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甄嬛传》的悲剧意蕴

王海霞

[摘 要]电视剧《甄嬛传》以细腻的笔触向我们讲述了清朝雍正年间，皇上和后宫内以甄嬛、华妃、皇后等人为代表的嫔妃之间的爱恨情仇，展示了女性在封建皇权专制的历史空间里对个人命运的把握，渗透着浓厚的悲剧意蕴。本文用黑格尔辩证的“冲突说”的悲剧理论分析这部剧作，《甄嬛传》所演绎的不仅是一出女性悲剧，更是一出社会悲剧，并从多个侧面传达出悲剧的普遍性和深刻性。

[关键词]《甄嬛传》 女性 悲剧

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收视热潮，成就了电视剧《甄嬛传》的辉煌成绩。电视剧《甄嬛传》在对历史进行重新想象的基础上，展现了后宫中以甄嬛、华妃、皇后等人为主要代表的妃嫔们在封建皇权制度下女性的生存状态，使观者看到了在专制皇权下妃嫔们爱情泯灭的悲剧，对封建皇权制度进行了控诉和批判，渗透着浓厚的悲剧意蕴。

朱光潜指出，“对悲剧说来紧要的不仅是巨大的痛苦，而且是对待痛苦的方式。没有对灾难的反抗，也就没有悲剧。引起我们快感的不是灾难，而是反抗。” ① 纵观电视剧《甄嬛传》中的悲剧形象，我们发现编导着力挖掘的是悲剧人物面对“伟大的痛苦”进行反抗时所引起的冲突和毁灭。黑格尔以辩证的“冲突说”作为其悲剧学说的基础，把悲剧冲突分为三种：一是物理的或自然情况造成的；二是自然条件在心灵方面引起的；三也是最理想的冲突，是“由心灵性的差异面产生的分裂”造成的。他认为“基本的悲剧性就在于这种冲突中对立的双方各有它那一方面的辩护理由，而同时每一方拿来作为自己所坚持的那种目的和性格的真正内容的却只能是把同样有辩护理由的对方否定掉或破坏掉。因此双方都在维护伦理理想之中而且就通过实现这种伦理理想而陷入罪过中”。

一、女性悲剧

中国古代封建社会中在男尊女卑的伦理观念下，女性没有什么独立性可言，封建礼教不仅束缚了女性的发展，也使其沦为男性的附属品。电视剧《红楼梦》、《围屋里的女人》、《橘子红了》等作品中众多女主人公的悲惨结局便是封建礼教对女性身心摧残的真切反映。而身处尔虞我诈的皇宫中的女性们的生存更为艰辛。她们的悲剧也更为沉重和惨痛。

《甄嬛传》的悲剧契合了黑格尔划分的第三类悲剧：由心灵性的差异面产生的分裂。为了重新获得皇权的庇护，甄嬛投降了皇权的霸道和女性隐忍的命运。她为了谋求自身生存的权力和亲人的安全是合理的，正义的；华妃致力于赢得皇帝的宠爱，她深爱皇帝而不想与其他妃嫔分享皇帝的爱，也是人之常情；皇后在连连遭受失去夫君的爱和失去儿子的沉痛打击下，用权力作为武器也是合理的。可以看出甄嬛、华妃、皇后她们各有各的道理，她们都代表着一种普遍力量。但她们又都有错误，她们所代表的伦理力量是孤立的、排他的。甄嬛丧失了原来的纯真、善良沾染了冷漠、狠毒的品性；华妃为争宠残酷迫害其他妃嫔；皇后为权力心狠手辣、借刀杀人。因此，她们都是有理的，同时又都是有罪的。她们的行动在本质上是合理的，正义的，但在实际上，她们各人的道理都是片面的，所以都转化为错误，也都受到了惩罚。 “宇宙的存在本身必须要各种精神力量一致合作，因此，它们中的每一种就都包含着自己毁灭的种子。最后的结果是它们或者同归于尽，或者放弃自己排他的片面要求”。 ① 甄嬛重新回宫后，不惜使用各种手段来巩固自身地位，虽成为皇太后却心力交瘁。甄嬛的悲剧反映出冲突的一方主观内在的和解的解决方式，而华妃、皇后等人为代表的悲惨结局则反映出冲突双方两败俱伤的和解方式。但也正是通过冲突双方各自所遭受的惩罚（华妃、皇后的毁灭和甄嬛精神的荒芜）使冲突双方的合理性各自得到了坚持。

剧情以华妃、皇后之死和甄嬛孤零零的一个人为结局，“在单纯的恐惧和悲剧的同情之上还有调节的感觉。这是悲剧通过揭示永恒正义而引起的，永恒正义凭它的绝对威力，对那些各执一端的目的和情欲的片面理由采取了断然的处置，因为它不容许按照概念原是统一的那些伦理力量之间的冲突和矛盾在真正的实在界中得到实现而且能站住脚。”② 甄嬛虽胜犹败，曾经的善良、纯真不复存在，灵魂深处的荒芜无以复加。至此，“永恒正义”宣告了胜利，它在抛弃了导致冲突的片面性的基础上出现了新的“和谐”。

