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边缘
2014-08-18流沙
流沙
楼下的花圃中生活着几只流浪猫,对人非常敏感,一旦有人靠近,它们就会躲起来。有一天它们全部在太阳底下晒太阳,我终于数清楚了,总共有五只,三大两小,全都瘦骨嶙峋,显然是“缺衣少食”的缘故。
每一种动物都有它的生存之道,但如果以人的角度去看流浪猫的生存状态,心有戚戚。立冬前一天,秋雨潇潇,我有点儿感冒,在办公室里实在撑不住了,于是回家。走到楼下,听到花圃里传来微弱的喘息声,还有轻轻的干呕声。走近再看,发现一只黄色的流浪猫趴在地上,全身被雨水打湿了,不停地呕吐,吐一阵又努力地站起身来,去吃身边的几棵叫不出名的青草……见我在看它,它非常警觉,但已经没有力气躲避了,复又趴在地上,不停地喘息,不停地呕吐。
我想它马上要死了。
我上了楼,躺在温暖的床上,在感冒药的作用下很快睡着了。外面是淅淅沥沥的秋雨。醒来时已是傍晚。我想起那只流浪猫,从阳台看下去,它还在那里,仍然在动。小区里的人们下班回来了,它不再躲避。它的同类此时此刻不知在哪里,它得不到任何援手。
我知道猫有独自疗伤的本领,人类有时帮不了它们的忙,它们只有自己能够拯救自己。我希望它能挺下来。
这一幕,让我想起人生中最无助、最黯然的场景。我的人生中也有类似那只流浪猫的经历,虽然我生活的圈子里有朋友,有亲人,有爱人,有父母。但是一个人受伤了,要医好心灵,再亲密的人也做不到,只有自己才能做到。人与动物的区别,除了思想之外,人类还可以得到援手和爱心,但人与人之间的任何一种援手其实都是外力,外力只能维持一时,不能维持一世。对于深重的人生灾难,别人无法帮你扛,只能自己扛下来,并且你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去疗伤。
有一位老大娘,白天喜欢唱越剧,晚上会去跳一段排舞。她有一儿一女,儿子在政府部门工作,女儿女婿开了一家酒店,生意兴隆。她不愁吃不愁穿,在别人看来这是非常完美的生活,但只要想起父亲她就会号啕大哭。她的父亲早年死于车祸,母亲改嫁了,她“流离失所”,靠亲戚朋友接济上完了学。亲戚给了她很多帮助,时光已经走过五十多年,但她仍然走不过她十二岁时那个傍晚,走不过几个人抬着父亲的遗体走进家门的那一刻。
我经常反思自己人生中的伤痛,事实上我仍然没有痊愈,像那个老大娘一样,虽然别人看我的时候,我显得一切都无所谓,甚至是幸福的,但这只不过是把伤痛雪藏起来,不敢去触碰它罢了。
我经常感慨那只流浪猫的坚强。我发现几乎所有的动物都有疗伤的本领,一旦受伤就会退出圈子,努力让自己生存下来,从不谋求同类的帮助。
有时候,人类需要向动物学习。
受伤了,落单了,孤独了是自己的事,疗伤是缓慢、艰难的过程。扛起来,走下去,挺下来,像那只流浪猫,即便到了死亡的边缘也要自救一把,看能不能活下来。
我在小区里又看到那只流浪猫了,它在花圃里穿梭,有时为了一点儿食物和它的同类在草叢中追成一团。
我为这只流浪猫喝彩,为生命的顽强喝彩。
(胡斐荐自《八小时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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