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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师道的师承及其《敬乡录》版本考述

2014-08-15金晓刚

金华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吴氏金华诗文

金晓刚

(浙江师范大学,浙江 金华 321004)

吴师道(1283—1344),元代著名学者,字正传,江浙行省婺州路兰溪州城内隆礼坊人。至治元年(1321)登进士第,历任高邮县丞、宁国路录事、建德县尹。至元六年(1340),以荐入朝为国子助教,次年升博士。至正四年(1344),朝廷命以礼部郎中致仕,然命未下而师道已卒,享年六十二,《元史》卷一九○有传。吴师道一生著述宏富,有文集《兰阴山房类稿》二十卷、《战国策校注》十卷、《绛守园池记校注》一卷、《敬乡录》二十三卷,诗文评论《吴礼部诗话》一册等。

吴师道在理学、文学中展示出独到的理学见解与诗文创作,在元代学术和文学史上享有重要地位。学界对吴氏的《战国策校注》与《吴礼部诗话》青眼有加,而于其他文化成就的探讨,则付之阙如。其实,除了理学与文学的卓越成就外,吴师道更是一名乡邦文化的汲汲践行者。其编书撰志,重举地方先贤,以一系列文化举动,更好地传续了婺学的传统,意义绝不亚于前面二者。试以吴师道最具代表的地方文化著作《敬乡录》一书为例,发掘吴师道的多元成就,考察其地方文化意义。

一、吴师道师承考辨

吴师道自幼聪敏好学,善于记诵,而其师承情况,《四库全书总目》卷五八《史部一四·传记类二》中 《敬乡录》提要下无记载,《四库全书总目·礼部集》提要则云:“师道少与许谦同师金履祥。 ”[1]卷一六七·集部二十·别集类二十不仅如此,明代李贤等编纂的《明一统志》卷四十二、冯从吾《元儒考略》卷三、凌迪知《万姓统谱》卷十以及清代的《续文献通考》卷一百七十三均认为吴师道幼学或师事于金履祥,而此说显然有误。

按金履祥卒于元大德七年(1303),吴师道生于元至元二十年(1283),则金履祥卒时,吴师道二十一岁,此时尚不可知二者有无师承关系。而据吴师道《与许益之书》云:“闻义理之学、圣人之道于是乎,在时则仁山金子讲道淑婺之人,而弗果从。家贫无书,里良师友又少,闭门矻矻,弗知所向。 ”[2]卷十一《与许益之书》可知其因未从仁山游,深表遗憾。其又作有《奉安仁山金先生神主二首》,亦提及与金履祥之关系,第二首曰:“乡曲论公身殁后,衣冠色动礼成时。服膺私淑遗编在,岂乏方来秀杰姿。 ”[2]卷八《律诗七言》又吴师道自云:“自建安之学散在四方,吾金华何、王氏尝得其传,虽以愚之不才,窃私淑而与有闻,可谓幸矣! ”[2]卷十三《静思斋记》师道于此仅称自己私淑金氏,并未亲炙仁山教诲。另外,吴氏好友义乌黄溍于师道逝后所作的《吴正传文集序》也可佐证吴师道之说,文内称:

若吾亡友吴正传氏,可谓有志之士矣。正传自羁丱知学,即善记览,工辞章,才思涌溢,亹亹不已。时出为歌诗,尤清俊丽逸,人多诵称之。弱冠,因阅西山真氏遗书,乃幡然有志于为己之学。刮摩淬砺,日长月益,讫为醇儒。初,紫阳朱子之门人高第曰勉斋黄氏,自黄氏四传,曰北山何氏、鲁斋王氏、仁山金氏、白云许氏,皆婺人。正传,金氏里中子,不及受业其门,而耳濡目染其微词奥义于遗编之中,间以质于许氏,而悉究其旨趣。是以近世言理学者,婺为最盛[3]卷十八《吴正传文集序》。明确指出吴师道未及受业于仁山之门。另外,吴氏挚友张枢《元故礼部郎中吴君墓表》亦称:“至大初,闻白云许先生谦从仁山金先生履祥得何、王二公之文学,而上泝朱子之传,乃述所得于己者,以持敬致知之说质之先生。先生味绎其言,深加敬叹。”[2]《附录》若吴氏亲自受学于仁山,则没有必要因“闻许谦师从金氏得朱子之学”而向许谦求朱子之学说。再者,张枢《墓表》、杜本《墓铭》、宋濂《吴先生碑》及《元史·吴师道传》等书均未提及吴氏受学于金履祥之说。由此可见,吴师道并未受学于金履祥,但吴氏是以仁山私淑弟子自居。

