的叫声，前阵子他在山里撒欢，放声吼了几嗓子。“他们喜欢我的歌喉。”东北虎想。

也许是他们注意到了我的脚印，东北虎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像一朵肉乎乎的梅花，着实有点可爱。

还是被人拍到了我飒爽的英姿？东北虎昂首阔步在标志牌周围走来走去，转了一圈，摆出威武的姿势。“嗯，很好，就是这样。”东北虎昂着头，骄傲地眯缝着眼睛。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他的专属标志牌！以后会有很多很多人涌进这片山林，人们会过来拍照，会为我欢呼，甚至会索取我的亲笔签名。我将成为明星！

这是东北虎一生当中最兴奋的时刻，他迫不及待要去告诉他的朋友。

“嗨，老虎，”一个愉悦的声音呼唤着他，“你准备好要走了吗？

迎面而来的是东北虎要好的朋友——棕熊。

“你绝对不会相信！”东北虎大声嚷嚷着，“快来看！”

“注意！！！有东北虎出没！”，棕熊念出了标志牌上的字，“这是打哪儿来的？”

“今天早上有两个人把标志牌插在这里。”东北虎说，“我猜人们已经谈论我很久了。”

“那很好啊！”棕熊说，“走吧，天气这么热，去河里游泳吧！”

“不行，我现在不能离开。”东北虎说。 “为什么？”

“我要再仔细看看我的专属标志牌。”

“有什么好看的？”棕熊无法理解，“只不过是个牌子罢了。”

“这绝不仅仅只是个牌子。”东北虎“哼”了一声，“我得把它好好再读几遍。”

“再读几遍？这才几个字啊！”

“你不觉得这几个字很美妙么？”东北虎说。

“噢！老虎，”棕熊大笑，“你真好笑。”

“好笑？”东北虎皱起眉头，“如果人们觉得我很好笑，他们会特地为我做一个标志牌吗？”

“那不是你的标志牌，笨蛋。”“咦，我怎么又成笨蛋了？”

“老虎，别开玩笑了。”棕熊盯着他的眼睛，“你是在开玩笑的，对吧？”

东北虎把头转开。

“那不是属于你的标志牌。”棕熊温和的说，“那是为这片森林里所有的东北虎设置的。”

“这森林里所有的东北虎？” 东北虎左瞧瞧，右望望。

他用爪子遮住阳光，眯缝着眼睛四处寻找：“但是我没看到别的东北虎啊？”

“老虎！”棕熊生气地跺着脚，“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知道我怎么想吗？”东北虎说，“我想你是在嫉妒我。”

“嫉妒你？我嫉妒什么？”

“你还不够特别，没有自己专属的标志牌。”

“噢！我才不会！”现在棕熊真的生气了，“或许你说的对，我不够特别，但至少我不会像某个家伙一样得了狂妄症！”

“用棍子和石头或许可以打断我的骨头，但损人的话是永远伤害不到我的！”东北虎轻蔑地回答。

棕熊踩着重重的脚步走了，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等你的高烧退了以后再来找我吧！”

东北虎快速地奔回自己的小屋。在“粉丝”到来之前，有太多太多的准备工作要做。

热情洋溢的“粉丝”、灿若繁星的闪光灯、鲜花、欢呼、签名本……

2

第一批粉丝抵达的时候，东北虎正在吃午餐。

一个背着照相机的男人从越野车前座钻出来，挥舞着手臂，招呼从后座下来的女人和男孩站在标志牌的两旁。

那个男人为他们拍照留念。

“喔，太棒了！”东北虎感觉浑身燃烧了起来，“我的粉丝们来了！”

接着，外面又来了三台越野车、两台吉普车和一堆摩托车。

“喔，天哪！”东北虎再度呼喊，兴奋到有些紧张。

他对着镜子，不断地变换着姿势。“应该用什么样的姿势去面对他们呢？”东北虎边想边努力尝试着：

稍微抬高点下巴，露出微笑和迷人的虎牙？

或者伏下身子，做出羞涩的样子，对周围的人打招呼？

谦逊又自豪，决定了，就是这个样子！

东北虎张嘴检查了牙缝，看有没有食物残渣附着在上面，又用爪子在地上把练了好几天的签名画了几遍，线条流畅，非常漂亮。

深深吸了一口气，东北虎打开家门，向粉丝们走去。

人们正聚集在标志牌周围，并没发现东北虎在向他们走近，当东北虎从树林走出来的那一刻，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突然，一个男孩尖叫：“快看啊，东北虎！”

“啊，天啊！”一个女人尖叫：“他正向我们走来！”

“大家小心，只有一只，也许他只是偶然路过！”男人紧张地说。

东北虎谦虚地笑笑。没错，对于粉丝来说，和明星的不期而遇会带来更大惊喜。

“大家后退！”男人将猎枪从背后拉到胸前，“他可能会扑过来！”

