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郁金香

曹宪成

时 间 1936——1942年

地 点 上海，苏州，香港

人 物 宋庆龄——女，43—49岁，孙中山夫人。

宋美龄——女，39—45岁，宋庆龄三妹，

蒋介石夫人。

宋蔼龄——女，47—53岁，宋庆龄大姐，

孔祥熙夫人。

蒋介石——男，49—55岁，宋美龄之夫，

民国政府总裁，中央军委委

员长，民国军队总司令。

孔祥熙——男，56—62岁，宋蔼龄之夫，

民国财政部长。

高院长——男，45岁左右，苏州法院院长。

孔令侃——男，15岁左右，孔祥熙、宋蔼

龄长子。

孔令俊——女，13岁左右，孔祥熙、宋蔼

龄次女。

李燕娥——女，40岁左右，宋庆龄家佣。

沈钧儒，邹韬奋，史良，警察头，吴秘书，狱警甲，狱警乙，卫士长，外国男记者，中国女记者，绅士，贵妇，经理，乡绅，众警察，众狱警，众侍卫。

一

〔喧嚣的街市，嘈杂的人声，汽车的发动机声和喇叭声相互交织。

〔急急风锣鼓声中，一队侍卫跑步上场，笔挺侍立。

〔宋美龄拖扯着宋庆龄上。

宋庆龄 （挣扎着）美美，美美，你这是干什么？

宋美龄 （边拖边走）坐我的车。

宋庆龄 我坐在自己的车上好好的，干嘛要坐你的车？

宋美龄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宋庆龄 什么日子？

宋美龄 中秋节。

宋庆龄 中秋节就一定要坐你的车吗？

宋美龄 我们一起到大姐家里吃中秋月饼过团圆节！

宋庆龄 那我去交代一下。（欲下）

宋美龄 二姐，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不知道自己回你那莫里哀路28号吗？走走走。（不由分说地拖宋庆龄下，众侍卫亦跑步随下）

〔灯渐暗，不停地闪烁着恐怖的光点。

〔熙熙攘攘的行人躲避着横冲直撞的汽车。

〔嘈杂的声音中传来甲、乙的对话。

〔甲声：记住，不能撞死，不能撞伤，只能撞废！

〔乙声：为，为什么？

〔甲声：撞死了，会引起全国暴动，撞伤了后果更难想象，只有撞废了，不能说话，不能思想，不能发声明，不能搞演讲，不能组织罢工游行才能天下太平！

〔乙声：放心，我一定为党国尽忠！

〔灯渐亮，孔令侃、孔令俊各抱郁金香欢快雀跃着上。

孔令侃

（二重唱） 中秋节，倍思亲，

孔令俊 郁金香吐儿女情。

云破月来花弄影，

一家团聚乐天伦。

〔突然，幕内传来“咣嗵”一声巨响。

孔令侃

（惊呼）撞车了！

孔令俊

〔幕内亦传来呼喊“撞车啰——”