在问学于许谦之前,吴师道早岁所师是同邑兰溪诗人于石。《吴礼部集》卷十七《于介翁诗选后题》曰:“于介翁先生名石,因所居乡自号紫岩,晚徙城中,复号两溪。……愚年十二三时从之游,会以故舍去。 ”[2]卷十七《于介翁诗选后题》《吴礼部诗话》亦云:“紫岩于介翁,予早岁所师。”[4]不过,吴师道师从于石所习的是词章诗文之学。吴师道十九岁时诵读真德秀遗书,幡然有悟,乃致力于为己之学,醉心理学求索。因未能从学于金履祥,所以吴师道以持敬致知之学问于许谦,许谦复之以“理一分殊”之要旨。此后,二人亦师亦友,吴氏因此成为许谦的学侣。在许谦的指引下,吴师道造诣益深,一本朱子之正传,又与黄溍、柳贯、吴莱等大儒往来唱和。于是刮摩淬砺,日长月益,终成为一代醇儒。

吴师道不仅得金华朱学的精髓,还身体力行,在表彰传扬北山学派方面,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他曾上书请求设立北山书院、金履祥祠,上书请求刊刻何基《近思录发挥》、许谦《读四书丛说》和《诗集传名物钞》,并亲自为之作序;还请求在国学传习许谦评点的《四书章句集注》等书。吴氏的《节录何王二先生行实寄史局诸公》一文,总结何基、王柏二人的生平、著述与学术宗旨,是后世撰写二人传记的最基本资料。如元修《宋史》,《儒林传》中的何基、王柏传,即节取自吴氏的《节录行实》。《宋元学案·北山四先生学案》中的《何基传》及《何文定语》,完全依据《节录》,未有任何增益,甚至其后黄宗羲按语,亦录吴文而成。《王柏传》与《鲁斋要语》,也是以《节录》为基础,增补若干资料而成。有鉴于此,《宋元学案》评论说:“北山一派,鲁斋、仁山、白云纯然得朱子之学髓,而柳道传、吴正传以逮戴叔能、宋潜溪辈,又得朱子之文澜,蔚乎盛哉!是数紫阳之嫡子,端在金华也。”黄百家又云:“白云弟子虽众,皆隐约自修,非岩栖谷汲,则浮沉庠邑耳。如子长、正传,文采足以动众,为一世所指名者,则又在师友之间,非帖文之下者也。然非得子长、正传,其道又未必光显如是耳。”[5]言简意赅,点明了吴师道在理学道统中承上启下的地位。

二、《敬乡录》的版本源流

在吴师道之前,金华历史上虽有记载金华一地人物事迹的地方史志,如南宋婺守洪遵编修的《东阳志》,然而《东阳志》一书记载人物寥寥,“所载仅六人,且仙佛之徒半之。 ”[2]卷十五《敬乡前录序》而且编纂体例前后不一,遗漏固多。为补《东阳志》所记人物之弊缺,又有感于乡贤文集的散佚以及后世子孙的迁业变习,吴师道在“俛仰四十年,欲质其事而无从”[2]卷十五《敬乡录前序》的境况下,矢志编订乡邦文献而不遗余力,其遍询友朋遗老,寻访祠庙碑志、乡饮题名,广泛搜讨乡贤事迹诗文。《敬乡录》的编撰时间,虽未有明确记载,然根据吴师道在《郑北山墓志铭跋》内所云:“甲戌乙亥间,某杜门深居,日无所为,则取家所藏乡先生遗文逸事裒集之,名《敬乡录》。 ”[2]卷十七《郑北山墓志铭跋》大致可知时间在元顺帝元统二年(1334)左右。《敬乡录》中所录婺州一地人物始自南朝梁,迄于南宋末,每人皆先述一人物小传,后录其传主诗文,并间有吴氏考证。《敬乡录》分前后二录,今《礼部集》中《敬乡录前序》、《敬乡录后序》可证。所异的是,《敬乡前录》所辑为兰溪一地诸贤,而《后录》所收为婺州一郡人物。《敬乡录》卷数,按张枢《墓表》、杜本《墓志铭》、宋濂《吴先生碑》皆云二十三卷,而后世著录及所见仅剩十四卷,可见散佚甚多。

