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逊：让春天不再寂静

尹传红

50年前的那个春天，远在大洋彼岸，一位年仅57岁的优雅女士，怀着对这个世界的深情眷恋和深重忧虑，撒手离去。她留下了一部给全球带来极大震撼的警世之作——《寂静的春天》，还有纷纷扰扰的“争议”。

有人说，只要春天还听得到鸟叫，我们就应该感谢她——蕾切尔·卡逊。这句话或许有点儿夸张，但今天应该没人会否认，现代环境运动的肇始，当以1962年《寂静的春天》问世为标志。

嚇人的小鳥

1958年1月，卡逊收到马萨诸塞州一位住在鸟类保护区里的熟人、报纸编辑奥尔佳的来信，获悉滴滴涕（化学名为双双氯苯基三氯乙烷，是一种杀虫剂）已造成保护区内的鸟类濒临灭绝，情况非常糟糕。

其实，卡逊对滴滴涕造成的危害早有了解，并且曾给《读者文摘》的编辑写过一封信，提出了滴滴涕可能给人类带来的一些危害，认为“这是对每一个人都有影响的事”。遗憾的是，当时这本畅销杂志并没有接受卡逊的观点。不过，与滴滴涕相关的这个问题卡逊一直没有彻底忘记，奥尔佳信中谈到的情况更让她感到震惊和愤怒。卡逊思之再三，认为揭示真相自己责无旁贷，于是下决心把她对这些问题的思考和见解写出来。

卡逊很快便开始行动：收集资料，实地考察，调查访谈。尽管受到了一些阻挠，卡逊仍坚持进行。断断续续地写了3年多，卡逊终于完成书稿。

是什么东西使得镇子里的春天之声沉寂下来了呢？这正是卡逊创作的新书“想尝试着给予解答”的。

在《寂静的春天》开头，卡逊写道：

从前，在美国中部有一个城镇，这里的一切生物看起来与周围环境相处得很和谐……野外一直是这个样子，直到许多年前的一天，第一批居民来到这儿建房、挖井和筑仓，情况才发生了变化。

从那时起，一个奇怪的阴影遮盖了这个地区，一切都开始变化。一些不祥的预兆降临到村落里：神秘莫测的疾病袭击了成群的小鸡，牛羊病倒和死去。到处是死亡的阴影，农夫诉说着他们家人的疾病，城里的医生也愈来愈为他们病人中出现的新的疾病感到困惑……

一种奇怪的寂静笼罩了这个地方。比如，鸟儿都到哪儿去了呢？许多人谈论着鸟儿，感到迷惑和不安。园后鸟儿寻食的地方冷清了。在一些地方仅能见到的几只鸟儿也气息奄奄，战栗得很厉害，飞不起来。这是一个没有声息的春天。这儿的清晨曾经荡漾着乌鸦、鸫鸟、鸽子、木坚鸟、鹪鹩的合唱，以及其他鸟鸣的音浪；而现在一切声音都没有了，只有一片寂静覆盖着田野、树林和沼地。

喧嘩的聲浪

1962年9月27日，《寂静的春天》正式出版，并在两周后登上了《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的榜首，很快便售出了4万册，到当年12月已卖出了12万册。在1962年的整个秋季，《寂静的春天》都位居《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第一名。人们惊叹于卡逊所设想的那样一个可怕的情景：假如不加控制地继续使用滴滴涕，那么鸟类和其他野生动物都会因为这种毒药而灭绝，最后留给我们人类的就只能是一个“寂静的春天”。

“先知”发出的刺耳之声一开始总是难以被认同的。不理解、不开窍、不在乎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要害在于，有些人感觉到他们的利益受到了威胁。

代表主流商业文化的企业人也发出了如此陈述：“没有鸟类或动物我们可以照样活，但是，正如目前市场不景气所显示的那样，没有商业我们就活不了。”

来自化工界、农药生产商和某些专家的攻击尤为猛烈，他们指责书中包含了“荒唐的错误”和“耸人听闻的推论”。

实际上，卡逊并非偏颇之人。她在书中很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的意见并不是化学杀虫剂根本不能使用。我所争论的是我们把有毒的和对生物有效力的化学药品不加区分地、大量地、完全地交到人们手中，而对它潜在的危害却全然不知。”这正是当时的人们很难觉察的危险。

