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奔跑
2014-08-22官学名
官学名
一
对何老二来说,事情来的有些突然。天是黄昏了,太阳已像黄透的蛋滚到山下的窝里了,何老二走在回村的路上。何老二装了一肚子的气。气是在村里生的,到了乡里,等了一天乡长,把肚子等大了,才等来乡长。对于他的事,乡长说了一番话。一番话说得他肚子的气不光没消,反而更大了。
想想乡长说的也在理。他何老二就只有干憋气。乡长说:老何啊,你要体谅白主任。你想想,白主任敢给你开这个口子吗?你要老年宅,他也要老年宅,一个村的上岁数的都要老年宅,一开口子了,你们村里的耕地得要划去多少?什么,你们村划过老年宅?给别人划?那也是特殊情况。再说了,你得从你自身上找毛病,别老鸹落在猪身上,光看着儿媳妇不好。我看是你不好!就你这性格,儿媳妇怎么愿意和你在一块住呢?你的性格也得改改,现在中央要建设和谐社会,家庭和睦是第一重要!你老何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要什么老年宅,而是要改你这个性格,你的性格不改,就是给你划了老年宅,你儿媳妇还是照样追到你门上去闹,去骂你!
等了半上午和一下午,何老二就等来了乡长的这一顿说。他刚想给乡长辩论,没想到乡长把手一挥说我还有事,你回吧!说完就钻进小乌龟壳,屁股一冒烟,哧溜走了。
看着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小乌龟壳跑去的方向,何老二越想越有气,好像他在乡里等这一天,专为等着挨这顿熊似的。
憋屈啊!
乡政府大院的人都三三两两地走了。何老二知道,他不能再在这儿蹲了,没人管饭不说,要蹲还得花伙食费。唉,该回了。
何老二踏上返家的路。从乡里到他们的村子有十五里,何老二是跑着来乡里的,回的时候当然也是跑着回了。虽然从他们村到乡里有这么远的路,但路都是好路,是刚铺没多久的柏油路。去年市里启动了村村通柏油路工程,他们村是第一批响应号召,把柏油路铺好了。从他们村到村西的104国道有四里的路程。柏油路就从国道一直铺到他们村子中间。铺路时,全村人集资,每个人都集,他何老二个人还拿一百块呢!这一百块钱让他心疼好多天。奶奶的,要是买盐吃,能吃一年多呢!村里人人都拿,他何老二也不是高庄上的,也不是比别人多长两个蛋子,也只好拿。当然,拿的时候,还是出了一点小插曲。他当时给村主任出了个难题。他对村里来收缴的人说,你们来收缴我不给,来的次数再多也不给。只要白主任来,我就给!白主任叫白石虎,是他们村的村长,学名就叫村主任。
白石虎那天来了,离老远就说:吆,你看何二表叔要多大的死味,就这一百块钱,还非让我来收。要是一个村的兄弟爷们都像你,那不得累死我?今儿来我是告诉你,我来也不是来收缴你的钱的。你要想交,就到村委会。哪儿专门有人收。修路架桥,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一个村的人都拿了,你不拿,以后就别想走柏油路。你只要走,我就找人砸你的腿!
何老二说:我不是不交。我是说,人家都给划老年宅了,也得给我划一位!
白石虎说:老年宅是老年宅,那得经村委会研究,给划不给划那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集资款是集资款,任何人都得交,这是两码事,不能混成一锅粥,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何二表叔,你要是拿着老年宅来要挟我,我告诉你,那是大闺女喂孩子--妈门(鲁南方言,指乳房)不通!
胳膊拧不过大腿。何老二只好交了铺柏油路的集资款,交款的那天,白石虎恰巧在。何老二看到白石虎眼望着他交钱的手,嘴角流露着得意的笑容。
没过几天,他又到村委会去找白石虎。白石虎说:你何二表叔不是有种吗?连集资修路的款都不交吗?
何老二说:我不是交了吗?你不是看到了吗?
白石虎说:我是说,你连我白石虎都不怕,还怕你那儿媳妇?
何老二把脖子一梗:我什么时候怕过,关键是我那个好儿媳妇她不给我来硬的,她用软刀子割我呢!
白石虎说:什么软刀子?怎样割的你?
何老二说:一看我在家的时候,她解手的时候故意当着我的面;奶孩子的时候也不避讳我!
白石虎说:那好啊,你天天不花钱就看三级片,多好啊!你何二表叔太有眼福了!
何老二说:爷们,别说风凉话。她这是骚我呢!她这是逼着我走呢!这种法子比骂我、往脸扇我耳光还重呢!
白石虎说:你装作看不见就是了!
何老二说:她在我面前我能装着看不见吗?我看不见那不是瞎子吗?可我不是瞎子。
白石虎说:那你儿媳妇骂你说你,这就怪不了别人了!
何老二说:你就给我划一位老年宅,我只有搬出去住,眼不见心不烦,这样儿媳妇也就彻底不会闹了!
白石虎说:你说得怪轻巧,这又不是锅底下掏芋头。老年宅是随便给的吗?你说要就给你,有这么随便吗?难道这个村委会是你家开的?
何老二说:我是说,我的情况特殊。
白石虎说:你的情况特殊,咱村上比你特殊的人多的是,谁像你,天天给大年家里的叮叮当当?不从自身上找原因,反怨没老年宅,这不是拉不下屎怨茅房嘛!
何老二说:村长啊,我什么时间怨过茅房啊?我就是想让你给我划位老年宅,我搬出来住,这样不就了心事了吗?
白石虎说:老年宅不是谁要就给谁的,要那么随便那还有章法吗?
何老二说:在咱们村,谁不知道,你就是章法。你说给谁就给谁,你就是咱们村的天!
何二表叔这么抬举我。我怎么不知道我是咱们村的天?是咱们村的章法?说完,白石虎把脸一撩说:何老二,你别给我胡乱放屁!就你这态度,别说没有老年宅,就是有,只要我在台上干一天,你就别想要!
何老二说:你,你为么不给我?
白石虎说:就是因为你是何老二!
何老二说:你要不给我老年宅,我到乡里找乡长去!
白石虎说:你去找吧。你看看乡长会给你划老年宅!
何老二不信这个邪,奶奶的,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共产党就是让老百姓过好日子的,我就不信,共产党的干部不为我做主!endprint
何老二真去了乡里。可令何老二想不到的是,乡长也不为他何老二撑腰,只三言两句就把他打发了。想一想,气啊!
但那有什么办法,何老二憋着一肚子的火,只好踏上回家的路。
走在回家的路上,何老二越想越窝囊:要是白石虎给了他老年宅,他就不会来乡里了。不来乡里,就不会挨乡长的熊了,说起来,归根结底,都怨白石虎!想到这儿,何老二不由地骂起来:白石虎,你个婊子的儿!
骂完这一句,何老二心里觉得舒坦了。何老二觉得不过瘾,就又来了句:白石虎,我操你娘……
就这样一路骂着,本来十多里的路,何老二在不知不觉中走过来了,当然,这个时候,天已经扯上黑影了。很多去城里打工的人,都骑着电动车摩托车什么地匆匆往回赶。
何老二此时已从104国道拐上了去他们村的路。这段路是刚铺的柏油路,也就是铺这段路,白石虎给了他难看。说到底,也是他自找的。可你给我老年宅,我会给你提要求吗?会自己给自己找这些没意思吗?想来想去,何老二还是觉得这事怨白石虎。都怨白石虎!何老二又狠狠地骂了句:白石虎,你个婊子的儿!
走在这像镜子一样平的柏油路上,何老二想,奶奶的,怪不得说钱不花空地里,铺上柏油,下雨下雪不趟泥了,真好!闭着眼,他何老二也用不了两袋烟的功夫就可以到家,真好啊!
二
就在何老二想着真好的时候,身后传来摩托车急刹车的声音。何老二走路常遛路边,一听声音,他一下子躲到路旁的沟里,差一点摔倒,身后接着就传来一声呵斥:老东西,你找死!
