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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生幸福与财税责任

2014-08-15倪志良

财政监督 2014年28期
关键词:积极情绪人际效用

●倪志良

近年来,有关民生“幸福”的话题日益引发媒体的热议、学界的思索和各级政府的关注。改革开放后,我国经济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进入新世纪后,经济总量更是由世界排名第六快速提升到第二,人均GDP 由2001年的1038 美元提升到2012年的6100 多美元。关于中国经济发展成就,任何关注“主信息”的人都会给予充分肯定。然而,值得注意的是:我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为什么没有同步提升居民幸福感?

一、效用论:经济学对幸福的关注

长期以来,经济学将效用等同于幸福。亚里士多德的“找到幸福是一切行为的最后目的”、休谟的“一切人类努力的伟大目标在于获得幸福”这些哲学智慧在边沁、杰文斯、马歇尔、帕累托这些代表性经济学家这里转换为:理性经济人的一切行为都在追逐“效用最大化”。无论是基数效用理论还是序数效用理论都遵从以下逻辑:民众从事劳动取得收入,收入越多,预算约束越弱,可以拥有和消费的最优商品组合代表的效用水平就越高,民众可以从消费中获得的效用就更大,自然也就应该更幸福。

从效用(U)与收入(Y)的一元函数关系式,两者之间的关系显示得更直接:在西方微观经济学基础效用函数U=U(Y)的后面一般都自然标注着U'(Y)>0,U''(Y)<0。U'(Y)>0 意味着效用会随着收入的增加而增加,U''(Y)<0 意味着边际效用递减。这似乎是不争的铁律,任何进一步的解释都显得多余。

然而,多国的发展实践却无情地打破了这一逻辑遵从,很多国家的经济发展并没有同步提升居民的幸福,一些国家在某些时期居民幸福感甚至与经济发展呈现负相关。针对二战以来美国居民的幸福感并没有随经济快速增长而提高的现象,1974年经济学家伊斯特林(Easterlin)提出了著名的“收入—幸福悖论”。伊斯特林注意到并有效验证了一个国家的居民收入与幸福之间的相关性并不显著,贫穷国家和富裕国家之间的幸福感差异也不显著。相关研究显示,民生幸福与经济发展不同步甚至背离的现象在很多国家都曾出现过:从1958年到1991年,日本的人均GDP 增长了6 倍,而平均的生活满意度却没有明显改变;1946—1991年,美国的人均收入从1.1万美元增加到2.7万美元,幸福水平反而小幅度地下降了0.2。WVS(世界价值观调查)在1990、1995和2001年对中国居民幸福感的调查值分别是6.50、7.08和6.60。尽管这些基于自陈报告表的统计研究的信度和效度还有待进一步提高,但经济发展并没有同步提升居民幸福在很多国家却是容易观察到的事实。

民生幸福与经济发展的严重背离使得专注于“收入与效用”的经济学家开始对幸福产生兴趣,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马蒂亚·森更直接指出:不管经济学如何发展,最终要回答的是人类如何才会幸福的问题,是人类如何才能避免不幸福的问题。另一诺贝尔奖得主萨缪尔逊则将幸福与效用的关系修正为:幸福=效用/欲望,意思是要想幸福,不但要积累财富,提高收入,提升效用水平,还要约束自己的欲望。这与2000 多年前中国老子“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的智慧形成共识。

“幸福悖论”提出后,有关幸福的经济学规范理论研究与实证研究均取得进展。“参考点依赖”、“忽视变量理论”、“适应性理论”、“幸福定值理论”、“凸显信息决定理论”等反映经济行为心理机制的规律性认识得以提炼与概括,行为经济学与幸福经济学等学科得以发展。有关幸福、生活质量、主观幸福满意度的专门调查机构应运而生,如“国际生活质量研究协会”(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Quality of Life Studies,简称ISQOLS),“欧洲指数调查”(Eurobarometer’Survey)、“世界价值观调查”(World Value Survey,简 称WVS)等。大批擅长实证研究的经济学人也就收入与幸福、就业与幸福、通货膨胀与幸福、健康与幸福等在实证研究方面取得了更令人信服的结论。

