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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庄子》的道术

2014-08-15万明明

景德镇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心斋宗师机心

万明明

(贵州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贵州贵阳 550025)

《庄子》其书多处提到“道术”一词。“道术”是什么?这其中包含两个问题:一是什么是道术?二是道术有怎样的功用?

一、道术

讨论什么是道术,首先需要看讨论的视角。在这种视角中,道术是如何展开的。五代的谭峭在《化书·稚子》中说:“稚子弄影,不知为影所弄;狂夫侮像,不知为像所侮。化家者不知为家所化,化国者不知为国所化,化天下者不知为天下所化。三皇,有道者也,不知道化为五帝之德。五帝,有德者也,不知其德化为三王之仁义。三王,有仁义者也,不知其化为秦汉之战争。醉者负醉,疥者療疥,其势弥颠,其病弥笃,而无反者也。”①作者的叙述道出了人之为人的悲哀:一则人不知“化”;二则人不知“反”。如果人不知反则人不知道,人不知道则人不知化。如果人不知化则人不知反,人不知反则人不知道。如此,人陷入了人作为人的宿命,弄影者,而不知为影所弄,侮像者,而不知为像所侮。倘若人知其化而知其反而知其道,则人将超越于弄与被弄、侮与被侮之间。

因此,“反”与“化”便成了回归道的路径。《庄子》书中也出现了“反”与“化”的语词。那么,在“反”与“化”视角中,如何启发庄子所谓的道术呢?

为了摆脱人之为人的宿命,庄子提出了“道术”,超越于其间。曰:“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②又曰:“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大宗师第六》)句谓,鱼忘江湖,人如鱼,而人相忘于道术,如此两忘而化其道。表明,道术得此化境,此一化即是道,而这一化也是忘了的。这正如庄周者之梦蝶:“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齐物论第二》)正如其言,表明庄周与蝴蝶必有分,但是此一化,泯然为一,不知庄周也不知蝴蝶。

如此,从语句中可提出了如何“化”的问题。但如何“化”必须从忘中寻找答案。据上可得出,以道御术,超越于其间而两相忘也。忘亦忘其所忘,实无所忘,此乃真忘,真忘而能化,化而与道一。庄子的表述方式是“诚忘”。(《德充符第五》)那么,如何相忘呢?

显然,如何“忘”,即是庄子在《人间世》《大宗师》中提出的“心斋”、“坐忘”的问题。所谓“心斋”即是斋心,庄子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耳止于听,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人间世第四》)语句表明,注意力的高度集中(“一志”),关闭感觉器官(“耳”)的外在性经验材料,使无外在性经验材料的纯精神活动的“心”,进一步上升为“气”。此时,庄子认为“气”超越了感觉器官(“耳”)的感性认识,也超越了有“符”的功能的“心”的认识。如此,即意味着“气”的特点是“虚”,能够认识“道”。因此,可以说庄子超越了,或者摒弃了感官(“耳”)的认识和“心”的认识。所谓“坐忘”,庄子说“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即是例证。但“坐忘”更进一步指出了“心斋”的最后归宿,即“同于大通”,即是同于道。换言之,“忘”的目的便是回归道。所谓回归道即是反(返)回道。

但是,“虚者,心斋也”,表明心斋之目的是虚。那么,什么是“虚”?“颜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实有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可谓虚乎?’夫子曰:‘尽矣’。”(《人间世第四》)“未始有回也”,未始有,“尽矣”,即是“虚”。此时,“虚”即是“忘”的根本,然则,“虚”即意味着“化”。“唯道集虚”,即是由“忘”“化”而认识道、反(返)回道。

“两忘而化其道”,则表明“忘”的同时即指向了“化”。但问题是如何“化”?分析“尽矣”可得出“心斋”的最后目的便是知之至,知之至指出了未始有物,而未始有物者即是虚之极致。因此,在庄子看来,知之至而知未始有物,未始有物而知虚,能虚而能心斋,能心斋而能忘,能忘而能化,能此化,即能反(返)回道。因此,即能为此道术,知此未始有物是关键。

那么,是什么阻碍了我们知此未始有物呢?庄子指出:“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之成。”(《齐物论第二》)可知,庄子认为:封——有封——有是非——有好恶——道之亏。有封而有是非,有是非而有好恶,有好恶而道亏,道有所亏,则此道术不彰。那么,庄子的解决之道是:“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齐物论第二》)成玄英疏解曰:“天地虽大,一指可以蔽之;万物虽多,一马可以理尽。何以知其然邪?今以彼我是非,反覆相喻,则所是者非是,所非者非非。故二仪万物,无是无非者也。”③即是说:“天地一指,则成心归于道心;万物一马,则象外纳于环中”。④是故庄子曰:“道通为一。”(《齐物论第二》)“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大宗师第六》)“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天下第三十三》……引文都表明了“一”。那么,什么是“一”?《说文》曰:“惟初大极,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⑤如此说明,道即是一,一即是道;道之不亏在得一,反之一者非一则非道。得一得道即是坐忘之本质,坐忘而得一得道,如是,道术方才彰矣。

简单说即是,道体之显现即是道术,一之化用即是道术。是故得此道术,庄子才认为:“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齐物论第二》)“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天下第三十三》)如此,即可如孔子所说的“从心所欲而不逾矩”。⑥甚而可达到庄子在《逍遥游》中认为的逍遥自在、无挂无碍的审美境界!