他娘的,这是谁,这么不讲究!我躲了,还骂?真不是人玩意!何老二转身看去,是白石虎的儿子白小豹,喝得醉醺醺的,正对着他狗一样地呲牙呢!何老二想,好鞋不踏臭屎,他压了几压,用鼻子哼了几哼,爬上沟,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土屑,走了。
后面的白小豹扶好摩托车,嘴里骂骂咕咕,一蹁腿,又骑上摩托车,只听油门一轰,摩托车如脱弦的箭,向前射去!
看着白小豹的背影,何老二在背后骂一声:王八羔子,骑这么快,找死呢!
何老二的骂声还没落地,前面传来一声急刹车的声音。吱--!接着就听哎呦一声。听那急刹车的声音,何老二就知不好了,肯定出事了。看了看前面和后面,路上恰巧没有人,何老二三步并作两步走,两步并着一步跑,离老远就看到前面一辆自行车摔在路一旁,有一个人正弓腰躺在路旁。而肇事的摩托车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老二忙快步跑过去一看,傻眼了:此人不是外人,原来是老大的孩子何大臣。何老大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这三个孩子都早已成家,大臣今年有小四十了,在县城里一家私营企业打工。
何老二忙去扶大臣。大臣一个脸上都是血,看是二叔,就说,叔,快,快把我送医院……说完,昏了过去。
何老二抱着侄子,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从公路上下来了一辆机动三轮车,是村里以贩玉米为业的孟双福,他忙叫住说:爷们,帮个忙,快把大臣送医院!
孟双福一看何大臣这样,就问:怎么回事?边说边安排下了车的老婆快回家,并让她告诉给大臣家的人,就说大臣让车碰着了。快打车去县人民医院的急诊室。孟双福处理这样的事很有经验,他问何老二:何表叔,报警了吗?何老二说:没有。我正愁着不知如何处理呢!
孟双福说:好办,我先报警,然后,咱再去医院!此时的何老二早没了主意,说好好好。孟双福给县交警大队报了警,接着和何老二一起把大臣抱到车上,让何老二在车上抱着侄子,自己开起车子就往县城里赶!
赶到县城的人民医院时,何大臣的老婆和何老大都在医院门口等着呢!几人忙着把何大臣驾到急诊室。经过紧张抢救,何大臣苏醒过来了。大臣的老婆就问大臣:你知是谁碰的你吗?大臣说:我没看到是谁。我在前面骑着自行车,就听后面来了摩托车,听声音摩托车骑得很快,我就往路旁躲,正躲着的时候,我就被后面的摩托车撞了,我一头栽倒了地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何老二说:白小豹。是白小豹个王八的儿!
何老大问:你看到了?
何老二说:我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就是白小豹个王八孙子!他把摩托车骑得像投胎!还差点撞了我!
何老大就问在一旁的孟双福:你看到了是谁碰的你大臣哥了吗?
孟双福摇了摇头说:我没看到。我在何二叔后面呢,等我赶到时,大臣哥已经被撞了。
这时,孟双福的手机响起来了。孟双福打开电话,原来是县交警大队的。县交警大队的问,是你打电话报警的吗?孟双福说是。县交警的人说,我们现在你说的肇事现场,现场只有丢下的自行车,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啊?!孟双福说我们现在医院,你把现场拍完照后再来医院吧,我们都在医院里呢!正在抢救被撞的人呢!县交警的说,忙完这边我们就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孟双福扣了电话,就对何大臣一家说:县交警大队的要来了解情况,你看怎么说呢?
何老大说:这个还怎么说?咱实事求是就是了。老二,你当时看到的是谁,当时只有你在场,你把你看清到的说出来就是的!
何老二说就是的,他王八羔子白小豹,喝得醉醺醺的,从公路上下来,投胎似的,开始差点碰着我,后来又碰的大臣!
何老大说:到时你这么说就是了!
孟双福说:表叔,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回去了?
何老大说:那谢谢你双福。要没有你,你大臣表哥还不知怎么样呢!你是你大臣哥的救命恩人呢!
孟双福说:表叔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的。就是遇到别人,我也会这么做!做人嘛,哪能见死不救呢!
何老二说:哎,双福这样的孩子真的是少见啊!等你大臣哥好了,让你大臣哥专门去你家,……找你喝酒!
孟双福说你太客气了。大臣哥现在醒过来了,那,那我先回了。有什么事,再招呼我一声。说完就走了。
看着孟双福背影,何老二说对何老大说:大臣是大命的,多亏遇到双福啊!endprint
何老大说:嗯,也多亏了你遇上。换了别人,也不好说了。你没听医生说,要是再晚来,就会有生命危险!
说到这儿,何老二像想起什么似的,他狠狠地骂了一句:白石虎,你是王八的儿!
县交警大队勘查事故的人员来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都晚到夜里了。何大臣已经睡着了。当然,是在监控室里。何老大和和老二都在监控室外的门厅里等着交警大队的人。十点多钟,交警队的人来了。来了两个男的一个女的。女的是科长。女科长就告诉何老大说,今天咱们县里车祸多,我们这一组今天勘察两起事故了,你这是第三起。并告诉何老大说,现场我们去勘察完了,大致的情况基本清楚了,责任都在那个肇事者。并问何老大,那个肇事者逃逸了,是不是有人看到过是谁?
何老二在一旁:我看到了,撞大臣的就是我们村村长白石虎的那个龟孙的儿!
女科长问何老二:你看到肇事者了?
何老二说:当然看到了。我当时在大臣的后面,离大臣也不过三四百米。龟孙的儿白小豹是骑着摩托车从我后面过来的,差点把我碰沟里去!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他碰的何大臣!
女科长说:你们这个事好处理,既然有目击证人,并且知道肇事者是谁。我明天就给白小豹打电话了解情况,给你们解决处理这个事情。之后就让一旁记录的那个交警,给何老二念了一下关于这个事件的笔录。
念完笔录,女科长问何老二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何老二说:就是你记的这么回事。这个王八的儿他撞完人连下车都没下,骑着车子就跑了。要不是我恰巧在后面,大臣就没命了!
女科长说是啊,这个肇事者道德太败坏了!接着就让何老二在笔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何老二在笔录的后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何进才。
三
何老二走进家门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了。那时大臣已从监护室里出来了。也就是说,大臣的生命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上午,大臣又在医院里做了CT,把身体全部检查一遍。关键是在医院里养好伤,不然出来之后再有伤什么的,就是一辈子的事。大臣家里的感觉陪护大臣不需那么多人了,就对何老二说:叔,你先回吧。
何老二前脚刚进大门,村主任白石虎后脚就进了何老二的门。白石虎这次没进门就喊:进才表叔在家吗?
白石虎从来没有喊过进才表叔。这次是破天荒。何老二在屋里不知道是谁,就问:谁啊?
白石虎说:表叔,是我,石虎。
何老二忙走出屋子,一看是白石虎,当然那气就腾地起来了。心想,你儿子撞人了,你这喊我进才表叔了,以前你不是叫我何老二吗?他压着气问:你来干什么?
白石虎笑着说:是这样的,表叔,你不是想要个老年宅吗?我昨天晚上和几个村委的人商量了,像咱们村的这种状况,大家一致说,就得给老年宅。不然,孩子结了婚,有年纪的人就没地方去。
何老二故意问:老年宅的事现在商量了?
白石虎:是啊,这个问题在咱村太突出了,你看你,为这事都去镇里找领导了。
何老二在心里暗暗呸了一声,奶奶的,你儿子要是不撞人,你永远也不会商量。就又故意说:怎么是现在想起来商量呢?前几天咋不商量呢?
白石虎知道何老二为什么这么说。就笑了笑说:那几天你不是还没和儿媳妇吵架吗?那几天你不是还没有去乡里找乡长吗?
何老二点点头说:你说的也是。
白石虎说:表叔,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当村干部的,天天就是一块补丁,哪里有事往哪里补!一般来说,只要不是什么重大的事,能拖一天是一天。不然,能累死了!
何老二把脸一杨说:我的老年宅,你们商量怎么安排?
白石虎说:像你这种状况的咱们村有十七家。我给大家说了,另外那十六家先放一放,先给你解决。我今天来呢,主要是想问一下,这个老年宅你是真要还是假要?
何老二说把眼一竖说:我要是假要怎么会去乡里找乡长!?
