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语文教学的澄明之境
2014-08-28王志英张天庆
王志英+张天庆
中图分类号:G63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7661(2014)10-0102-02
一
宋代的黄庭坚曾说,一个人三天不读书,便觉语言无味,面目可憎。我想说现在的中学语文本身早已变得面目可憎了!顾城的成名作、代表作《一代人》里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学生们仿此调侃中学语文:“语文给了我迷惘的眼睛/我却用他寻找澄明!”
语文本应该是诗意的栖居地,为什么中学语文变得面目可憎?为什么中学语文给学生的只是“迷惘的眼睛”?为什么我们对此熟视无睹,根本就不肯反躬自省?为什么学生对“课外海明威”那么明眸善睐?到底是谁扼杀了“课内海明威”?
在我看来,中学语文“面目可憎”,给学生的只是“迷惘的眼睛”,是由于中学语文教育的诗意越来越淡薄了。
二
语文教育没有诗意就好比山上没有草木,水中没有鱼虾,月下没有松柏,园中没有花鸟,必然了无生趣。由于语文教育诗意的丧失,中学语文教学也如秋天黄叶飘零的枯木,失去了本应具有的靓丽风姿。而语文教育诗意的淡薄和丧失的罪魁祸首就是连篇累牍令人头昏耳鸣的所谓“分析”,就是理性工具的泛滥。
1979年夏天,余光中在《诗的三种读者》一文里如是说:“读者赏花,学者摘花,诗人采蜜。”而我们语文教师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呢?
也是在上世纪70年代,教育家张志公先生不无痛心地指出小学三年级以前的语文教学大多成功,小学三年级以后的语文教学却基本是失败的,其原因主要就是随着年级的升高语文课架空分析的分量的越来越多。殊不知当语文教学中的理性分析越来越精细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却是语文诗意和语文教学诗意的不断消解。这其实不能叫精细,只能叫——鸡零狗碎!
原来,我们语文教师多年来干得最出色的一件事就是把完整、美丽、鲜活的花瓣揉碎了给学生看。语文教师竟然成了手拿“分析”这把手术刀,不,屠刀——扼杀诗意的刽子手。真是惨不忍睹啊!
语文教学岂能只建立在纯粹理性的基础之上!人的心灵有着比理性更高的东西,那就是直觉、想象力、自我感觉、兴奋的感受性等,要知道除了“理性智慧”,还有“诗性智慧”一说。
情感才是人赖以健全的基础,人必须通过活生生的个体的心灵去感受世界,而不仅仅是通过理性逻辑去分析认知世界。没有了情感,也就没有了诗意。清华大学附中韩军著文说:百年现代中国语文教育的所有痼疾,归结到一起,无非两个,一个是“伪圣化”,一个是“技术化”;后者使语文教育异化为纯粹语言文字训练,以精神虚无驱逐人的真实精神和真正个人意志。
工具理性使我们的语文教学徒具散文的沉闷而失去了诗意的灵性,我们的语文教学于是踅进了功利主义的沼泽,沦陷到考试至上的旋涡里!我们的语文教学应当做的就是把个性精神生命的主动权还给学生,把语文的诗意还给学生。
三
有这样一个小故事:一个农夫在他的地里掘到一个绝代佳人的大理石雕像。于是他就拿着它到一位喜欢各种艺术珍品的收藏家那里出售。收藏家用高价买下了这尊雕像。农妇拿着钱走边自言自语:“这笔钱能使人生活得多门好!石雕是死的,怎么有人愿意出这么多钱买它呢?”收藏家却欣赏着他的雕像:“多么美丽!多么栩栩如生!多么伟大的杰作!而她刚刚从千年酣睡中苏醒!为何竟有人宁愿不要她,却要既无生命又无诗意的钱呢?”