二、从“一元论”到“多元论”:来自其他学科的提示

曾于1998年以历史最高票当选美国心理协会(APA)主席的Martin.Seligeman号称“积极心理学之父”,他在对幸福进行了长期、系统、深入的研究后认为:今天幸福已经被滥用到几乎毫无意义的地步。正如天气这一抽象的概念需要借助温度、湿度、风力、气压等多重可度量的客观指标给予表述才有意义一样,幸福也应该由多元可观察、可测量的元素组成。得益于心理学等其他学科的提示,得益于经济学资源配置理论的提示,得益于中国古典哲学智慧的提示:我们发现经济学研究幸福时明显有“一元论”的问题,过多关注了“收入与物质财富”这一元素在生活中的权重。经济学最核心的问题是资源最优配置问题,个人生活中最需要配置好的资源无疑是“时间”与“精力”。为了幸福,个体应该把“时间”与“精力”均衡配置在以下四方面。

(一)收入与物质财富,简称为“利”

收入越高,财富净值越大,就越容易获得优越的物质生活。抛开物质生存条件片面谈主观幸福感是不现实的。人不可能生活在纯粹的主观观念中,幸福终归是在需要、欲望得以满足、目标得以实现过程中体验到的,幸福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很难想象一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终日处于饥饿威胁中的人,会感到真实、持续的幸福。司马迁在《史记》的《货殖列传》中有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两千多年后的今天,为了幸福,大部分民众还是把相当比例的“时间”与“精力”配置到了“收入”这一元素上。

(二)成就、理想与精神财富,简称为“名”

在现代社会,任何高层次成就和名望的获得、高层次美的欣赏都需要知识和文化等精神财富的积淀。《论语》中关于“名”、“利”的论述颇多,普通人和“君子”的区别也主要在于,是追“利”还是追“名”。马斯洛在其著名的需求五层次理论中,也曾经将成就与自我实现列为最高层次的需求。孔子、马斯洛皆属智者,跨越两千多年的时间,他们竟然如此一致地观察到人有“逐名”的内在驱动。时至今日,个人在升学、就业、婚姻、升职等人生重大选择方面获得社会认可和尊重,这种成“名”的影响权重仍不能低估。为了能经常体验到成就感、实现感等积极情绪,除了“利”,个人还需要往“名”上配置时间和精力。

(三)人际关系

有人曾要求积极心理学的创始人之一——Christopher Peterson,用两个字来描述积极心理学的主旨是什么?他很肯定地回答:“他人”。因为日常各种情绪的产生总是与他人有关。现代社会中,在家庭、工作、生活中能做到人际和谐,经常能体验到亲情、友情等积极情绪对幸福至关重要。孔子在《大学》中特别强调“修身”及在“家齐”“国治”中承担社会责任。在农业经济社会,民众劳动、生活范围主要局限于家庭,人际责任主要体现在孝亲、育子等家庭成员方面。在现代社会,人们的交往范围大大拓展,日常的人际关系多元,欲实现人际和谐,从人际方面体验到更多的积极情绪,就需要尽更多的人际责任,需要把更多的“时间”、“精力”资源配置到家庭、工作、朋友等人际方面。在愉悦亲友、成就亲友、成就他人过程中充实自己。

(四)健康与安全

老子曰:“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意思是名望与身体,身体与财富,哪一个重要?这是我们生活在当今社会最需要回答也是最难以回答的问题。其实,如果我们能够静下心来想一想,在现实生活中,健康与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把“时间”与“精力”资源适当比例配置到健康与安全方面是明智的。

三、提高民生幸福的相关建议

在信息爆炸的当今社会,有关幸福的信息实在太多,致使民众难以分清“本”、“末”,无所适从,相当部分民众很忙、很累,主观幸福满意度与客观幸福情绪感知度都不理想。遵循经济学资源最优配置理论的提示,遵循中国传统哲学智慧的提示,遵循其他学科最新研究成果的提示,本着理清有关民生幸福“本”、“末”的宗旨,提出如下建议。

(一)有关个人层面的建议

有关幸福的信息如此之多,“本”究竟在哪?“本”在于“修己”。《大学》有言:“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有了“修己”,个人在把时间和精力配置到“收入和物质财富”方面时就能“生财有道”;有了“修己”,个人在把时间和精力配置到“成就与精神财富”方面时,就能把人生理想融入国家富强和民族复兴的伟业中,实现个人成就与“国治”的统一。在“物格”、“知致”、“意诚”、“心正”的基础上时时“修己”,注意汲取心理学有关认知和情绪研究的最新成果,在认知层面上,个人就能越来越客观地认识自己、认识他人、认识世界。通过“修己”,日益“无忧”、“无惑”、“心静”、“安人”、“安天下”,使身心日益健康,在家庭、工作、生活等方面做到人际日益和谐,从亲情、友情、乡情方面体验更多的积极情绪。总之,如果个体在行为层面上能经常注意优化自己的“时间”、“精力”配置方案,充分了解自己的优势、潜能所在,把时间和精力均衡配置到“收入”、“成就”、“人际”、“健康”四个方面,在认知和情绪感知层面上日益客观地认识自己和他人,培养积极的情绪感知习惯,最大可能挖掘自己的潜能,发挥自己的优势,就能实现蓬勃人生。