白石虎说:好,你是真要。那我就真批给你。但我丑话说到前头,但这事能要成要不成,还要看你。
何老二不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石虎说:什么意思还要我说白吗?
何老二说:我是个大老粗,你有话说到桌面上!
白石虎说:好,表叔是个爽快人,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我把话说到桌面上。不是大臣被车撞了吗?你不是出面作证说是小豹撞的吗?现在大臣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在医院里休养休养就可以出院了。
何老二说:你想说什么?大臣就是你儿子白小豹撞的!
白石虎说:好,你说是就是,我不给你争好吗?
何老二说:咋我说是就是,实际上就是,我亲眼看到的!
白石虎说:好好好,就算是小豹撞的大臣。我今天来,就是想给你说,你要永远不想要老年宅,你就指定是小豹撞的;你要是真想要老年宅,那你去县交警大队那里,把你说的话,修改一下。
何老二:怎么改?
白石虎说:这个还要我教你?你就给交警说,就说大臣不是小豹撞的就是。
何老二说:那是谁?
白石虎说:你就说你没看清面目。撞完就跑了!
何老二说:我明白了,你今天来,就是拿着老年宅作为一个条件,让我给办大臣案子的人去说,大臣不是白小豹撞的。目的就是让我翻供。要不翻,你就不给我老年宅?
白石虎说:你愿意这样理解就这样理解。
何老二说:白石虎,你这样做是不是缺八辈子德?
白石虎说:表叔,我大人不计你小人过。你怎么骂我都接着。我今天来,我也是你理解的那个目的。不管怎么说,大臣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了,你就是指认是小豹,我最多就是多给大臣丢几个药费医疗费的事。对于大臣,我清楚,大臣办了意外保险,在医院花的钱,保险公司能报个百分之五十。再加上咱们新农村合作医疗的报销,大臣花的钱基本上都能找回来。但对于你,可就不一样了!endprint
何老二问:我咋不一样?
白石虎说: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事吗?你不翻供,没有老年宅;你要翻了供词,就能得到老年宅。
何老二说:你……
白石虎说:就这么简单。表叔,我也不给你多说了。你要是同意翻供,你过一会去村委会。过一会交警大队事故科的人来咱们村核实。你到时直接给他们说就得了。这样呢,咱们都皆大欢喜。愿意还是不愿意,你自己考虑着办吧!
白石虎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何老二站在院子里发呆……
四
何老二走进村委会的时候,县交警大队事故科的人还没有来。村委会里只有白石虎一个人。白石虎看到何老二来了,脸上露出一丝笑。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白石虎知道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对待何老二这样的,还得要陪着笑脸,就忙起身,离老远就招呼:进才表叔,来了!
何老二说来了。
白石虎忙给何老二搬了个椅子,等何老二坐下说:表叔,想明白了?
何老二说:你这是挖了个坑让我跳,做了个套让我钻呢!
白石虎说:表叔,咋能这么说呢。一样的话到你嘴里咋就那么难听呢!俗语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表叔是个能掂量那头轻那头重的人!
何老二长叹一声:我这么办,有些伤良心呢!我对不起大臣呢!
白石虎说:咋能这么说呢?什么对不起对得起,你没房子住,谁给你腾地方住了?大年家里的故意往外撵你,谁去给你劝劝大年家里的了?你对不起他,那谁对不起你?白石虎说的大年是何老二的独子,老实人,在外面打工。
何老二又唉了一声。
白石虎听到何老二的第二声“唉”,心中暗喜。他清楚,他的话已如打蛇一样,打到何老二的“七寸”上了。他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时间还早。离交警队事故科的人到来还有一段时间。他明白,他还得用话再夯实夯实何老二。
白石虎说:表叔,老俗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现在这社会,谁办事不都是把自己放在前面?再说了,当时是黄昏,你没看清人,这个都能说的过去。况且,你只要改口说不是小豹的事,你还能得到老年宅,这样的好事你只要动动嘴就得到了。
何老二没吱声。
白石虎丢给何老二一只烟。何老二拾起点上,深深吸一口。白石虎说:表叔,俗语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现在要是把握不住机会,到时候,你后悔可就晚了!
何老二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
这一声叹气叹得白石虎那个舒服,白石虎明白,他今天所有的低三下四,所有的努力都为何老二的这声叹息……
大臣知道他不是白小豹撞的,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了。从县交警大队事故科的同志来调查后,他就在一直等着处理的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大臣坐不住了,打电话去问,事故科的同志说了,你的事情还是个麻烦事,一时半会还不好处理。大臣说这不是板上钉钉吗?我是白小豹撞的嘛!事故科里的同志说,我们前几天去你们找目击者调查,目击者说肇事者不是白小豹。大臣说咋回事?哪个目击者?事故科的同志说,我给你查查笔录,你稍微一等,嗷,对了,是何进才。大臣说不会吧?你是不是弄错了?事故科的同志说:白纸黑字,还会有假?是何进才!
大臣的脸一变颜色,他媳妇就问是怎么回事?大臣说:咱二叔改口供了,说不是白小豹撞的我。大臣的媳妇说;咋会呢,别胡说八道了。咱二叔能办那样钻过头去不顾腚的事?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大臣说,我也不相信。可人家事故科的同志是这样说的。
大臣媳妇说:不管谁说,我就是不信。我感觉这是事故科的人找借口,故意为他们不给咱处理事才这么说的!
大臣说:但愿是这样。大臣好像不放心,之后又对媳妇说,不然,你去事故科问一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媳妇说:好,我去。咱只有这样亲眼看了,才知道事故科的人骗没骗咱们……
何老二等了两天没有等来白石虎。没有等来白石虎告诉他他的老年宅在哪儿。何老二沉不住气了。奶奶的,白石虎个婊子的儿别把我这事忘了吧?何老二想:不行,我得去找白石虎!
村委会里没有白石虎。
何老二狠狠心去了白石虎的家。白石虎阔门大院,占地一亩多,在他们村,那是首屈一指的大院。大门洞开着。门口一左一右拴着两条狗。都如牛犊般大小,是狼狗。
看到他,两条原来坐着的狗都站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村来人都知道白石虎家的狗厉害。以前白石虎家只有一只狼狗,被人药死了。白石虎在村子里的大广播上整整骂了一星期,后来,白石虎就找来了两只狗把门。谁要进白石虎的家,离老远就得喊,让他们把狗看起来。
何老二离老远就喊:石虎在家吗?没人答理。何老二就又喊:村长在家吗?也没人搭理。见何老二这么大声地喊,在一旁正在唠闲磕的一个老人告诉何老二说,石虎在家呀?你来之前进的门,他怎么不搭理呢?
何老二说我也不知道。说不知道,何老二隐隐约约知道白石虎为什么不搭理他了。他就想硬往白石虎家去,拴在门口的两只狗就像两只虎似的呜呜呜地扑上来。吓得何老二连连后退,没注意后面有块砖头,何老二一下子被砖头绊倒了,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跤摔的好实在啊!何老二就感觉,他的两瓣腚已摔成是四瓣的了,不,是六瓣的了!
捂着腚,何老二狠狠地骂了:白石虎,你个狗日的儿……
回到家,何老二摸着腚,越想心里越气愤。不见我,你白石虎躲了初一能躲了初二?不行,得再去!这次何老二多了个心眼,他带了根可手攥的木棍。
何老二还没来到白石虎门口,两个狗就呜呜地从门里冲出来了,要往他身上扑。何老二抡起手中的棍,朝着往自己身上扑的狗就是一棍,那狗嗷嗷地叫着,躲到了一边;另一个狗见势扑上来,何老二一偏身子,狗扑了个空,狗被惹急了,反过身就又向何老二扑。何老二照着那狗的身子就是一棍。这一棍好重啊,狗嗷地一声尖叫,夹起尾巴躲了。这时,屋里跑出白石虎的老婆梨花。梨花说:是谁?那个龟孙打我的狗?endprint
何老二说:是我打你的狗!是我何进才打你龟孙的狗!
梨花说:嗷,原来是何老二,你凭什么打我的狗?
何老二说:我什么也不凭,就凭他要咬我,我才打他!