〔随着巨响和呼喊，无数郁金香花瓣从舞台顶端飘落下来。

〔灯暗。

二

〔幕启：宋蔼龄府邸，有钢琴和西餐桌椅。

〔宋庆龄和宋美龄合作弹钢琴，宋蔼龄拉小提琴，她们共同演奏着协奏曲《美丽郁金香》。

〔孔令侃、孔令俊捧郁金香舞步歌唱：

孔令侃

（二重唱）郁金香，

孔令俊 美丽郁金香。

真诚的绽放，

善良的传扬。

美好的向往，

爱情的芬芳。

啊……

郁金香，

美丽郁金香！

〔“啪、啪、啪”孔祥熙拍着巴掌上。

孔祥熙 好，好，好啊！美丽郁金香，你们可知道它的来历？

〔众皆面面相觑：“不知道，不知道”。

孔令侃

（纠缠着孔祥熙）阿爸，阿爸，你快告诉我们吧。

孔令俊

宋庆龄

大姐夫，我们都想知道呢。

宋美龄

宋蔼龄 啊哟，他知道什么？说得好听点，他是学经济的，说得不好听，只会挣钱，别听他故弄玄虚。

孔祥熙 看，看，看，又小瞧我这哈佛大学的博士生了吧。

众 人 那你快说吧！

孔祥熙 话说很古很古的时候，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位美丽的姑娘，被三个白马王子同时爱上，他们对美丽姑娘的爱情许诺分别是王冠、宝剑和黄金，可是，这位姑娘都不爱啊！她说她只爱她的国家和人民。于是：这三位王子就用他们的声望，权力，金钱苦苦将她逼死，又于是，这位美丽姑娘被埋进泥土里，像一粒种子，生根，发芽，开花，就变成了这美丽郁金香。

孔令侃 哎呀，太崇高了，太神圣了！妈咪，这束美丽郁金香第一个就送给您！

宋蔼龄 啊哟！不敢当不敢当啊！

（唱）现如今，国民都说我爱财，

送给我岂不要玷污了一捧清香。

侃儿、俊儿，快送给你二姨三姨吧。

宋美龄 更不敢当，更不敢当啊！

（接唱）到时下，国民都说我爱权，

捧着它岂不要亵读了一缕芬芳。

侃儿、俊儿，普天下都说你二姨爱国，这美丽郁金香嘛，只有你二姨受当得起。

宋庆龄 好啊，我收下了。

（接唱）我爱国可惜我国无宁日，

我有家可叹我独守空房。

看不到中秋节团圆月亮，

守回忆追梦想只哀国殇。

（手捧郁金香，接唱）

从此后我愿与你长相伴，

美丽郁金香，美丽郁金香。

孔祥熙 哎呀！偏题了偏题了啊。

（接唱）姊妹团聚歌舞相伴，

莫让佳节染哀伤。

蒋宋孔大家族有钱有权有名望，

来、来、来——

吃月饼、饮琼浆。

（接唱）醉里乾坤日月长。

〔孔祥熙向幕内一招手，音乐大哗，一侍者推载着硕大月饼的推车上。

孔令侃 哇——好大的月饼！

孔令俊 （跳起来）好大的月饼好大的月饼哟！

孔祥熙 哈，名师主理，订制特作。上海第一，举国无双。

孔令侃 （向孔令俊）来来来，刀叉并举，我们先尝。

孔令俊 我们先尝，我们先尝啰——（欲切月饼）

宋美龄 慢！

孔令侃

怎么啦？怎么啦？

孔令俊

宋美龄 还有人要来。

宋庆龄 （逼视着宋美龄）不是说他不来吗？

宋美龄 二姐，都是一家人嘛！

〔宋庆龄转身欲走，宋蔼龄急忙将她扯住。

宋蔼龄 庆龄，过节嘛……

孔祥熙 （走过去推窗望天）哎哟！今天晚上雾朦朦的，只怕看不到月亮啊！

孔令侃 （纠缠着宋美龄）三姨，还有谁要来？还有谁要来啊？

〔幕内—声高喊“委员长到——”

蒋介石 （内唱）腾腾杀气——

〔“立正——”幕内传来口令和整齐的步伐声。

蒋介石 （上，亮相）

（接唱）满全球，

力不如人肯且休；

光我神州完我责，

东来志岂在封侯。

孔祥熙 哎哟，委员长驾到，有失远迎！

蒋介石 哈哈，大姐夫，太客气了！大姐，二姐，节日快乐！

宋蔼龄 同乐同乐啊！介石，坐，请上座。

孔令侃 三姨父，你今天又迟到了。

孔令俊 对，又迟到了，不准坐，应该罚站。

孔祥熙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宋蔼龄 俊儿，三姨父管着天下苍生万物，时间都由三姨父支配，所以呀，三姨父的字典里就没有“迟到”这两个字！