扑过去？东北虎想，我才不会那么没有明星范！来吧，谁来找我签名？他抬了抬爪子。

“他伸出爪子了！”有人尖叫。

“粉丝们，尖叫吧，哈哈！”东北虎强忍住内心的喜悦，低下头，慢慢地踱着步子，向人群走去。“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就像刚才镜子前准备的那样，我是明星，我是明星！”东北虎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两颗尖尖的虎牙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男人开枪了！

“不要打伤它！”另一个人惊呼，“快拍照，快拍照！”

一刹那间，男人的呼喊、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闹，夹杂着照相机“噼里啪啦”的快门声向东北虎扑来。

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呆的东北虎这才回过神来，转身连滚带爬地奔回自己的屋子。

3

第二天，有更多的“粉丝”来到这里，又过了一天，人越来越多了。

夜晚，东北虎趴在窗台边，看着露营地闪烁的灯光和冲天的篝火。耳边传来阵阵电吉他的轰鸣和歌手的沙哑嘶吼，还有此起彼伏的小贩叫卖声。森林转眼之间变成了一场嘉年华会。

东北虎真希望明天醒来这一切都能消失，回复往日的安宁和平静。

但情况却越来越糟，人们聚集得越来越多，他们玩抛飞碟，还在草地上拉起排球网，烤肉摊散发出的木炭和孜然混杂的烟油气味，肆意在森林里飘散。

有人开始卖印有东北虎照片的明信片、T恤衫、挂历……

东北虎想和棕熊说说话，但他总觉得不好意思主动去找棕熊。正当他犹犹豫豫的时候，棕熊来看他了。

“喂，老虎，之前和你吵架，我觉得很抱歉。你能原谅我吗？”棕熊说。

“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东北虎黯然羞愧，“应该请你原谅我才对。”

“我早就原谅你了。”棕熊回答。

“我也是，我们还是好朋友！”东北虎说。

“我现在很后悔。”东北虎说，“我想要被关注，也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粉丝，但现在却被他们包围，无法摆脱。

“真是可怜的老虎！”棕熊说，“那你打算怎么做？需要我帮忙吗？”

“谢谢你，我会自己解决的。”东北虎说。

4

当半夜东北虎醒来的时候，窗外漆黑一片。

森林的夜晚寒冷而潮湿。云层很厚，看不到一丝月光，只能依稀地看到萤火虫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几点星光。很好，东北虎心想，看来我运气不错！

他穿上拖鞋，把毯子披在身上，迅速地穿过森林，直接走向人们聚集的草地。

除了森林中偶尔传来几声鸟叫，一片寂静，人们玩累了，在寒冷的夜晚到来之时，都躲进了温暖的帐篷里酣睡正浓。

东北虎蹑手蹑脚地经过几顶帐篷和房车，穿过空无一人的烧烤摊，走到那块标志牌前。他拿出藏在怀里的厚纸板，贴到标志牌下面的立柱上。

然后，东北虎踮着脚尖轻轻地走进树林，回家把门反锁上，跳上床，用棉被把头盖住，深呼吸。心脏剧烈的跳动好像要从胸口蹦出来。

现在他等待早晨的来临。

5

太阳刚刚升起，就听见棕熊大喊着跑来：“老虎！你还好吧？”

东北虎家附近的草地上遍布垃圾，塑料袋、饮料瓶、方便面的纸筒、食物残渣等等，草地旁边有处泥泞，还隐隐散发出粪便的臭味。“好脏啊！”棕熊抱怨道。

但是没有“粉丝”了。

“怎么样？”东北虎正在一点一点地打扫垃圾，“很棒吧！”

“那些人呢？”

“都走了！”东北虎拾起一块塑料包装袋，放进身旁的垃圾桶，“他们都走光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棕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记得你说过想把那个标志牌拆掉？” 棕熊点点头。

“我就想，”东北虎慢慢地说，“纸笔不是比刀剑更有力吗？”

东北虎拉着棕熊走到标志牌面前：“你看！”

在标志牌下面，新贴了一张告示，上面写着：“前方30公里”。

“老虎！”棕熊哈哈大笑，“你真是个天才！”

“小声点。”东北虎竖起手指放在嘴前轻声说，“你不希望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又被打破吧？”

远处传来的汽车引擎声打断了他们的笑声。

“快跑，有人过来了！”东北虎大叫。

棕熊和东北虎刚钻进树林，就有一辆车子摇摇晃晃冲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标志牌旁边。司机跳下车，在标志牌前左右张望。

“前方30公里，难道是我搞错了？上次记得好像是在这附近拍到东北虎的，”又一个背着镜头似炮筒的照相机的男人。

男人使劲地跺了跺脚，大声吼着：“见鬼，我一定要拍到！”他一脚踹倒了标志牌，转身跳上车子绝尘而去。

“看到了吧，我们成功了！东北虎高兴地走出树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倒下的标志牌面前，把它扶起来，然后对棕熊说：“今天天气真好，我们下河去游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