梨花说:你在你家我的狗能咬着你?我的狗是到你家去咬你?
何老二说:我到你家来,你家的狗不让进。
梨花说:狗是看家的,当然他不让人进家了!你拿着木棍到我家来,你这是想干什么?你何老二想干什么?
何老二说:我什么也不想干,就是想见白石虎!
梨花说:白石虎是你什么人,你想见就见?
何老二说:他要不是咱们村的村长,我才不尿他呢!
白石虎从屋里走出来说:吆,谁这么大的口气?不尿我啊?!
何老二说:表侄,是我!
白石虎就嚷梨花说:去去去,你老娘们咋呼个啥?何二表叔,今天你在家吃什么?说话怎么这么冲?
何老二说:我刚才来,你为什么躲屋里不见我?
白石虎说:我什么时候不见你了?我这是刚从镇里开会回来。还没坐下呢,你就来我家打我的狗,我的狗怎么得罪你了?你看,还带着木棍?何老二,你说你到底想怎么着?
何老二一看白石虎发怒了,口气先软了下来说:爷们,你先消消气,我今天到你家来,是想问你我老年宅的事。
白石虎说把脸仰得高高地说:我不是给你说很多遍了吗?老年宅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你想要,他想要,大家都想要,咱们村就这么点地,都要了怎么办?
何老二低着声音说:你不是说好了吗?为了怕白石虎不承认,何老二故意提醒:就是前天来调查的时候,你不是说要给我吗?
白石虎说:你还好意思说呢!大臣撞着了,本来根上梢上没小豹的事,你不是硬说是小豹撞的吗?我不那样做,你会给来调查的同志说真话吗?因为这个事,我没找你的事,没告你个诽谤诬陷罪,就是给你面子了!
何老二气的半天没有反映过来,好半天他才用手指着白石虎说:你,你,你……
白石虎说:我怎么了?
何老二说:你,你说话不算数!
白石虎说:对你这样的人能说话算数吗?……
五
何老二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他清楚,他被白石虎操了。不光操了,而且是实实在在严重地操了!
何老二越想心里越憋屈,一路上他都不停地骂着:天杀的白石虎!
大年家里的正奶着孩子,看见何老二进门了,不光没躲闪,反而把奶子往上掀了掀,一片白如太阳光一样刺了何老二一下。何老二的头立马就低下了。他重重地用鼻子哼了声!
儿媳也哼了声。
何老二此时知道儿媳妇为什么哼。他清楚,给白石虎吵,越吵他越光荣,他越是个人物;可和儿媳妇吵,他会越吵越不是人。何老二只好硬硬的把要涌上喉头的话压下去了。
这个时候,大臣的媳妇来了。大臣先去交警大队的事故科,找到了处理大臣被撞事件的人。人家把何老二写的证明材料给大臣媳妇看了,大臣媳妇虽然在去之前有心理准备,但看了她叔何进才的签字,还是一下子懵了。她不明白她叔何进才怎么会有这360度的大转弯。指证是白小豹,别说是他,就是别人,实事求是地指证肇事者,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做人原则。并且,指证了白小豹,大臣花的医药费有着落了,因为现在新农村农民合作医疗那一块报销的只是看病,而不是看伤。大臣所花的这些钱根本不是病,是伤,不在报销的范围内。
何老二看到大臣的媳妇来了,眼神就先有些慌了。就说:侄媳妇,你,你怎么来了?
大臣媳妇强压着怒火问:二叔,我是来问你一件事的。
何老二明知故问:什么事啊?
大臣的媳妇说:事故科来调查的签字是不是你签的?
何老二低下了头。
大臣的媳妇不依不饶:你亲口对我说,是不是你签的?!
何老二小声说:是我签的。
大臣媳妇的火騰的起来了:你快七十的人,你怎么睁着两眼说瞎话?明明你看到是谁撞的大臣了,你怎么在签字的时候胡说呢!
大年家里的抱着孩子过来了。她问大臣媳妇:嫂子,怎么回事?你看你气的,消消气再说!
大臣媳妇就握住大年家里的手说:妹子,我可叫你公公把我气死了!之后,大臣媳妇就把他去事故科看到的签字的事一五一十给说了。大年家里的说:不会吧,这可是脑子进水的人办的事,他不会办的!
大臣的媳妇越说越气:好狗还知护三村呢,你白活这么大了!
何老二理亏,他想解释,但不知怎么说好。
大年家里的说:大臣可是你的亲侄子,你咋会办这样的事?你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何老二的大哥来了。何老大呵斥了儿媳和侄媳妇:你们都给我少说两句!说多能解决问题吗?都给我闭嘴!
何老大拉着何老二进屋了。何老大自个找了个板凳坐下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扔给何老二一支,然后自个点着,狠狠吸了一口。
何老二也从口袋里掏出火机,点上烟。
过了一会,何老大问了:老二,你告诉我,白石虎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何老二说:我什么好处也没得啊!
何老大仿佛不认识何老二似的:什么,你什么好处也没得?鬼才信你!
何老二说:是这样的,之前白石虎说给我老年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大年家里的住不到一块去!
何老大问:我说呢。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不然你不会反水。老年宅给了吗?在哪儿?
何老二说:别提了,我正一肚子气呢!我刚从白石虎个婊子儿哪里来,他原来是骗我的,根本没打算给我!
何老大说:该!活该!白石虎是什么人?你跟他玩,他玩死你!
何老二说:哥,你看,这事还有什么补救吗?
何老大说:老二啊,你知道你这是办的什么事吗?这叫人嫌狗臭!你活到这么大的年纪了,怎么这么点事你还不明白?不说是为你侄子,就是别人,你也不能昧着良心说瞎话啊!做人啊,心要放正,脊梁骨才直溜!endprint
何老二说:哥,我错了,你看这事咋办?!
何老大抽着烟,长出一口气,唉!当然,这一声“唉”的里面有什么,何老二全听出来了。何老大沉思一会说:俗语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看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去趟交警队事故科,实事求是地给人家办案的,把你那天看到的情景说清楚就可以了。
何老二问:再去说,人家能信吗?
何老大说:我看,也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六
何老二是第二天和大臣的媳妇去的县交警大队事故科。找到处理大臣车祸的那几个人,何老二对办案的女交警说,我是来举报是谁撞的何大臣。
女交警说好啊,欢迎你提供线索。并说,上次我们去你们村调查,你不是都回答了吗?
何老二说:当时在村里,有些话我没敢说。
女交警安排办公室的办案人员说给何老二做笔录,并说,这次可不要说一半留一半了,对谁都不好。
何老二就把那天看到的,都一五一十地给办案的人说了。最后说:大臣就是被白小豹撞的,我也差点被撞着呢!
之后做笔录的把自己记下的让何老二过目,看看还有那些地方没写清楚,或写的不到位。何老二看了一下,说,好,很好!之后,他就在笔录的下面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何进才。
白石虎走进何老二的院门,是何老二从县交警大队事故科回来的第二天。是晚上。因为在第二天,县交警队事故科的人就去白石虎家找白小豹来了解了。白小豹一口咬定他那天没喝酒,一直在家里,没出门。并且他根本就没撞大臣,更不知大臣怎么会被撞。办案的人员说,话不要说的这么满,有目击证人看到你撞人了。并且目击证人看到的说的,和那天和大臣被撞的情景完全一致。之后,办案人员去白小豹家,看了他的摩托车,轮胎的胎花和现场留下的胎印完全一致。
虽然如此,白小豹还是坚持说自己一直在家,没有出门。办案人员说,我们不相信你说的,我们相信证据。办案人员把何老二的笔录翻给白小豹看,并说,证据确凿,还怕你不承认吗?白小豹说我没撞就是没撞。办案人员说,你说没撞就没撞吗?到时候证据会替你说话的。当然当办案人员一走,白石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白小豹问白石虎:爸,咋办?
白石虎问:你看清真是何老二签的字?
白小豹说:签的是何进才。何进才不就是何老二吗?
白石虎皱着眉说:咋回事,上次不是他作证说不是你吗?
白小豹有点不耐烦了说:那我还想问你呢!