孔令侃 妈呀，这成什么人了？

宋庆龄 （坐在一旁）救、世、主！

蒋介石 你……

〔宋美龄急忙扯住意欲发作的蒋介石。

宋美龄 （旁唱）忍忍忍，莫谈国事只喝酒，

〔孔祥熙亦扯过宋蔼龄。

孔祥熙 （旁唱）听听听，山雨欲来风满楼。

〔孔令侃亦扯过孔令俊，从推车上双手捧起大月饼。

孔令侃 （旁唱）看看看，只嚼舌根不动手，

〔宋庆龄从孔令侃手中捧过大月饼，扫视众人。

宋庆龄 （接唱）来来来，开诚布公摆桌头。

〔宋庆龄将大月饼置于摆有洋酒的西餐桌上，宋蔼龄忙湊过来。

宋蔼龄 （接唱）对对对，中秋月饼伴美酒，

蒋介石 （接唱）好好好，今日一笑泯恩仇。

〔蒋介石大大咧咧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孔令侃 （边吃月饼边问）三姨父，你跟哪个有仇？

孔令俊 我可没有得罪你啊！

宋庆龄 怕是全中国持不同政见的人吧！

蒋介石 二姐，我真的不想跟你计较！

宋庆龄 跟我计较不要紧，希望你不要跟那些反帝的，反法西斯的，民主大同盟的，救国会的所有爱国人士计较。

蒋介石 那我这委员长还怎么当？

宋庆龄 孙先生不是留给你三民主义吗？不是嘱托你联俄联共扶助工农吗？

蒋介石 请不要动不动就用尚方宝剑压人！

宋庆龄 是我压人还是你背叛？

蒋介石 都像你一样，今天喊退党，明天发声明，又游行又罢工，天下岂不大乱？

宋庆龄 都像你一样，今天喊清党，明天要安内，大围剿大屠杀，天下岂能太平？

〔宋美龄站起身来，在钢琴上按响一串旋律。

宋美龄 （用英语）The graceful melody， and at the moment of conceptionis inconsistent！（这婉约的旋律，与此时此刻的意境不符啊！）

〔宋蔼龄亦站起身来，捧起花架上的郁金香。

宋蔼龄 （用英语）This beautiful tulips，and Sri Sri atmosphere is contrary to ah！（这美丽郁金香，与斯地斯处的气氛相悖呀！）

〔孔祥熙亦举着酒杯站起身来。

孔祥熙 （用英语） It is the Republic of China， the Republic of China， have in thepolitical constitution of Republic of China， as the national， every word and action to meet the ROC's interests would be good （现在是中华民国，民国嘛有民国的政宪，作为民国的国民，一言一行都要符合民国的利益才好啊！）

〔宋庆龄霍地起身。

宋庆龄 （用英语）In interest or in the dictator ' s interests？Before the Republic of China， we are the slaves of old China， then， we are old Chinese slave！（是民国的利益还是民国独裁者的利益？民国之前，我们是旧中国的奴隶，民国之后，我们是旧中国奴隶的奴隶！）〔“啪”，蒋介石一巴掌拍在桌上。

蒋介石 这是中国，请用中文说话，用中国人听得清楚明白的语言说话。

宋庆龄 好，我就清楚明白地告诉你，现在是中山先生用四十年革命精力和牺牲生命创建的民主中国，要想用封建帝王那样的统治中国是不可能的，哪怕是用尽恐吓，暗杀，围剿和镇压。

蒋介石 莫须有！

宋庆龄 哼！几年来，单说我宋庆龄，就遭遇了无数次的搔扰，恐吓，监视，盯梢，跟踪乃至车祸。

宋令侃 哎呀二姨，说起车祸，我今天还真看见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宋令俊 我也看见我也看见，二姨，就发生在离你们家莫里哀路28号不远的地方。

