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战刀锋:年度最大军演背后的改革期待
2014-08-27山旭吴苏琳刘逢安李玉明
山旭+吴苏琳+刘逢安+李玉明
不同以往的是,用乒乓球临时抽签确定场地;射击目标与实地环境高度一致,不再用白色固定靶,而是可以随机倒伏的“灵活靶”。更为重要的是,这一次的实弹检验不再是“射击能手竞赛”。参演部队从干部到战士、从尖刀排到预备队,人人要打枪,车车要开炮,过去一小队“射击尖子”包揽全旅实弹检验任务的“讨巧”一去不返。
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事训练,正在经历1949年以来的第五次革命。实战化,是这一轮军事训练改革的唯一关键词。
作为中共十八大以来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持续两个多月、用兵数万人的“跨越—2014·朱日和”系列演习,集中显示了“实战化”的决心。位于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右旗朱日和镇的北京军区朱日和合同战术训练基地,是我军最大的,也是现代化程度最高的合同战术训练基地。
脱离了走过场、讲形式的桎梏,7支参加“跨越—2014·朱日和”的红军部队和连抗7场的蓝军旅,注定将与这个系列演习一起,在解放军的训练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一页。
让旅长们自己打一仗
以往的演习中,各部队都不能容忍失败的情况出现,而“只赢不输”正是最大的反实战化。因此,此次的演习更注重如何让离开朱日和的旅长和各级指挥员平静、深沉地思考战败的原因,最终问题倒逼,促使检讨和自我批评在这支军队中形成风气。
系列演习的第一支参演部队是来自北京军区的一个装甲旅,它担负先期试点任务,为之后的系列演习提供经验和借鉴。旅长侯明君大校是在这个岗位上干了6年半的老旅长,正值提升的关键时期。实兵对抗中,红军成功突破蓝军的层层防线,并最终夺控防御要点。但实兵对抗结束,专家组悄悄向王宁副总长报告,蓝军分数略高于红军。副总长说,赢就赢,不要用过去的思路看现实问题。
结果宣布,反应强烈。
演习指导组副组长、北京军区副司令员刘志刚中将当场宣布,结果不影响这位旅长的提升。王宁副总长随后也给北京军区以及相关单位的首长逐一打电话,希望这个结果不要影响侯明君的前程。试点结束,全军都知道了,“跨越—2014·朱日和”可以蓝军打败红军。军区首长、相关集团军领导都打来电话,要跟着部队参与演习。
但是按照演习规定,除集团军指导组有一名领导外,军区和集团军其他领导一律不得随队进入朱日和,“你们来了以后包袱又重了,这个旅长政委的升迁、进退、走留掌握在你们手里。”副总长王宁说。
然而,还是有位军长一身戎装悄悄跟着部队到了朱日和,被王宁副总长碰见,立即被严肃批评。他不仅被要求当日离开基地,返回驻地后还要写出检讨。唯一一名随队的集团军领导一到朱日和也被“关”在基地的院子里,不准进现场,不准参加对抗,直到实兵对抗结束再“放出来”。“跨越—2014·朱日和”的检验评估结果不通报、成绩不评比、不计入年度考核,让旅长们用尽所能,真正和蓝军打一仗。
副总长的新闻观
“跨越—2014·朱日和”启动前,中央军委副主席范长龙专门告诉王宁副总长,这次演习需要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破除军事训练中的形式主义。
副总长后来在新闻媒体座谈会上说,他入伍44年,一直在军事训练场上度过,部队现在也没有完全把这个问题克服掉,而且听了这个问题思想很沉重、压力很大。因为要破除形式主义是全军的使命任务。他对记者们说,你们那个钻火圈、扛圆木、在水沟里爬的报道可以减少了,太原始了!太作秀了!对实战化训练没什么好影响。