白石虎长出一口气说:对了,你不是有一个表叔在县交警大队的吗?是什么副队长,我打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
白石虎之后就打了,之后没多久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白石虎没有想到何老二又去了事故科重新做笔录。听完后,白石虎就骂了一句何老二。白石虎就问表弟,他现在怎么办?表弟说,要说不好办也不好办,要说好办也好办。
白石虎说:你说好办是怎么个好办?表弟就给白石虎支招:你让原来的证人再去一趟事故科,让他重新做一次笔录,就说肇事者不是白小豹。要是他们问那你现在说的是不是真话,就让他说他对你有意见,故意报复你的,后来良心发现了,所以又重新来做的证!
白石虎一听好好好,这个好办。只要你给我说出办法,我会想尽千方百计,让做证的人为咱服务,替咱出力!
想来想去,白石虎知道,他只有如此这样了。
何老二家的大门是虚掩着,白石虎推门就进来了,一进门就喊:何表叔在家吗?何表叔在家吗?
何老二出来了,问谁啊?看到是白石虎,何老二嗷地一声,大声说,我没看清,原来是村长表侄啊!
白石虎说:怎么,表叔。还生着我的气呢?你呀,太小心眼了!你看,我早就不生气了!
何老二说:我又不是村长,我哪有你那么大心胸?
白石虎说:好了表叔,就算我来给你赔不是的好不好?你老人家消消气,气大伤身啊!
何老二哼了一声。白石虎说:怎么,表叔,你就这么没人味?我到你家了,也不让我到你屋里去坐坐?再说了,我今天来,是为你老年宅的事来的!
这时,大年家里的从屋子里出来了,一看是白石虎,就招呼:是白主任啊,快屋里坐啊!
白石虎说:你看我家弟妹多懂礼,哎呀,表叔,您家能娶到弟媳这样的儿媳妇,是你表叔八辈子烧高香烧出来的!
大年家里的被说得不好意思,说,你看白主任说的,你们屋里喝茶!
白石虎进了何老二的房子。何老二住的房子是四间平房。他住东边两间,儿子住西边两间。因为老伴前两年有病去世了,所以何老二就一人住着两间。何老二早就和儿子分开家了。可现在一个院子里住着,说一家不是一家,说两家不是两家,住的很憋屈,大年家里三口人住两间房子,也住的很拥挤。何老二很明白儿子的状况,早就想搬出去了。可苦于没老年宅,一直和儿子困在一起。
白石虎坐下就说:表叔,我今天来是为你老年宅来的。
听白石虎说起老年宅,何老二心里一动,嘴上却说:老年宅这么难要,我不要了,我今年已经奔七十了,还能在活几年?不要了!
白石虎知道何老二为什么这么说,这是心里有气呢。好,我让你有气!白石虎说:嘿嘿嘿,我不知何表叔不要老年宅了,看来我今天这一趟是不该来的!那好,表叔,我走了,你忙吧!
白石虎说完站起身就走。边走边说:这一趟真不应该来!真不应该来!
何老二没想到白石虎说走就走。他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愣在了那里。白石虎这时走到了院子里,就听见大年家里的说:白主任,咋不再坐会?这就走?
白石虎这时也怕何老二不出来追。一出门他就有些后悔了。但没办法,话一出口了,就像泼出去的水,不好收了。大年家里的这样一招呼,给了他一个台阶,他就坡下驴,稳下身子说:我来给你公公说老年宅的事,没想到你公公说不要了。你看,我这不是多来一趟吗?endprint
大年家里的说:我公公说不要老年宅了?他这不是过糊涂了吗?大年家里的故意提高声音说:他才多大,就这么糊涂了?
何老二也从屋子里出来了,说:表侄,你看看,我还没一说呢,你就走了。我咋能不要呢!走,咱们屋里子去说!
白石虎心里暗暗得意,就故意拿捏说:表叔,你看,你都说不要了,你不要我还在你这里呆干啥?我还是走了!说着就转身要走。
大年家里的就一把把白石虎拉住了。说白主任,咋能走呢?我爸要老年宅。他要不要除非他脑子进水了!
何老二心里那个气啊。但又不好意思说,只是说:你看,我说句话你就当回事,我不是说气话吗!我哪能不要呢!
白石虎说:谁不知你何表叔是说一不二的人,你说不要就不要,我还是不坐了。我扛着热脸来对你这个冷屁股,我犯贱啊我!不坐了,说啥不坐了!你何老表叔下一步想要你也别找我了!
大年家里的说:你看我爸这事办的,什么事你说你办不瞎?人家白主任上咱家来说老年宅的事,你不光不感激,还往外撵,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石虎说:就是。还是表弟媳妇懂事理!我刚才不是说吗,何老表叔家能娶你,是他八辈子烧高香了!
这句话说得大年家里的差一点找不着北,大年家里的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你看白主任说的。不管怎么样,得给我爸个老年宅。不然,我们的小孩要是娶了媳妇,我们到那里住去?我和大年反正不像我爸这样,惹人烦了还不知道!
白石虎说:是啊,是啊。还是表弟媳妇有远见。不做那些现上轿现扎耳眼的事儿!
何老二越听越不是滋味,儿媳和白石虎的话都是话里有话,都是针对他的。他忙着让白石虎到自己屋里去。白石虎只好趔趔趄趄地跟着何老二进了东屋。
白石虎说:你不是不要吗?怎么拉我干什么?
何老二说:爷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说你今天来干什么的?
白石虎说:我是来给你商量老年宅的事呢!
何老二说:爷们,你来干什么我心里很清楚!
白石虎故意问:你说你清楚,你告诉我,我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何老二说:你今天来是为了我作证的事!
白石虎说:你作证的事?你作的什么证?
何老二说:我证明大臣是白小豹撞的!
白石虎说:你不是作过证,证明不是吗?
何老二说:我后来觉得我不能说瞎话,不能昧着良心胡说。就又去县交警队事故科把真话说出来了!
白石虎说:你何表叔怎么是这样的人呢?出尔反尔,你这样的人怎么能交呢?
何老二说:我出尔反尔了?我什么时间出尔反尔了?我去你家找你问老年宅的事,你在家里不理我。你那是逼我呢!
白石虎说:我什么时间逼你了?何老表叔,你说我什么地方对不住你?我千方百计给你弄老年宅,你不感谢我也不生气,你是表叔,再说我是村长,这些事是应该干的,可你却到我家打我的狗。你说你这是人干的事吗?
何老二说:我到你家找你说事,你躲着不理我,你家的狗又把着门不让进,我当然要打你家的狗呢!
白石虎说:打狗你也得看主人,你到我家打我的狗,你这是在打我呢!俗语说:是鳖还得扒扒沙呢!
何老二说:这么说,什么事都怨我了?
白石虎说:不怨你还怨我?当然是怨你了!
何老二说:所以你说不给我老年宅?
白石虎:不是气话吗!你打了我的狗,我要再说给你老年宅,我白石虎成什么了?不是成了谁想欺负谁就欺负的人了吗?我以后还怎么在咱村子里混?我这个村主任还干不干?
何老二说:那这么说是我做错了?
白石虎说:你说你什么事做得新鲜过?你不都是活鲜的鲤鱼不吃专等到臭了糟了才吃?
何老二说:我怎么觉得这些事都不怨我呢!
傻子还不说自己傻呢!白石虎说:这个事咱不说了。我给你不计前嫌,何老表叔,今天来,以前的事咱不说了,就是来说老年宅的事。做人咱得讲良心,我就这样为你办事,我想,你以后也得这样为我办事。我心换你心,四两换半斤吗!
何老二说:我什么时候办事不讲良心了?
白石虎说:你刚办了一个烂良心的事!你明明说不是小豹撞的大臣,没想到你又偷偷去县交警大队事故科,胡说是小豹的事!
何老二: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石虎说:我今天这么晚来,就是来问一下你要不要老年宅的事。你要是打算要,到时候村两委在商量定给谁的时候我提出来,请大家讨论。你要是不要,那就拉倒,算我嘴上抹石灰--白说!
何老二说:我要。哪能不要呢。我一定要!
白石虎说:你要是真要,咱好说,你明天去县交警大队事故科,你把你胡说的话改过来。不然,我这一关你就过不去!