(二)公共经济政策应如何“助幸”

民生幸福固然需要个体努力“修己”,然而,政府公共经济政策应该如何“助幸”?曾经做过布莱尔和布朗两任英国首相经济问题顾问的国际顶尖级经济学家理查德明确提倡:不仅要把幸福作为个人选择的标准,而且应该作为衡量政府公共政策的唯一标准。改革开放后,我国政府财政收入规模快速增长,1978年、1999年、2012年我 国 财 政收入规模分别是1132亿、11444亿、117209亿。近年来,我国各级政府财政支出日益向民生领域倾斜。而从“幸福经济学”的维度出发,“民生倾斜”不等于“幸福倾斜”,还需要有针对性地提升民众幸福感受,让公共财政政策更有的放矢。为了促进我国财政真正成为民生财政、幸福财政,公共财税政策应该从以下几方面着力。

1、强化财税分配职能,公平收入分配,同时加大财政性环保支出、食品安全支出。在农业社会,高收入、高财富净值者很容易过上有品质的物质生活;现今则不然,空气是否优良、水是否洁净、食品是否安全,交通是否便捷显然不是个人收入能解决的问题。实证经济学家证实,相对收入对个人幸福感的影响大于绝对收入,环境污染、食品不安全、交通拥堵与民生幸福显著负相关。收入差距过大、环境污染、食品安全、交通拥堵问题给民生幸福带来的负面影响大大抵消了经济发展、收入增长的正影响。

2、加大和优化财政性教育支出,鼓励民众树立远大目标,富有梦想。各级财政应该力争使不同阶层、不同背景的孩子们享有基本均衡的受教育权,为个人成“名”追梦创造更自由、宽阔、公平的空间。Tal是美国哈佛大学的名师,主讲《哈佛幸福课》,选课人数曾高达800多人,成为哈佛历史上最受欢迎的课程。他在第十二讲用了很大篇幅谈设立目标、心怀梦想的重要性:目标能使人专注。一个人设定了与个人优势、社会需求和谐一致的目标,他就会充分调动内部资源,并更容易发现和利用外部资源,集中精力和优势,头脑中的信息逐渐一致,心静无扰,更容易体验到积极情绪。另外,个人在追逐目标的过程中,优势和精力集中更容易体验到思维高度专注时的“心流”(由美国芝加哥大学著名心理学教授米哈里·契克森米哈赖提出,它是个人将精神力完全投注在自己喜欢的某种活动上的感觉,心流产生的同时会有高度的无忧感或充实感,时间飞逝而不知)。体验“心流”本身就是一种美妙的感觉。孔子在《大学》里也特别强调,有了“止于至善”的目标,就能“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心静无扰,集中精力、专注于伟大梦想是很高层次的幸福过程体验。

3、加大和优化财政性文化支出,积极倡导责任担当文化、适度竞争文化、合作文化、幸福文化。在家庭中能以孝亲、育子为乐,在工作中本着“意诚”、“心正”积极合作,把个人事业融入国家富强和民族复兴的伟业中,从家庭、朋友、工作中体验到更多的人际和谐与积极情绪。亚当·斯密在他所生活的工业社会就注意到劳动分工弱化了个人交际能力和尚武品德,现代电子科技对虚拟生活的支持更明显弱化了人的交际能力与责任意识,政府对这一问题应该高度重视,明确倡导和鼓励个人在现实生活中承担责任,真诚合作,体验真情。

4、加大和优化财政性科技支出和医疗卫生支出,积极发展认知科学和脑科学,提高民众身心健康水平。观察现实生活,我们发现很多人拥有财富、名望、地位,他们似乎得到了一切,拥有大部分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但他们并不幸福。Tal在他的《哈佛幸福课》中讲到:如此多的富豪、名人、成功者沉沦于药品和酒精,有的进入心理治疗中心,有的甚至走向了极端。这种情况在我国也并不鲜见。虽然科技高速发展,但人类对于人脑工作机制知之甚少,甚至是一无所知。如果能在认知科学和脑科学方面有所发展,使人类能了解大脑的记忆储存运作功能,明晰大脑产生记忆、进行思维运作和决策的过程,那么,有可能在民众享受物质殷实的同时,从精神层面上体验到更多的积极情绪,从而真正实现民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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