尽管遭到很多反对和谩骂，好在美国总统科学顾问委员会开始关注此事，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将迫使很多人改变他们的观点。”1963年1月，美国总统科学顾问委员邀请卡逊开会，以讨论她所关心的问题。会上，卡逊温和的观点令该小组成员印象深刻，并且打消了那些对书中一些激进主张有所怀疑的人的顾虑。不久之后，该小组完成了一份“有关农药的工作报告”。

美国农业部看到这份报告的初稿后备感戒备，并以愤愤然的态度进行了反驳，认为报告存有偏见——根本不考虑农药的好处而过于关注它们的危险，“可能会深深损害美国农业”，导致公众对食品供应安全“彻底失去信心”。卫生教育与福利部也担心报告“会让大家对我们食品供应的安全性和政府的健康保护措施产生疑问”。在对报告的修改过程中，美国总统科学顾问委员会专门小组虽然作了一定程度的让步，但仍坚持其在主要结论上的立场，并且回绝了农业部对于删掉报告中仅有的一段对卡逊著作低调但真诚的赞美的请求。农业部依然在较劲，反对在报告中提及卡逊的书，理由是“在一份科学报告中提到这样一个有商业用途的出版物是不恰当的”。

当上述角逐和争斗悄然进行之时，媒体的声音也渐渐地高涨起来。影响巨大的《纽约时报》、哥伦比亚广播都对卡逊表示了支持。

面对同“台”亮相的反对者，卡逊呼吁公众对技术的承诺保持一种正常的怀疑态度。她说：“我们听说过农药的好处，我们听到过很多有关它们的安全性的说法，但却很少听到它们的危害，很少听到它们的失败、低效……因此我着手恢复这里的平衡。”

卡逊的告诫在相当一部分公众中产生了共鸣，同时也促使美国总统科学顾问委员会尽早将其起草的那份关于农药的报告定稿，并报送肯尼迪总统。最终，是果断的政治领导、开明的技术理性，以及掌握科学的公共行动主义联合起来，把这场农药争论变成了现代环境运动的开端。

令人欣慰的是，这份正式报告不仅提到卡逊的名字，而且还把她的书名加进了整个报告中被引用次数最多的句子：“公开发表的文章和小组成员的经验表明，直至蕾切尔·卡逊《寂静的春天》出版之前，人们普遍没有认识到农药的毒性。”

报告正式向公众发行（1963年5月15日）的第二天，《纽约时报》在头版刊发的电讯中宣布：“总统科学顾问委员会今天就农药的使用警告全国”。

永遠的紀念

1964年4月14日，卡逊因患癌症与世长辞。就在去世前不久，卡逊在一次演讲中发出警告：合成化学物质的污染已经演变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实验，而人类已经被迫成为这个特殊实验的对象。

1972年，美国全面禁止滴滴涕的生产和使用；同年，联合国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召开了里程碑式的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只有一个地球”第一次成为全人类的共识。

1980年，美国政府追授卡逊美国普通公民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总统自由奖章。时任美国总统的吉米·卡特在致辞中肯定了她的环保先驱者地位，称赞她“给美国和世界带来的是一个觉醒的春天。”

1994年，美国副总统戈尔在给再版的《寂静的春天》作序时写道：

作为一位民选官员给《寂静的春天》写序，我心怀谦恭，因为蕾切尔·卡逊的这部里程碑式的著作已无可辩驳地证明，一种思想的力量远比政治家的力量更强大。

这位超前的思想家深刻洞察了技术进步背后所隐藏的危险代价，并通过预言一种灾难性的可能惊醒整个世界。正是由于她艰苦卓绝的奋争和呼吁，大大激发了人们的生命意识与自然意识，改变了人们看待自然界的方式乃至人类思维的方向，环境保护事业作为一项公共政策才逐渐被公众认可和接受。

卡逊，一个呼唤春天觉醒的人，我们应该永远记住她。

蕾切尔·卡逊简介

蕾切尔·卡逊（1907—1964），美国海洋生物学家、环境学家、作家。出生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匹兹堡市泉溪镇，从小在农场里生活。1929年从宾夕法尼亚女子学院毕业，进入伍兹霍尔海洋生物实验室学习。1932年获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动物学硕士学位。后受雇于美国渔业与野生动物管理署，从事海洋生物研究，并担任出版物主管。著有《海洋下面》、《在海风的吹拂下》、《我们周围的海洋》、《海之边缘》等有关海洋的科普读物。1952年辞职，开始专业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