孔令侃 那被撞的车还真跟您乘坐的那辆克莱斯勒300一模一样！

孔令俊 哎呀！天啦天啦天啦！该不会就是二姨您的车吧？幸亏，幸亏幸亏我三姨……

〔宋蔼龄急忙将孔令俊拖了起来。

宋蔼龄 看看看，满嘴的盐蛋黄，快跟我去洗一洗。

〔宋庆龄冷笑了一下，站起身来面向宋美龄。

宋庆龄 美美，谢谢你了！（转身急下）

孔令侃 二姨，你的郁金香！

孔令俊 （挣脱宋蔼龄）美丽郁金香，美丽郁金香啊——

〔孔令俊捧过郁金香与孔令侃叫喊着追下。

宋美龄 （逼视着蒋介石，冷峻地）你干的？

蒋介石 我是这鸡鸣狗盗的人吗？

宋美龄 你没指使？

蒋介石 在上海，戴季陶，杜月笙，红道黑道的人就成千上万，干这样的事还需要我的指使吗？

宋美龄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谁敢动我二姐一根汗毛，我跟他没完！

蒋介石 你的话我是发一个文件还是出一个通告？

宋蔼龄 妹夫，有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蒋介石 什么问题？

宋蔼龄 假如，庆龄真的牺牲了，她马上就变成个烈士，一个神话，你的面前，有孙中山一个神话还应付不过来啊！

孔祥熙 是呀是呀！委员长——

（唱）你大人大量大胸境，

降龙伏虎挽苍穹。

放眼望黄埔桃李天下俊，

平乱世挥师北伐战群雄。

到如今破碎山河成一统，

有几个蚍蜉撼树要通容。

孙中山黄鹤西去留下的全是梦，

宋庆龄失去的不是夫君是乾坤。

可怜她空守主义难扶困，

心里面落差太大情理中。

你为人主奉圣经要多生恻隐，

又何必失身份去与他争。

蒋介石 （一巴掌拍在桌上）娘希匹，犯得着我与她争吗？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我可以放她一马，但那些跟她一样这个会那个会的赤色分子，我必须一网打尽。

〔蒋介石拖了宋美龄怒气冲冲地下。

孔祥熙 哎哎哎！（望着远去的蒋介石，自我解嘲地）哈！哈哈！！哈哈哈！！！

宋蔼龄 （嘲讽地）哈、哈、孔！

〔灯暗。

三

〔“呯、呯、呯”，“站住，站住——”黑暗里，枪炮声和叫喊声相互交织。

〔灯亮，一群黑衣警察追捕着沈钧儒，邹韬奋，史良等七君子过场。

〔宋庆龄与家佣李燕娥追上。

宋庆龄 （唱）枪声紧喊声急凶神恶煞——

革命人爱国者又履悬崖。

不忍看民主自由遭践踏，

似这等无法无天要追查。

〔宋庆龄追下。

李燕娥 夫人，夫人——（追喊着跑下）

〔幕内又传来激烈的枪声和嘶喊声。

〔携公文包的沈钧儒被几个黑衣警察追上，与之博斗，终力不从心被反剪了双手押下。

〔邹韬奋翻上，几个黑衣警察亦翻上，开打，邹韬奋被擒押下。

〔史良披头散发退步上，被一群黑衣警察围追堵截，终因寡不敌众被抓。

警察头 押下去。

〔史良挣扎，被众警察托举着抬下。

〔警察头欲随下，宋庆龄与李燕娥急上。

宋庆龄 站住！

〔警察头站住，转身，上下打量着宋庆龄。

宋庆龄 你知道你抓的是什么人吗？

警察头 不知道！

宋庆龄 他们是沈钧儒，章乃器，邹韬奋，李公朴。

李燕娥 还有王造时、沙千里和史良。

警察头 还是不知道，好像是这几名字，看，我都写在巴掌上了，有告密的人指证！

宋庆龄 为什么抓他们？

警察头 更不知道，哎，你怎么老是问我？我问下你看看，我为什么要知道？

宋庆龄 他们都是救国会的精英和领袖，个个都是要求抗日救国的知名人士！

警察头 不知道！

宋庆龄 把他们放了！

警察头 噫！你以为你是谁？

李燕娥 她是国母！

警察头 国母是谁？

李燕娥 孙夫人！

警察头 孙夫人是谁？

李燕娥 宋、庆、龄！

警察头 宋庆龄？宋庆龄好像见过！

李燕娥 在哪里？

警察头 在哪里……啊，想起来了，（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报纸）在这里，你看你看，上海《申报》，头版头条，（念标题）宋庆龄在苏联下嫁革命青年！