按照以往惯例,演习都分几段,部队要几次退出情况进行休整和重新部署。“跨越—2014·朱日和”就是要推动这种训练从驻训模式向检验模式转变。过去野战化训练几个月,“走起来一条线、停下来一大片”,建立车场、装备场,搭帐篷村。每个班先把自己帐篷旁边的树叶、杂草扫得一干二净,然后插彩旗搞宣传画。王宁副总长表示真的实战化训练不好看,打仗更不好看。坦克密集冲锋、炮兵都打在白圈里,那不是打仗,是阅兵。
要实战、要真打,“跨越—2014·朱日和”有“十不”:不设底案、不搞预演、不念稿子、不插旗子、不标示山头和目标、不设炸点、不随意调换兵力装备重复使用战损兵力、不提前进入演习场地侦察和勘察、不改变实兵交战系统性能、不违规违纪。
没有满天飘扬的红旗,没有一场慰问演出,“跨越—2014·朱日和”看起来简单又“单调”,但它的内涵却大大丰富了。7场演习最后都是实弹检验。不同以往的是,用乒乓球临时抽签确定场地;射击目标与现地环境高度一致,不再用白色固定靶,而是可以随机倒伏的“灵活靶”。更为重要的是,这一次的实弹检验不再是“射击能手竞赛”。参演部队从干部到战士、从尖刀排到预备队,人人要打枪,车车要开炮,过去一小队“射击尖子”包揽全旅实弹检验任务的“讨巧”一去不返。
中央军委副主席范长龙说,“跨越—2014·朱日和”要坚持实战标准,不怕推倒重来。全部7场红蓝对抗演习中,有两场在中途被叫停,原因都是红军行动与实战情况差距较大。
逼到死角才能突破极限
实战化的意识,是决定军队生死前途的第一大事。
战场机动中,蓝军坦克从公路附近的山脊向红军工化营纵队发起袭扰,后者毫无反应。看到这个情况,蓝军坦克犹豫起来,调转车头与红军纵队同向行驶。指导组办公室副主任、总参军训部副部长马开平立即指示,让蓝军继续向红军冲击,“顶到屁股上!”
直到坦克开火、推进到距离自己100多米的地方,红军纵队才停车,战士们纷纷跳下来隐蔽。系列演习总导演、朱日和训练基地司令高继安大校找来工化营教导员询问,这位指挥员只顾赶路,竟然没有发现快速接近的坦克。“这都是和平行军的习惯。”他非常气愤,工化营开进居然没有护卫力量,只能用轻武器对抗坦克,“我们实战化的路还很远!”
“跨越—2014·朱日和”的战场机动,已经在全军成为一个“传说”。
参演部队卸载集结后,开始在朱日和广阔的荒漠和丘陵、戈壁上进行连续的高强度战场机动,总行程260公里。其实按照之前的装备保障规定,坦克等重型装备连续行驶时间和距离的上限要远低于这个数字。总之,就这一个科目,坦克发动机相当部分的寿命就留在了朱日和。
“每个指挥员刚到朱日和都特别有信心。”潘凯说,经过一个接一个的情况,大多数人不再意气风发——只有极少部分部队能在规定时间内、严格按照路线完成战场机动,许多部队迷路、出故障的装备“扔”了一路。“看不清、走不快、通不了、破不开、突不进、打不掉、攻不下、控不稳、修不好、供不上”——把部队逼到死角的是实战环境,而不是导演部。
红军导调组组长、朱日和训练基地参谋长李培长解释,逼到死角不只是考验作风和意志:连续多少个小时不睡觉、连续多少公里徒步行军……“主要考验指挥员的能力和部队的技战术水平和能力。”
实战化的意义
其一,根据中央军委、总参的规划,4年内陆军所有合成旅、兵种旅——如防空旅、炮兵旅都将至少进行一次跨区基地化训练,并进行高度实战化的对抗演习。它其实是一次陆军作战能力的“大摸底”——一批部队将脱颖而出,成为“首战用我”的真正选择。可以想见,中国陆军部队将据此重新“排座次”。
第二,“大摸底”将全面衡量、评估中国陆军的整体实力。解放军能不能打仗、能不能打赢、能打赢谁……这些问题经过真实、认真的评估,最终将纳入国家最高层的战略考虑。
第三,为军队编制体制调整改革提供借鉴和验证。在军事训练改革前期启动之后,1949年以来的第14次军队体制编制调整改革呼之欲出。一个旅要编多少人、有多少个基本单元,新式装备如何与老装备结合,不同兵种如何搭配……改革方案制订前,需要以实战化经验为基础,方案制订后则需要用实战化训练来验证。
第四,改变军事干部任用规则、习惯。和平发展30多年,到底什么样的干部可以担任中级指挥官?实战化训练,既可树立干部任用、晋升的标准,又可作为考核的指标和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