《敬乡录》一书自编纂后,流传不广。元明两世一直未有刊刻,抄本也多不见,以致明代兰溪大儒章懋误以为此书已亡,感叹道:“邑先正礼部吴公尝著《敬乡录》,略识前代硕儒才士、名卿贤相之本末,而附以诗文。又取祠庙碑志及乡进士题名等记,以存是邦之故实,庶几可补邑乘之阙。而书又亡逸不存,可胜叹哉! ”[6]卷四《兰溪县志序》至清代及民国,《敬乡录》一书始有些许抄写与刊刻,逐渐广为人知,并受重视。现略考其版本源流如下。

(一)《四库全书》本

《四库全书》收有此书,《四库全书总目》卷五八“史部·传记类”云:“《敬乡录》十四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四库馆臣认为吴师道的《敬乡录》与元好问的《中州集》“以诗存史”不同,此书是“以其因人物以存文章,非因文章以存人物”,而且二者体例略殊,所以将《敬乡录》“隶之于传记类焉。”又据沈初《浙江采集遗书总录》著录,汪启淑的《敬乡录》十四卷家藏本,源于天一阁写本。

(二)《适园丛书》本

民国三年(1914),吴兴张钧衡刊刻 《适园丛书》,收有《敬乡录》一书。张钧衡认为《敬乡录》版本不多,“止有传抄本,校雠亦复不易。”[7]卷首于是以《骈体文钞》校刘孝标文,《三唐人集》校骆宾王文,《唐文粹》校冯宿文,《宋文鉴》校俞紫芝文,《中州集》校滕茂实文, 又以 《宋元学案》、《宋诗纪事》、《姑苏志》、《陈龙川集》互相参校,据张氏自称“大约十得其七”。《适园丛书》本每半页十一行,每行二十三字,黑口,每卷有目,连属正文。前有吴师道序、张钧衡跋。该本流传较广,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浙江图书馆等均有藏。《丛书集成续编》所收《敬乡录》即据《适园丛书》本排印。只是《敬乡录》与韩阳《皇明西江诗选》、董琅《甬东正气集》、董庆酉《四明诗干》、袁钧《四明文征》合为一册。

(三)《续金华丛书》本

民国时期,永康胡凤丹之子胡宗懋,继承乃父遗志,网罗乡邦文献,辑刻经、史、子、集共59种,于民国十三年(1924)成书 120册,名为《续金华丛书》,以补《金华丛书》之未备。《敬乡录》列入《续金华丛书》中之史部,为胡宗懋1924年春校锓付梓。《续金华丛书》中,《敬乡录》十四卷附《考异》一卷,每半页十四行,二十六字,白口,黑框。关于此版《敬乡录》所据何本,胡宗懋在《考异》里云,“陆氏皕宋楼据文澜阁本传抄、丁氏八千卷楼据鸣野山房抄本,均讹舛甚多,校雠不易。吴兴张钧衡《适园丛书》,以《骈体文钞》校刘孝标文,《三唐人集》校骆宾王文,《唐文粹》校冯宿文,《宋文鉴》校俞紫芝文,《中州集》校滕茂实文,又以《宋元学案》、《宋诗纪事》、《姑苏志》、《陈龙川集》互相参校,自称十得其七,余复据各家原集互校。纰漏仍多,因成考异一卷,又作辨疑一篇附录于后。”[8]志七可见,胡宗懋是在综合陆心源皕宋楼、丁丙八千卷楼抄本以及《适园丛书》本基础上,经过互校补正而成,因而相对来说舛误较少。又因集后附有胡宗懋《考异》一卷,所以《中国古籍总目丛书部》著录《敬乡录》十五卷。

《敬乡录》除上述各写、刻本外,尚有抄本多种。今国家图书馆著录有李小雅抄本,缪荃孙、瞿熙邦校正并题跋。该抄本四册八行二十一字,无格。缪荃孙《艺风藏书记》记载:“《敬乡录》十四卷,传钞阁本,吾友章(按:当为李)小雅故物。”[9]故李小雅抄本出于《四库全书》本。南京图书馆藏有清徐时栋校并题跋抄本,然该抄本有残缺,只存一至六卷、十卷、十二至十四卷。中山大学图书馆藏有清抄本两部:一部为朱学勤结一庐抄本,四册,白口,无栏格;另一部八册,八行二十一字,无格,有清吴引孙“真州吴氏有福读书堂藏书”阴文篆书长方朱印,又有清山阴沈复粲“鸣野山房”阳文篆书朱印。