李燕娥 你，你胡说！（夺过报纸）

警察头 哎哎哎！

〔警察头欲夺回报纸，宋庆龄拦住，笑眯眯地。

宋庆龄 你这报纸哪里来的？

警察头 今天早晨我在霞飞路吃馄饨的时候，花一个铜板从报贩子手里买来的。

宋庆龄 李姐，给他三个铜板，把报纸买过来！

〔李燕娥掏铜板拍在警察头手里。

警察头 哈哈！这才是大家风范！不过，我还是有点纳闷，怎么你自己的新闻还要花钱买啊？

李燕娥 滚！

警察头 搞这样威武干什么？是她让我站住的。

宋庆龄 你走吧，不耽误你公差了！

警察头 好呐！回见，回见！（吹着口哨下）

李燕娥 （指报纸）夫人，你看你看！

宋庆龄 这样的花边新闻，我在苏联的时候就见过了，想不到隔了这么多年，还是新闻，还有人炒作！

李燕娥 夫人，这是恶意中伤，侵犯名誉，你一定……

宋庆龄 要是依你这样，就正中了他们的下怀，落入他们的圈套啊！

李燕娥 ……

宋庆龄 他们就是想要我把时间都用来打官司，从此就再没有精力去救国会组织发动民众，呼吁抗日救国！

李燕娥 可是……

宋庆龄 没什么可是了，是黑的描不白，是白的洗不黑！走！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尽一切办法，火速营救七君子！