何老二说:我刚改完,怎么能再去改?这不是小孩玩尿窝窝吗?
白石虎说:你不改过来,我怎么给你说老年宅的事啊?你这不是明显地在操我吗?在给我玩里格楞吗?
何老二说:我没操你啊?
还说没操我?你头天说的,第二天就改了?这叫磕一个头放十八个屁!白石虎看自己的话打着何老二的痛处了,就见何老二要慢慢地软下去,白石虎的底气就上来了,他就用手指着何老二的鼻尖说:何表叔,你想要老年宅咱好说,你去事故科把你说的话再改过来。你回来我就给你老年宅。不然,你想要老年宅,下辈子吧!
何老二说:你这不是在吓唬人吗?
白石虎说:我就是吓唬你了!你不去改过来,就别想要老年宅!
何老二说:交警队又不是我家开的,我说去改就能改?
白石虎想对何老二说他已经给事故科的说好了,去了就你能改。想了想,这话不能说,说了,他就等于把他找的人供出来了,给何老二留下把柄了。就说,你去就是,你只要给他们说你是去作证的,你这次绝对说的是真话,他们就会给你改!endprint
何老二说:我再去?我那成什么了?我,我能对得起我大臣侄子!
白石虎说:对得起对不起你自己掂量着办!大臣是皮肉伤,说好是很快的。可你的老年宅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以后是再也不会划了!
大年家里的这时进屋了,看样她在门外边听多时了。她进屋就对何老二说:爸,白主任说得有道理,你明天去交警队就是,看看能不能改过来!
何老二用眼白了一下儿媳妇。大年家里的知道何老二为什么这么看她,就说:这有什么难的,明天去一趟县里不就得了!
白石虎说:还是表弟媳妇是明白人。何老表叔,你以后得要多向大年家里的学学!说完就指着脑袋对大年家里的说:多给何老表叔上上课,他这儿,缺油了!
白石虎说完之后就走了。
看着白石虎的背影,何老二说:啊,呸!
大年家里的说:贼走了伐扁担,有什么用?
何老二说:他这是给我做交易呢!
大年家里的说:做怕什么,咱又不吃亏!
何老二说:怎么不吃亏?吃亏大了!
大年家里的说:大什么大?大臣哥没有生命危险,说好是很快的。大臣哥最大的损失也就是个医疗费的问题。现在有农民合作医疗了,看病能报销一部分。即使损失也只是二三千块钱的事;可你呢,你却损失一位老年宅。现在这老年宅不是你拿钱就能买来的!五千八千你能买来吗?你要能买来,我们两口子给你出钱!
何老二说:你大臣哥那边我怎么交代?
大年家里的说:怎么交代?不好交代你就不交代就是了!真是的!
何老二说:那我怎么办?
大年家里的说:怎么办?明天去县交警队一趟,改过来就是!
何老二说:那……
大年家里的说:那什么那,去就是!真啰嗦!
七
何老二第二天就又去了县交警大队事故科。事故科的人看到他说,又来了!
何老二就忙点头,说来了。
事故科的一个戴眼镜的同志说:你不是前几天来过的吗?
何老二说是的,我前几天来过。
那戴眼镜的同志问:你是牵扯谁的案子来的?
何老二说:是何大臣被撞的事。
那戴眼镜的同志一听说:我想起来了。你是来当证人的,是不?何老二忙点头说是是是。
坐在一旁的一个男的一听,忙过来伏在戴眼镜的同志耳上说了几句。戴眼镜的同志听着点头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好,我重新取证就是。
那戴眼镜的同志就去了档案橱上抽出一个文件盒,从里面抽出一沓笔录,看了两眼,又放下了问:你不是做完笔录了吗?
何老二不知如何再说,只是点头说:以前做的不算。不算!
戴眼镜的同志说:你这次说的算不?
何老二说:这次算,这次算!
之后,戴眼镜的同志就给何老二重新做了笔录。做完了,让何老二看了。当何老二看到上面写着自己说的“自己没有看到白小豹撞大臣”的字样时,脸上就一阵发烧。唉,伤天良呢!
戴眼镜的同志说:你签字按手印吧!
何老二签了字按了手印。
戴眼镜的同志说:你看你,反反复复,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可不允许你再来改了!
何老二说:不会了,不会了,我咋会再改呢!
何老二从县里回来就直接去了白石虎家。
白石虎在家。白石虎的老婆梨花看到何老二哼了一声。何老二装作没看见,他对白石虎说:我去县里了!
白石虎说:去了?
何老二说:我又做了笔录。
白石虎说:你怎么说的?
何老二说:我说我没看到是谁撞的大臣。
白石虎说:就这些?
何老二说:我说大臣不是白小豹撞的。
白石虎说:本来就是嘛。老何啊,有句话你知道吗?
何老二说:哪句话?
白石虎说:好人都死在证人嘴里!
何老二咽了两咽唾沫,把来到嘴头上的两句话硬压下去了。他长出一口气。说:表侄,你看,那个……
白石虎没等何老二说完就接话说:是不是老年宅的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就是!还有,你说你去县里了,别是骗我的吧?
何老二说:我怎么会骗你呢?我那是什么人了!
白石虎说:你前两天不是刚骗完我吗?谁知你这次骗不骗我?
何老二说:你要是不放心,你到县里去查一查,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白石虎说:问我是一定要去问的,因为,我对你不放心。
何老二把又到嘴上的话压下去了,低着声音问:表侄,你让表叔办的事,表叔都办了,你答应表叔老年宅的事,你也得给表叔办。
白石虎:我让你办的什么事了?我怎么听你是在要挟我呢?!我让你办什么事了?你重新去做笔录,这说明你良心发现。不是小豹撞的大臣,你硬说是,天地都不容呢!你去重做了笔录,这说明你能及时改正你的错误,没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你知道吗,你那是做伪证。做伪证,是要追究法律责任的!这个说起来,我们家是能告你诬陷罪的!
何老二说:你怎么这么说呢!
白石虎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真的就是真的,雪窝里卧死孩子,那是早晚的事!
何老二听了,气得像老牛一样,不停地大喘气。白石虎用眼角一瞅,他早就看到何老二的模样了,他清楚,他要再多说几句,何老二一定会扭头就走。话说出去还得要收回来,不然,就要像上次一样,他要犯大难为了。
白石虎说:表叔,你回家等着吧。什么时候安排给你老年宅,我心里有数,不就行了!
何老二说:你不是说要一定给我吗?
白石虎说:你回家吧,有些事,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何老二说:那要什么时候好能给老年宅?endprint
白石虎: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你在家耐心等着就是。
何老二说:那我,就先回了?
白石虎说:先回吧,该给你的到时候自会给你……
何老二回到家,大年家里的问:你去县里了吗?
何老二说去了。
大年家里的问:改过来了吗?
何老二说:改过来了。说完何老二长出一口气:唉!
大年家里的说:改过来好。改过来好。
何老二在心里骂:好个屁!他没敢说出来,只有在肚子里骂。骂过了,心里就舒服多了。之后,何老二就感觉到了害怕,这个怕来得无缘无由,说来就来了,有一种偷人东西被抓住似的怕。这是怎么回事呢?
何老二明白:他的这个怕,是来自自己的良心……
八
何老二就窝在家里不出门。这几天,族里一个近门的孙子结婚,请他去执喜。他没去,闷了人家的帖。结婚那天,近门的孙子把他爷爷搬出来了专门来请,何老二只好去了。去了也净往人少的地方蹲。族里人都说何老二变了。以前的何老二可是哪儿人多往哪儿去的。并且还喜欢乱支派人,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何老二心里有他的小九九。他清楚,他怕的是谁。那一天,何老二一直呆在发放烟酒的屋里,帮着内柜上的人发放烟酒。到喜事罢了,所有来执喜的都在一个棚底下喝酒。当然,他哥何老大也在。何老二趁人没注意,偷偷遛回家了。惹得近门的孙子又来家里叫,何老二好说歹说,说自己头疼不舒服,才没去。
忙了一天没吃啥,何老二送走了近门孙子,就觉肚子饿了。何老二就开始到厨房里找饭吃,看有剩下的半碗菜,又往里面倒半碗开水,就着煎饼,吃开了。
大年家里的看到了,就用鼻子哼了一声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放着现成的大席不吃,到家里来吃剩菜泡煎饼。最后又加了句:爹,你哪辈子吃够的大席?