大家不觉得我们好多语文教师就是这个故事中的农夫吗?语文教学不是美好的吗?为什么要像农夫一样只把它当作挣钱谋生的差事呢?那么,就做一个收藏家好了?不,决不能仅仅满足于做一个收藏家,把语文的美收藏在自己心里!更不能继续去做一个语文诗意的谋杀者,语文教师应当既能发现美、欣赏美,又能创造美、传播美。
每一位语文教师都知道“语文的外延与生活的外延相等”。语文不仅仅是工具,语文更是生活,语文学习就是人的生命活动本身。其实“教育”在原初就有“唤醒”“自然生成”的意味。教育与生活在最初(原始社会)是直接统一的,个人是通过共同生活的过程来教育自己的。语文教学目前依然普遍存在的对课文的生物学式的解剖,使语文和语文教学远离了生活,变得彼此隔膜起来,不但没能彰显语文的诗意,恰恰相反——无情的遮蔽了它!这种冷血的解剖无异于把完整的花瓣拆开来审视,使学生不能直接观照语言,触摸意象,远离了语言及其事象具体的感染力。
四
要让学生直接与语文接触,沉潜涵泳,以保持语文原样俱真的丰沃兴现,进入另一个灵魂去经历另一种生活。文字的阅读总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再加上语文教学中的种种肆意解剖,需要的时间会更长。而真理是:我们应当尽力缩短文字呈现的时间,扩展文字所欲呈现的时空,尽力使事象即时表演;因为人对于文字的觉识是具体事象的活动,而非抽象的意念,它有赖于整体语境的提示;过度分析,尤其是那种离开了沉潜涵泳的架空分析只能扼杀语文的诗意。
如李白“浮云游子意”这句诗,我们同时看到“浮云”和“游子”及他们的情绪状态,是两个物象的同时呈现,二者是一个整体创造。语文教师应当让学生沉潜文本,拥抱事象,让想像的翅膀飞腾,让创造之心复苏。教师不应在一开始就使学生和语言文字产生隔膜,成为其直接呈现的遮蔽者,成为学生直接经验文字、感悟文字机会的掠夺者。
还是著名台湾诗人余光中说得好:“诗是经验的分享,只宜传染,不宜传授。”文字内部自有其燃烧的东西,这宝石般燃烧着的火焰时时刻刻都需要用教学的诗意去呵护,因它才是文字的真质。这就需要我们在少做无谓的分析,加强学生与语言文字的直接接触的同时大力加强学生的体验,加强语文和学生切身生活经验的融合,达成“目既往还,心亦吐纳”“情往似赠,兴来如答”的审美(诗意)境界。人与语言、精神与存在之间的至情至性、至亲至近的关系就在这样的境界之中。语文的诗意、语文教学的诗意就在这样的境界之中。正如荷尔德林的诗句:“充满劳绩,然而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在体验、感悟和冥思这样一个虽然“充满劳绩”的过程里,教师和学生不也正诗意地栖居在语文这片沃土上吗?
果真如此,我们语文教学还会被人斥为面目可憎吗?语文教学给予学生的还会只是一双“迷惘的眼睛”吗?教师和学生还体悟不到语文诗意盎然的澄明之境吗?
五
人本质上都是诗人,诗性潜藏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过度的理性分析使语文教学沦为奴役、折磨和遏制人的过程,使语文的诗意和语文教学的诗意消失殆尽——它实在是扼杀学生诗意情怀的罪魁祸首!理性分析的泛滥成灾对语文教学来说无异于自掘坟墓!摒弃它、砸碎它,语文教学失去的只是锁链,而获得的将是语文诗意的真正回归!
我们有理由相信,由于诗意的复活和滋长,过分技术化的黯淡无光的语文教学就将重新获得生命活力。语文教与学充满诗意的一刹那就是海德格尔所谓人与世界(而不仅仅是人与语文)相遇的一刹那,在这一刹那,师生的生命不但在学习着而且在审美地生成着,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语文学习生活就会变得鲜活而迷人。
哲学家雅斯贝尔斯说过,哲学的本质并不在于对真理的掌握,而在于对真理的探究;哲学意味着追寻。追寻就是人的最终命运。语文教学一直以来就在自我拯救中不断地“追寻”着它自身的完满。许多富有使命感和卓越才情的专家学者以及战斗在第一线的语文教师都无畏地、执著地追寻着那一片“林中空地”——语文教学的“澄明”之境。
让我们的语文教学重返诗意的栖居地,回归那久违的精神家园!看,语文教学的“澄明”之境不是已经出现在并不遥远的地平线上了吗?让我们携起手来,向着那憧憬已久的美好境界奔跑吧!让学生和教师的生命活力在语文教学的澄明之境中诗意地绽放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