〔幕后传来急刹车的声音，孔祥熙提着公文包上。

孔祥熙 二妹，你怎么在这里？

宋庆龄 大姐夫，他们又在抓人，你看你看！

孔祥熙 二妹，睁只眼闭只眼嘛！

宋庆龄 大姐夫，你，你怎么能够是这样的态度？

孔祥熙 哈哈，二妹呀！

（唱）知道你爱国爱民匡扶正义，

总不忘高举起先生那杆旗。

怎奈是纤纤手回天乏力，

到如今换人主斗转星移。

要庆幸肥水未流外人地，

铭恩泽落红入土碾作泥。

你何不坐神位让人供奉你，

当菩萨也不枉你与国父是夫妻。

你妹夫掌政权也不容易，

要应付内忧外患就够他脱层皮。

有青史将相和归赵完璧，

没必要窝里斗蛋打鸡飞。

宋庆龄 （义愤填膺地）孔祥熙，亏得你还是西学博士，有你这样和稀泥的吗？

孔祥熙 二妹，我是真心实意地维护你啊！

宋庆龄 你是维护我吗？你是维护你建立在中国的最大利益集团。你要我不管国家存亡，不顾民族利益，不思人民安危，好让你肆无忌惮地去发国难财，休想！

孔祥熙 好任性好任性啊！面对他们的抓捕追杀你有三头六臂？

宋庆龄 我有义务，有责任，有良知，有勇气去营救他们！（对李燕娥）走！

〔宋庆龄急下。

〔孔祥熙望着远去的宋庆龄，双手一摊。

孔祥熙 哈！哈哈！哈哈哈！！！

李燕娥 （瞥一眼孔祥熙，姑哝了一句）哈哈孔！（跑下）

〔灯暗。

四

〔苏州监狱，台右有几根栅栏，栅栏边有桌凳。

〔狱警甲别手枪摇蒲扇与挎着长枪的狱警乙从监狱入口上。

狱警甲 （念）六月苏州火烧天，

狱警乙 （念）有理无钱莫坐监。

狱警甲 兄弟，你这诗续是续得好，只是要改一个字。

狱警乙 改哪个字？

狱警甲 将有理无钱莫坐监的“坐”字改成个“探”字。

狱警乙 总得讲个理由！

狱警甲 这里面关押收审的七君子，他们都是大教授，大律师，大学者，懂不懂？

狱警乙 懂！

狱警甲 来探监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金钱的人对不对？

狱警乙 对！

狱警甲 上峰对这些政治犯的规定是严加看管，严格审査，严禁探监，是不是？

狱警乙 是！

狱警甲 我们呢，就可以静静地，悄悄地，偷偷地通容，敢不敢？

狱警乙 不敢！

狱警甲 有钱呢？

狱警乙 有钱就敢！

狱警甲 所以就要改一个字！

狱警乙 一字之师啊！

狱警甲 看看看，外面好像来了一大群人。

狱警乙 好！站在这里等！

狱警甲 坐着等！

〔幕内传来“嚓、嚓、嚓、嚓”的脚步声和高亢的口号声“爱国无罪——！抗日救亡——”

宋庆龄 （内唱）顶烈日听呼声群情激奋——

〔口号声中李燕娥撑阳伞扶提皮箱的宋庆龄上，亮相。

宋庆龄 （接唱）两行泪，湿衣襟！

不看苏州景，

只闻歌哭声。

古城人攒动，

跟随宋庆龄。

千家万户报国心。

〔幕内又传来激越的口号声“营救七君子——，跟随孙夫人——”

宋庆龄 （向幕内）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安静，止步吧！让我代表大家，前去交涉，即使赴汤蹈火，我也无惧无畏，因为，你们都是我宋庆龄的坚强后盾！

〔幕内又传来群众的声音“我们听孙夫人安排！我们由孙夫人调遣！”