三、《敬乡录》的文献价值

《敬乡录》虽只是一部地方性编纂史著,其资料在史源学上逊色于第一手文献的直接性,然在记载人物、保存诗文方面,非他书可比拟。尤其是它的编纂体例,系吴师道的戛戛独造,对后世地方人物传记的编写体例影响尤著。其文献价值主要体现在三方面。

(一)许多内容可补正史或他史记载之不足

《敬乡录》中所撰的人物小传,尤其是宋人小传,因在元人纂修《宋史》之前,故史料价值甚高。如写北宋末年大臣梅执礼密与诸将商议,欲夺取万胜门,夜入金营劫寨,夺回已入金营的徽、钦二帝,范琼则认为不可能成功,因而畏缩不前,只有吴革、赵子方团结军民,募得数万人。奸臣王时雍、徐哲得知此事后大惧,命范琼将这一计划泄密于金人。《宋史》、《东都事略》二书均不载此事,只有《三朝北盟会编》简略提及,而《敬乡录》中的《梅执礼传》记载详实,可补正史不足。又如《宋史》记载南宋宁宗嘉定十四年(1221)三月,金兵攻陷湖北黄州,知州何大节弃城逃遁而死。又载金兵攻破蕲州,知州李诚之死难。李诚之徇难与《宋史》记载相合,而对何大节下落问题,《宋史》记载实有讹误。《敬乡录》中引宋人刘克庄《答傅谏议伯成书》一文,证明何大节在城破之前保护齐安一地官吏民众前往武昌,然后又返回齐安固守,半月后城破,何大节死于赤壁矶下,实未尝逃遁。这两条史料,尤其是后一条,不仅有裨于订补《宋史》对人物记载的舛误与不足,还涉及到对人物忠奸是非的评判。可以想象,一条史料的发现,关系到现今解释的是否合理,有时甚至对历史研究的结果有重大颠覆。从这方面来说,《敬乡录》的资料与价值,均值得研究者高度关注。

(二)保存了众多有价值的诗人传记与诗文史料

关于南宋诗评家时少章,《宋史》无传,其他资料也无相关记载。胡宗懋《金华经籍志》著录的时少章著作 《周易卦赞》、《春秋四志八表》、《日记》、《所性稿》、《续唐绝句》,均注明“佚”。 而《敬乡录》卷十一录有时少章诗10篇(附存目13则)、赋2篇、记2篇、铭1篇、碑文1篇、哀辞 1篇、书1篇、序跋 2篇,并在时氏《从先生明招道中呈伯广炳道》一诗后附有《小传》一段,云:

少章,字天彝,由乡贡入太学,登宝祐癸丑进士第。天才绝伦,博极群书。初授丽水县主簿,用荐改授婺州添差教授,兼丽泽书院山长。未几,改南康学教授,兼白鹿洞书院山长。逾年,擢史馆检阅,以凌躐劾罢,授保宁军节度掌书记,卒不大显而终。天彝自视甚高,登第时年近六十,为忌嫉者沮格。既而子女昏丧,落落不偶,感激自伤。 平生所著 《易》、《诗》、《书》、《论语》、《孟子》大义六十余集,又有《论孟》、《诗赘》、《说易卦赞》、杂文、古歌诗数千篇,总为《所性稿》五十卷,《日记》十卷。三山郑士懿曰∶“隽峭拔,自成一家,真一世瑰伟人。”良不虚也[2]卷十一。于此,大致可知时少章的生平事迹与创作风格。在吴氏笔下,一位博识饱学、著述宏富而又耿介直节的诗人形象,跃然纸上。同时,通过对时少章的记述评价,亦可略窥吴师道自身的诗文主张。从解读被选入《敬乡录》中的时少章诗文,可看出时氏欣赏的诗文创作应蕴含慷慨悲壮和淳雅深厚的沉雄之气,但同时也十分喜爱构思精巧、清新流丽的灵秀之风,对各家能兼收并蓄,所以吴师道评价时少章“诗出入诸家,由盛唐而上追晋魏;文用师法,溯宋东都以前而逮古作者。”[4]从更高层面上来说,时少章小传与诗文的发现,对宋代诗文评论的重新审视与认识不无意义,至少为我们呈现了南宋理学渗透与江西诗派风靡的背景下,推崇并模习“词旨淳雅”、“邃远清妙”盛唐诗风的诗文家群体不在少数。