何老二看了看儿媳,张嘴想想给儿媳妇说他为什么不吃大席的原因,后来想了想,没必要,说了儿媳妇会更看不起他。就只好又趴下头吃起来……
之后没几天,趁一个晚上,何老二又去了白石虎家。可巧,白石虎刚从外面回来。问:还是老年宅的事吧?
是,爷们。你看看,尽快给了吧!
这个事一直没有定呢。等商量定的时候再说吧。
什么时候商量定呢?
不好说啊!
怎么不好说呢?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表叔,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什么是我一句话的事?
你不是咱村的村长吗?村里不是你说了算吗?
村里不是还有支部书记吗?他是一把手,他说了算。
你是说石头吗?石头他是骡子的屌,不管事的,谁不知道,咱村上的事,你说了算!
你怎么能这样说何书记呢?再说你们是自己,是爷们,也不能这样说。你这样说,不光是对他不尊重,而且是对我们村支部不尊重呢!
我是说,谁不知道,咱村的事,他说了不算,只有你说了算。
是这么回事,也不能这么说,知道吗?
为啥?
要尊重人。尊重人,知道吗?虽然他是你本家侄子,你也不能叫他小名石头,要叫玉福书记,或者是何书记。
嗯,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关于老年宅的事,我比你还急。奶奶的,上头这事那事的,这不,计划生育的明天又来检查,听通知说是市里来抽查,抽查出那个乡镇不合格,书记镇长当场捋,现在咱们全乡都在忙这事呢!
那我的事?
你说是你的事重要还是这个全乡的计划生育抽查重要?
当然是全乡的工作重要了。
就是啊,何表叔的思想有进步了。是不是我的表弟媳妇给你上政治课了?说起来,你的事是芝麻,而计划生育是西瓜,我们不能为了你的这个小芝麻而丢了大西瓜,对不?
那……
再多等几天吧,你放心,我会把这事放心上的!
那,那你一定当回事,别忘了?
我咋能忘了,你放心。回吧,啊!……
那,那我就回了。
何老二就趿拉着步子回了……
这天,大臣出院了。是大年家里的告诉他的。说:爹,大臣哥出院了。
何老二当时坐在院子里用柳条子编着一个条筐,就问:出院了?
大年家里的说:那还有假。我刚从他家门口路过看到的,是出租车送回来的。
何老二说我知道了。之后何老二一边编着条筐一边在寻思,不论如何怎么说也觉得应去看看大臣。
之后,何老二收拾了一下手中的活,然后出门了。他去了代销点,狠了狠心,买了一箱子蒙牛奶,去了大臣家。
来到大臣大门口,何老二不知迈左脚还是右脚,正寻思间,大门开了,大臣媳妇站在了门口。大臣媳妇看样子想出门,看到何老二,大臣媳妇的声音大了,就问:吆,这不是二叔吗?二叔你这是干啥去?
何老二说:听说大臣回了,我来看看。
大臣媳妇说:你有这么好的心吗?你的心不是被狗吃了?
何老二说:侄媳妇,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我是你叔。
大臣媳妇说:你还知道你是我叔,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叔吗?你说有吗?
何老二说:我,我咋了?不是我看到大臣被撞了,送到医院去的吗?
大臣媳妇说:咦,你还好意思说呢!我都替你脸红呢!
何老二说我脸红什么?不是我救的大臣吗?
大臣媳妇说:你还提你救大臣的事,你没把我们家坑死啊!说着大臣媳妇的泪哗地就流了。
何老二说:你看看,你这说的什么话,大臣回来了,我来看看大臣,你就说这么多,真是的!说着把蒙牛奶放下说:我给大臣买的。我走了!
大臣媳妇看见那箱子奶,气更大了,她弯腰提起那箱子奶,狠狠朝何老二身后扔去,说:我们家不稀罕你的奶!endprint
何老二听到身后箱子落地。再看大臣媳妇,已进家关上大门,那个气啊。一旁有人就劝,说:老二,大臣家里的既然不要,你也就别找这个没意思了。说着把摔在地上的奶拾起交给何老二,并用手推送着何老二回去。
何老二接过那箱子奶,拍拍上面的土,对着大臣家哼了两声,回了。
何老二没先回家,而是先去的代销点。何老二想把这箱子奶退了。代销点的老板接过奶箱一看,说:老二叔,不是我不给你退,你看,你把箱子都摔坏了。包装坏了,是不好卖的。
何老二说:不然你就多扣两个钱,行不?
老板说:不是多扣不多扣钱的事,关键是我不好再卖了。要是箱子不坏,退你钱就是,我就算替你买来的就是。以前,你拿的一些东西,用不了,不是我都给你退了吗?老二叔,这箱子奶又不是值钱的物,你留着喝就是。
何老二说:我这么大岁数,还喝奶,说出去人家笑不掉大牙!
老板说:老二叔,你看你老土了不是。现在都时兴有年纪的喝奶呢。你就留着喝吧。
何老二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提着回家了……
何老二刚进家,大年家里的看到了,看着何老二一脸不高兴,手里还提着箱奶,就问:咋了?
何老二把奶放下说:别提了。
大年家里的问:怎么了?
何老二说:我拿热脸碰了个冷屁股!之后就给儿媳一五一十说了。
大年家里的说:你那是自找的,知道吗,是自找的!
何老二说:我咋是自找的呢?我去看看大臣,不光不让进门,还把我的东西扔了。哼,当官还不打送礼的呢!
大年家里的说:你去看大臣,是你自己觉得理亏。你想了,大臣嫂子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抱着侥幸的心去找没意思,我就说活该!
何老二说:怎么,你也这样说。那我怎么办?
大年家里的说:心里没病死不了人。你心里装着事,还以为自己做的事高明,雪窝里能卧死孩子?
何老二唉了一声,不再吱声了。
刚吃过午饭,大臣家里的来拍何老二的门。大年家里的开的门。说嫂子,家里坐。
大臣家里说:二叔在家吗?
大年家里的用嘴一哝,说:在屋呢。
何老二听到是大臣家里的,知道躲在屋里就显得自己见不了人,就走出东屋的门。他迎住大臣家里的问:你来找我干什么?
大臣家里的问:我来问你,大臣是不是姓何的骨血?还是大臣是南边大路上张三李四的亲孙子?
何老二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大臣家里说:不然你为什么你胳膊肘子往外拐?好狗还知护三村呢!你呢,连你侄子都不护。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你的心怎么变化这么快!
何老二嘴上还强硬说:我的心怎么了?
大臣家里的说:怎么了,你自己不知道吗?明明到事故科把你看到的改过来,你什么时候又转轴了?啊,你给我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时,何老大从门外走了进来。来到何老二跟前,啪地抽了何老二一巴掌。何老二看着大哥说:你,你,你怎么扇我!
何老大说:我扇你这是轻的了,老二,我问你,你哥我对得起你吗?
何老二说:哥,你怎么这么说,你对得起我。
何老大说:好,我问你,你为什么又去县交警大队把证词改了?
何老二知道何老大为什么打他了。就低下了头,喊了声:哥。
何老大不依不饶:当着大臣家,当着你大年家,你给说清楚!
何老二抬头看了一眼儿媳妇。大年家里的抱着孩子去一边了。何老二清楚,儿媳妇是不会给他解释了。只好说:这样好不好,咱别在院子里,咱屋里去,我把前因后果给你说清楚。
何老大看了看一院子的人,知道何老二肯定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隐情,就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先进屋了。
何老二看大哥进屋了,就也进屋了,大臣媳妇双手抱膀也进屋了。
何老二看大家都进屋了,就把他想要老年宅的事和为什么两次改口的事说了。之后何老二说: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和大年家里的的关系。我这么做就是想给自己讨位老年宅。
话还没说完,何老大就呸了何老二一口。气得站起来用手指着何老二说:我再问你,老年宅,白石虎他给你了吗?