宋庆龄 好好好啊！

（接唱）民心伴我当大任，

哪怕身后是新坟。

面对监狱对天问，

为何关押爱国人？

李燕娥 夫人，到了。

宋庆龄 你去通报一声。

李燕娥 里面有人吗？

〔狱警甲、乙对视一眼，窃喜地“来了，来了”。

狱警甲 （打量着）你们是……探监？

宋庆龄 也算是吧！

狱警乙 是就是，说什么也算是啰！

宋庆龄 那就是吧！

狱警甲 （跷腿坐在桌上）不行！上峰有令，政治犯严禁探视。

李燕娥 （凑过去）能不能通容通容？

狱警甲 通容嘛……（做着要钱的手势）要担风险，要挨处罚，搞不好还要杀头！

宋庆龄 开个价吧！

李燕娥 （连忙跑过来）夫人……？

宋庆龄 让他开吧！

李燕娥 （对狱警乙）开吧！

狱警乙 （对狱警甲）开吧！

〔狱警甲向狱警乙示意一巴掌，狱警乙转身向李燕娥示意一巴掌。

李燕娥 五百？

狱警乙 （转身向狱警甲）五百？

〔狱警甲皱了下眉头，将巴掌反过来，狱警乙又转身向李燕娥将巴掌反过来。

李燕娥 五千？

狱警乙 （又转身向狱警甲）五千？

〔狱警甲摇了下头，又将巴掌翻过来，狱警乙又转身向李燕娥将巴掌翻过来。

李燕娥 （惊呼）五万？

狱警乙 （一屁股跌坐在地，爬过去向狱警甲）五万？

狱警甲 光看守这些政治犯的狱警就有一个排啊！分下来就没有几个子了！

宋庆龄 这么多钱只怕你提不起，背不动啊！

狱警甲 可以开支票嘛！

宋庆龄 （向李燕娥）开支票。

〔李燕娥从票匣里掏支票填写。

狱警乙 （刮了下额上的汗水，向狱警甲）真敢要？

狱警甲 她敢给，你就敢收！

李燕娥 （向狱警乙递支票）拿去！

狱警乙 （接过支票端祥）不，不会是假的吧？

李燕娥 睁开眼睛看清楚了，上面有夫人的大印！

狱警乙 （将支票递向狱警甲）没错，上面有夫人的大印！

狱警甲 （看支票，念印章）宋、庆、龄！

〔狱警甲一下从桌子上翻落下来，连滚带爬地向宋庆龄。

狱警甲 国母饶命，国母饶命啦！

狱警乙 （亦跟着跪地）饶命，饶命啊！

宋庆龄 天啦！关在里面的怎么是他们，守在外面的怎么是你们啊！

狱警甲 （拍打着自己的嘴巴）我有罪，我该死，我应该坐牢，我应该枪毙！

狱警乙 夫人，都是他的主意，（干嚎起来）我是协从，我是帮凶，我是狗腿子啊！

宋庆龄 够了！派一个人去把你们法院的高院长请到这里来。

狱警甲 夫人，我们都是小萝卜头，怎么可以把高院长请到监狱来啊！

李燕娥 孙夫人每次约见蒋委员长，他都要亲自到门口来迎接，现在夫人用了个“请”字，你们高院长他还敢不来？快去。

狱警甲 （推了狱警乙一下）去呀！

狱警乙 是是是！（连滚带爬地跑下）

宋庆龄 （望着跪在地上的狱警甲）站起来吧！

狱警甲 夫人，我还是跪着把支票还给您，继续听您的吩咐！

〔李燕娥将支票夺过来放入票匣。

宋庆龄 里面的七君子，现在还好吗？

狱警甲 不好啊！夫人，探照灯照着，辣椒水灌着，老虎凳坐着，千斤顶顶着！

宋庆龄 他们也像你一样跪着求饶？

狱警甲 不不不！他们一个个坚定不移，宁死不屈，威武雄壮，天天都唱《国际歌》！

宋庆龄 看起来他们是决不认罪？

狱警甲 他们本来就没有罪啊！

宋庆龄 那……能不能让我去探视一下？

狱警甲 能能能！

宋庆龄 没有条件？

狱警甲 没有没有，我给您带路，我跟您打扇！

宋庆龄 走吧！

〔狱警甲一边给宋庆龄打扇一边退步引宋庆龄，李燕娥下。

〔苏州法院的吴秘书上。

吴秘书 （向幕内）院长，快走快走啊！

高院长 （懒洋洋地上）哎哟，我脚打跪呐！

（唱）先只说拉选票弄顶乌纱戴，

想不到法院院长是苦差。

要审判七君子让我挂帅，

怎奈是无罪证我脑壳想歪。

判不了放不得左右都碍，

国母到我奉召不敢不来。

眼看着肉上砧板要挨刀宰——

吴秘书 院长，上峰不是跟您打了电话吗？

高院长 打了电话又怎么样？他要我不择手段。

吴秘书 那你就不择手段呗！

高院长 怎么不择手段？一不能打她，二不能骂她，三不能赶她，四不能……（突然想出个主意）哎，吓她！我可以吓她呀！

〔高院长从腰里拔出勃朗宁手枪，取出两颗子弹，扬手向吴秘书一招，吴秘书连忙凑了过来，高院长边将子弹交给秘书边在他耳边嘀咕交代。

吴秘书 好、好、好！

高院长 以咳嗽为号，听到我咳嗽三声，你就马上送过来。

吴秘书 是！（跑下）

高院长 哈哈！

（接唱）想出个好主意我雾散云开。

〔狱警甲引宋庆龄、李燕娥上。

高院长 哎呀！国母，孙夫人，你怎么来到这样的地方？得罪得罪啊！

宋庆龄 要说得罪，那是我得罪你呀！看看看，这么大热的天，还把你高院长请到这样的地方来！

高院长 不妨事不妨事，只要随时能够聆听国母孙夫人的训示，莫说是这样的地方，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啊！但不知国母孙夫人今天来……？

宋庆龄 想问你一个问题。

高院长 夫人明示。

宋庆龄 请告诉我，里面关押的沈钧儒，邹韬奋，还有史良等七个人，他们犯了什么罪？

高院长 这个嘛……检察院正准备提起公诉，只是……证据还不确凿！

宋庆龄 人都抓进来这么久了，难道就没有一点罪证？

高院长 也不是一点罪证都没有，比喻说，他们支援傅作义绥远抗日，组织鲁迅葬礼大示威，支持沪东日本纱厂工人大罢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