然则,忘即是反。巧合的是,或许庄子受了老子的影响,老子更直接地指出:“反者道之动”,⑦“反者”,通常人们认为:“相反对立与返本复初”,“事物向相反的方向运动发展;同时事物的运动发展总要返回到原来基始的状态”,“但老子哲学的归结点却是返本复初的思想。事物的本根是虚静的状态。老子认为纷纭的万物,只有返回到本根,持守虚静,才不起烦扰争纷。”但人们也一直认为返本复初、返回到本根才是根本。如此,“反”即是返回道、返回一。因此,忘即是反(返),反(返)即是忘。能忘能反(返)即可回到谭峭所言的三皇五帝有道有德的时代。如此,反(返)其道复其命回归到圣王的时代,即可与道为一。于是,在庄子看来关于道术便可得以显现。如果从道之显用、一之化用来看,实则无所谓《天下篇》中的方术。

概言之,“反”与“化”的视角可得出,道术即是道体之显现、一之化用。

二、道术的功用

道术如此之重要,但是问题的关键是,百姓日用而不知,更何况是关于道术的功用。然则,大道流行,人是如此渺小,如此有限,其悲哀处正是“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养生主第三》)那么,似乎《天下篇》中所谓的方术就应该顺理成章的出现了。但是庄子同时说:“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天地第十二》)语句表明,纯白者,无杂也;羞而不为,无此机心也;无此机心者,无为也;无为则神生,神生则载道。同时也指出,今为方术者,全无此认识,极力的用此机心,“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而“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如此,天下之人当然各为其所欲而以自为方。(《天下第三十三》)如此说明,人若机心在胸,则无法无为,无为则无法载道。无道当然不可能为此道术。不能为此道术,当然也就落入了方术之中而不能自拔。

但《应帝王》曰:“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这意味着什么呢?这当然说明了“无为”的重要性,但从《应帝王》整篇看,是对应帝王,意味着治理者需要无为而治。

可是,语句说人有七窍而浑沌死,七窍为何物?视听食息;即是人体之感觉器官。为何人有此七窍而浑沌死,那么浑沌究竟是什么呢?如上表明,浑沌即是与机心相对应的纯白之心,有此纯白之心,即可载此道,能载此道即是为此道术。然而,人不可能没有视听食息,人体之感觉器官必然存在,感觉器官的载体是人之身体。因此庄子曰:“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大宗师第六》)老子在其书《十二章》《十三章》更为深刻的指出了这一点。如此说明,治理者无为而治的前提是治身,或者用庄子的话说即是“内圣”。(《天下第三十三》)但是,人之七窍的认知感受应该如何超越?语句同样指出此处的化解之道即是“无为”,即是不用此机心,不画蛇添足,不凿一窍,回归到纯白之心。因此,“内圣”或者治身同样需要无为。

那么,究竟什么是“无为”?无为,是不是什么都不要做,老子指出:“道常无为而无不为。”(《老子·三十七章》)即道无为的同时无所不为。换言之,道体之显现,道术之功用即是无为的同时无所不为。

那么,什么又是“无不为”呢?老子曰:“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老子·十六章》)“不知常,妄作,凶”,因此“无不为”之关键在于知常,常者即是无为,又曰:“道可道,非常道。”(《老子·第一章》)如此,老子表明:可道者,乃为非常道;不可道者,乃为常道。知常,即是知道。既是知道,即可不妄作,即是无不为,即曰“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即如庄子之所言“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大宗师第六》)在此,无为即是常道也,无不为即是知常道也,或知天、知人之所为也。如此,可以这样言说,无为乃道之体,而无不为即是此道体的显用。无为而无不为,实乃是体用合一。显而易见,道术之功用即是无为而无不为,体用之合一。

然而,为此方术者,只知此用而不知此体,聪明巧智作怪,机心不退,一判一析一察,体用为二,“不幸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导致的结果势必是“道术将为天下裂”。(《天下第三十三》)因而,庄子指出治理者必须放弃方术而显用道术。换言之,庄子所言的道术之功用即是无为而无不为的合一。

如上文,庄子表明,得此道术关键是反与化,即是回归道。然则,道术即是道体之显现、一之化用,道术的功用是无为而无不为。如此,道术与道术的功用同时指向治理者个体生命修养之使然、个体生命实践之使然。显然,此两者即是庄子所言的“内圣外王之道”,体与用在此合一。然而道术之功用即是“内圣外王之道”的展开。如此,即符合了所谓的“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因此可以说,道术和道术的功用即是道自身的展开,或者,道规定了道。

注 释:

①[五代]谭峭撰.化书·稚子[M].中华书局,1996:12;

②《庄子·大宗师第六》,下文只在引文后给出篇名,不另注出;

③[晋]郭象注,[唐]成玄英疏.南华真经注疏[M].中华书局,1998:36.亦参见顺真:《经验与超验》中《道家逻辑》一文,贵州人民出版社,2003:303;

④顺真.道家逻辑[A].经验与超验[M].贵州人民出版社,2003:303;

⑤[汉]许慎撰,[清]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1;

⑥《论语·为政第二》;

⑦《老子·四十章》,下文只在引文后给出篇名,不另注出;

⑧陈鼓应.老子注译及评介[M].中华书局,1984:225~226;

[1][五代]谭峭撰.化书·稚子[M].中华书局,1996.

[2][晋]郭象注,[唐]成玄英疏.南华真经注疏[M].中华书局,1998.

[3]顺真.道家逻辑[A].经验与超验[M].贵州人民出版社,2003.

[4][汉]许慎撰,[清]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5]陈鼓应.老子注译及评介[M].中华书局,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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