二、社会悲剧

皇家大院给了嫔妃们逼仄的生存空间，她们日日自危。生存的艰辛始终压迫着后宫的妃嫔们，随着剧情一步步展开，放眼后宫，每一个争宠的女人背后都有一部血泪史，她们都想追求自由、幸福的生活，但不管愿望是否实现，却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和牺牲：女人的命运、心灵、尊严、孩子、等，并最终走向毁灭的悲惨结局。美国剧作家阿瑟密勒说：“悲剧最准确地、势均力敌地描绘人为争取幸福而进行的斗争。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把悲剧奉为最高级的艺术作品的缘故…… 千万不能因同其他形式混淆不清而削弱悲剧的作用。因为悲剧是我们所拥有的最完善的表达手段，表明我们是谁，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必须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应当争取成为什么样的人。”③ 《甄嬛传》展示给我们的不仅是像甄嬛、华妃、皇后个别人物的悲剧形象，而是包括了沈眉庄、安陵容、端妃、等在封建后宫这种畸形生存环境下的一批悲剧女性形象。甄嬛，只是数以千计的后宫女子中的一个缩影。

此外，我们对比《甄嬛传》中甄嬛与太后二人，发现二人之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太后身上有着甄嬛的影子，甄嬛的现在，正是太后的过去，也将是子辈的将来。它还将继续朝着历史循环论的方向发展。当众多女性的不同经历共同演绎生活的悲剧时，我们发现这是女性命运的共同宿命，从这个意义上说，《甄嬛传》不仅是一个个个体生命的悲剧，更是一出群体悲剧，表现出鲜明的悲剧普遍性。女性悲剧的普遍性揭示在根本上的意义指向——封建皇权专制制度。正是封建皇权专制制度酿成了一幕幕不可避免的悲剧，而众多后宫妃嫔成为这不合理制度下的牺牲品。

三、悲剧的深刻性

“悲剧把人生的最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④ 剧作通过一件件血淋淋的事件展示给我们封建皇权制度下后宫的腥风血雨。为争宠，安陵容迷失了原本善良的本性，屡次陷害真心待她的甄、沈二人；为权力，皇后竟把自己的亲姐姐及其腹中胎儿毒死。惟其如此，才显得惨烈异常，从侧面突出了悲剧的深刻性。endprint

同样，这场争斗中不会有真正的胜利者。封建皇权制度使得一个个如花美眷凋零的同时，男性自身也受到了伤害：皇帝差人在华妃的欢宜香里放入麝香阻止其怀有年氏骨血的同时也无意中造成甄嬛流产，使得本就子嗣不多的皇帝又一次失去了绵延子嗣的机会；遭皇帝怀疑和甄嬛有私情的果郡王终因保护甄嬛喝下皇帝遣送的毒酒而亡；皇帝处置年羹尧同党时，隆科多也未能免遭毒手，除了他是年羹尧同党外，更重要的是他是皇帝的额娘——太后的昔日情人。皇帝病重时被恨极了他的叶澜依和甄嬛火上浇油而毙命。封建皇权制度在毁灭了众多女性的同时，也伤害了男性自身，包括皇帝本人。从侧面刻画出悲剧的深刻性。

此外，剧作的制作方面并未一般化地停留在事件过程上，在刻画各阶层人物群像的同时，场面气氛的渲染、叙事的历史仪式性和文化意味方面，都做了精彩细腻的处理，如场面气氛的渲染方面：甄嬛自请出宫修行临行前拜别皇帝时的赠语“朱弦断，明镜缺……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又如沈眉庄殁后，甄嬛悲痛欲绝，痛哭失声时镜头切回昔日二人的美好回忆中，同时缠绵悱恻的背景音乐渐起，都很好的烘托出当时的氛围。

黑格尔认为悲剧的效果在于用艺术表现的伦理内容来净化恐惧和哀怜的情感，在悲剧的单纯的恐惧和哀怜之上还有‘调解的感觉，那就是由于悲剧通过冲突的展开与“和解”的实现，揭示了永恒正义的胜利从而给人以胜利的欢愉和满足。⑤ 电视剧《甄嬛传》不仅展示了女性人生的艰辛，批判封建皇权制度对人性的扭曲和戕害，让人感受到浓郁的悲剧美，“净化哀怜和恐惧的情绪” 而欣慰，“使心灵解脱各种重负、还心灵以自由的本质和活动的创造性”，⑥ 奋然前行而喜悦，同时也不由得让观者进一步追问：人生到底追求的是什么？这也是《甄嬛传》的意义所在。

（责任编辑：文键）

注释：

① 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张隆溪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

② 黑格尔·《美学》（第三卷下）[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③ 美 阿瑟·密勒著郭继德等译《阿瑟·密勒论戏剧》[M].文化艺术出版社 1988.

④ 《鲁迅全集》第1卷[M]，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

⑤ 程孟辉.《戏剧艺术》[J].上海戏剧学院1994.02期.

⑥ 杨恩寰、梅宝树《艺术学》 [M].人民出版社200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