何老二说摇了摇头说:没呢。
何老大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上一次我还是在这儿给你说了,白石虎不会给你的。白石虎在耍你呢!你用笨脑子想一想,要给你老年宅,他不早给你了?还等着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
何老二说:我也觉得他有些玩我!
何老大说:你信他的话,他让你去东山,你去西湖保证能遇到他,他卖了你你还得帮他数钱!
何老二说:他给我保证过的啊?他说一定给!
大臣媳妇说:保证过的,那当个屁啊!你不想想,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再说了,谁近谁远你心里没数吗?
何老二说:我咋没数呢,不就是想要个老年宅吗?
大臣媳妇说:不能因想要个老年宅,你这么大岁数就把良心卖了呀!
何老二我我我了一通,不知说什么好。何老大说,老二,我给你说,咱人活到这么大岁数了,心里应该有个数了。不能像墙头上的草。虽然大臣现在伤基本上都看好了,钱也没花多少,但大臣被白小豹撞了,不能白撞,咱不吃馒头,咱要(蒸)争这口气。他找人,咱不会找人?我告诉你,大臣媳妇的表哥在市政府里。他过问了这事儿,这不,市交警大队事故科明天就要来咱们村重新调查,重新做笔录,你是惟一的见证人,到时候,你看着办吧!
何老二说:我、我怎么办?
大臣家里的说:只要你不弯着舌头,你就把你看到的实事求是地说出来就是了!
何老二说,我,我知道了……
九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村里的大广播就喊开了:何进才,到村委会来一趟,有重要事!endprint
大广播声还没消失,何老大就到了何老二家。说:市里来人了,来人了。
何老二说嗯。
何老大说:这次可是一锤定音的啊,不许胡说了啊!
何老二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说着,何老二骂了一句:狗日的白石虎!
听兄弟骂白石虎,何老大就放心了,很放心了。就点了点头说嗯,好,骂的好!之后转过头交代何老二:我来时,大臣家里的让我告诉你,别慌,也别怕!咱是正义的。邪不压正!
何老二说:我知道。我知道了……
何老二来到村委会大门口的时候,看到村委会里停着两辆车,车的一旁站着白石虎和训他的那个乡长。白石虎正伏在乡长耳朵上说着什么。看到何老二进大门,乡长就给白石虎用手一指大门口。白石虎忙迎了上来,说:何表叔,你看,又得麻烦你。
何老二哼了一声。
白石虎低声说:你的老年宅的事昨天开会研究了,刚刚我又给乡长汇报了,乡长同意给你了。
何老二说:怎么现在才想起来给啊?
白石虎说:这个就是比较快的了。对了,今天还是来调查那天大臣被撞的事,你可不要乱说啊。
何老二白了白石虎一眼。这时他已走到乡长的跟前。乡长说:老何啊,刚才白主任把你老年宅的事给我说了。哈哈哈,我已经安排白主任给你处理了。
何老二想说谢谢乡长,但一想起那天所挨的批评,他把想说的话咽下去了。
乡长显然是说给何老二听:简单的事不要弄复杂,都在一个村子里过,弄僵了谁都不好。
何老二知道乡长为什么说这话,并且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说啥,低着头向村委会的屋子里走。
村委会是一排六间平房。何老二还不到屋门口,里面的的眼睛都转向了他。何老二看到了有吊着绷带的侄子大臣、白小豹还有穿着警服的三个人。穿警服的三个人有一个女的,另两个是男的。其中一个是戴眼镜的。戴眼镜的何老二认识,就是给他做过笔录的那个。另一个男的岁数大些,四十多岁的样子,女的小些,也有小三十。
何老二到的时候,那个岁数大的正在问大臣。女的看到何老二进来,就问你是干什么的?
何老二说:不是你们叫我来的吗?
做笔录的那个戴眼镜的转脸对那个小三十岁的女警说:他就是何进才。
女警察没有吱声,然后用手指了指一旁的连椅对何老二说:你先在哪儿坐着,让你说的时候你在说。
何老二就到连椅上坐着了。这时那个年长的交警正在问着何大臣:你看清是白小豹撞的你吗?
大臣说;我骑着自行车,白小豹是从后面撞过来的,把我撞倒后就加大油门跑了。
年长的交警翻看着在现场拍摄的照片然后问:也就是说,你没看到是白小豹撞的你。只知道是一个骑摩托车的人从后面撞的你?
白小豹在一旁说:你血口喷人呢!你诬陷!我那天就在家里,哪也没去,我怎去撞的你?!
大臣说:有人看见你撞完我就跑了!
白小豹说:谁,谁看到?谁说看到那是胡说!白小豹说完看了一眼何老二,目光里流出凶狠,那意思是说:谁敢说我撞了你,我和他没完!
看到白小豹的目光,何老二心里一寒。那目光像刀,刀的寒光已经杀着何老二了。村里人谁不知道白小豹是个凶狠角色,他爹能当村主任,有一半是出自对白小豹的恐怕。何老二看着白小豹的目光,把头低下了。
那个年长的警察说:你撒什么泼?现在说你撞了吗?现在是调查。知道吗?
这时乡长进屋了,乡长说:小豹,你干什么你!陈警官怎么问,你就怎么回答!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实事求是,不会冤枉你的!
白小豹不吱声了。
陈警官看了看何老二叫了声:何进才。
何老二哆嗦地答应着到。
陈警官说:你是惟一的目击者?
何老二点了点头。
陈警官说:老何,听他们说,你可是三番两次的去改口供。怎么回事啊?
何老二看了看大臣,又看了看一旁的白小豹,突然觉得自己的舌头短了,拙了,支吾了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
陈警官说:我听事故的受害方何大臣说,你当时在肇事现场大约150米左右的地方,并且是惟一目击肇事者肇事的全过程。请你把你看到的情景说出来。
何老二抬头看了看大臣,大臣眼里满含急切和欣喜。那意思是说:二叔,你把你看到的说出来,说吧。
何老二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乡长,乡长正用含着笑容的笑脸看着何老二。这含笑的里面何老二知道是什么,从刚进村委会大门时乡长说的话,何老二就清楚:乡长和白石虎穿一条裤子,肯定了。乡长的话又在何老二的耳畔回响:简单的事不要弄复杂,都在一个村子里过,弄僵了谁都不好。
何老二用双手捂住了脸,他从指缝看到了白小豹的凶相,但还有最让他耿耿于怀的一件事,那就是今天白石虎和乡长都给了他答复:老年宅给他何老二解决了。
何老二把脸捂着,好像没脸见人似的。
怎么说?是照实说,还是说没看到?
时间在一分一分地过去,何老二一直在哪里捂着脸不说话。
陈警官抬腕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在座的各位。他提高声音说:何进才,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说啊?
何老二扑腾给大臣跪下了。大臣惊呆了,说:叔,你这是怎么了?
何老二说:大臣,你的医药费叔给你掏了,行不?
大臣说: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
何老二说:不就是三四千块钱的事吗?叔给你垫、垫了!
大臣说:你这是哪和哪啊?我怎么会要你的钱啊?又不是你撞的我!
何老二说:你就当是叔撞的你行不?
大臣忙拉何老二说:你胡说什么啊?你到底怎么了?
何老二梆梆地磕头说:你,你们别逼我了行不?
陈警官说:何进才,你这是做什么?你坐好,不要激动。
何老二被乡长拉起了。乡长边拉边说:老何,别激动嘛!
重新坐下的何老二又把脸捂起来,好像没脸见人似的。只见他头越低越低。又过了好大一会,何老二还是不开口,几个人都等急了……
陈警官:何进才,你说呀!
白小豹:你快说,到底看到的是不是我!
大臣:你说呀!说真话还这么犯难?求你了,说吧!
乡长:说吧……
这些声音在何老二的耳边沸腾着,声响越来越大。何老二就觉得他的脑袋要爆炸了,咕咚一声,他从连椅上滚落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何老二的身上,只见他咕碌从地上爬起,捂着耳朵慌忙向门外跑去。看他奔跑的样子,身后好好像跟了一群张着饿嘴的狼。
奔跑着的何老二边跑边喊: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何老二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正午的阳光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