又如关于北宋初期的九僧研究,因原有的《九僧诗集》久已不传,故九僧的生平事迹及诗作材料大多阙如。所见载者,仅郑樵《通志·艺文略》中《九僧选句图》一卷以及后世的《宋高僧诗选》、《瀛奎律髓》,然记载仍寥寥。而《敬乡录》卷一四则有《僧保暹小传》,对九僧之一的保暹有详细的记载。小传后并附有保暹 《寄行肇上人》、《重登文兆师水阁》、《白阁元贞》、《秋居书怀》诗四首。此外如宋方符所编的《宗忠简遗集》,收录有缺,而《敬乡录》中录有宗泽《赠鸡山陈七四秀才》五言一首,为方符失载。滴水映日,《敬乡录》的拾遗补缺,保存文献之功,不言而喻。

(三)可与其他典籍文字互校

除了保存珍贵的诗文著作外,《敬乡录》所收的诗文对文字互校亦增添了一处版本,这可为诗文内容有无篡改,提供另一参照。由于《敬乡录》成书于元代,多以抄本传世,其收录传主诗文与后世刊刻的传主诗文在文字上,有较大出入,因此二者可相互参证对校。特别是《四库全书》本作者的诗文著作,篡改删修众多,《敬乡录》内的诗文就可予以很好的补充。而如果紧要文字处有明显不同或改动,结合其他文献,内中又可以从思想史角度考察追溯后人作此举动的用心意图。

另外,《敬乡录》一书继承了婺州士人编纂地方人物小传的风气,并首定此类文献编纂的体例模式。虽然婺州一地,自南宋婺守洪遵主持下就编有《东阳志》,但所记人物遗漏众多,杂芜不精。而吴师道编辑此书不仅搜录旧闻,以补其阙,而且每人先次其行略,而后附录其所著诗文。这一编纂体例被婺州后学所绍承,如明代宋濂《浦阳人物记》、郑柏《金华贤达传》、应廷育《金华先民传》、金江《义乌人物记》、刘征《金华名贤传》、凌瀚《续敬乡录》等均效仿吴氏之编法。前后相继的人物小传的编撰与乡邦文献的整理,不仅在深度与广度上大量发掘、保存了众多乡贤事迹与著作,同时也深深影响了地方学术传承的风格。而这,也更加凸显了浙东史学的源远流长与学术特色。当然,《敬乡录》并非如《四库总目提要》所评价众书的“删汰漫无义例,殊不及师道本书”,其自身也有不少缺陷。由于吴师道恪守朱学正统,对与朱学相异学说一概严加排斥,其“经义一本朱子,排斥异论。有诋朱子者,恶绝弗与言。”[2]《附录·宋濂〈吴先生碑〉》这在《敬乡录》内也有明显痕迹,如在收录人物时将与朱熹相牴牾的“婺学三大家”之一的唐仲友直接摈弃在外,即是出于吴师道的门户之见,这是在研究中必须注意之处。

地方文献是记载地方人物的主要资料,是延续构建地方文化传统的重要凭借。这些地方传记特别是对“小人物”的叙述,有着其他史料难以替代的价值。从这一角度而言,地方传记如《敬乡录》者的意义自不待言。同时,对《敬乡录》的关注,不应当只停留于判定其文献价值这一层次上。更重要的在于,应以更多视角审视观照如吴师道这样的理学与文学成就卓异的类似学者,阐发他们的综合成就。因为无论古今,人的复杂性使得人自身如同一多面水晶球体,对历史人物简单化和平面化的处理难免挂一漏万,用一个共同遵循的范畴或概念去追寻事实只能缘木求鱼。如吴师道这类学者,既充当理学家、诗文家,担任地方官吏,又是乡邦文化的传承者,诸多身份与成就,均值得各史籍或浓或淡书上一笔。因此只有通过多维度观察,才可以更合理地对其个人成就作出应有的评价。今天在研究人物时,不能只限一视阈谈论某人成就得失,更何况近代之前的学术体系不分学科,学者融经史子集于一身,其博无涯涘,今人难以企及。而且许多“字掩其文,学盖其诗”的古人盈千累万,这更需要我们进一步深入挖掘他们的多元成就。当然,这样的后人发潜阐微应当是通过“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后的如实评判。

[1]纪昀,永瑢.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

[2]吴师道.礼部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黄溍.金华黄先生文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吴师道.吴礼部诗话[M].知不足斋丛书本.

[5]黄宗羲原著,全祖望补修.宋元学案[M].北京:中华书局,1986.

[6]章懋.枫山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7]吴师道.敬乡录[M].适园丛书本.

[8]胡宗懋.金华经籍志[M].永康胡氏梦选楼刻本,1925.

[9]缪荃孙.艺风藏书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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