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魔法尽在书里
2014-08-15肖爻悄悄
◎文／肖爻悄悄
一切魔法尽在书里
◎文／肖爻悄悄
书中入木三分的描写、精彩绝伦的对话、动人心弦的情节、匠心独运的构思变成了一条条围绕在她四周奇妙而美丽的鱼。
发疯的书架
在一个鲜有太阳的正午，搁在蓟软软书房里的书架发疯了。
事后，据书房里的抽屉、相框、仙人掌和蜡烛四位目击者回忆。当时那个立在墙角的五层黑色书架不断尖叫、怒吼，并且伴随着剧烈的摇晃和抖动。
经书架这么一折腾，一些书“哗啦哗啦”跌落到地上，折断了胳膊，扭伤了脖子，砸坏了脑袋；还有一些书晕头转向，竭力扶住书架的边缘，呕吐不止。由于长期未被翻阅，它们吐出来的几乎都是灰尘和霉斑。
在《童年》这本书下落的过程中，一个剪影猛然脱离了书页。这张薄薄的纸片在空中慢慢飘荡下坠，轻盈如蝶。当它抵达地面的一刻，变成了一个立体的人。
这位身着西装领带，一副绅士打扮的人，竟是《童年》的作者高尔基。
“这里发生了什么？”高尔基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对着空气惊讶地问道。
听闻声音，抽屉首先从书桌里探出头来。它一眼就认出了这位身材高大、目光炯炯的俄国作家。跟着苏醒的，还有一个带铁丝边的相框、窗前的一盆仙人球、以及被蓟软软随意扔在角落里的半截蜡烛。
对高尔基鞠躬行礼后，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总而言之，几乎所有的书都经历了一场类似地震的天灾。”描述完书架发疯时的情景，抽屉对高尔基总结道。
“万幸的是，幸存者较多，死伤数目也并不大。”相框说了一句安慰的话。
“问题是，一向沉着稳重的书架为何会发疯？准是受了什么刺激。”仙人球分析道。
“你没受刺激不也全身长满刺想要扎人吗？”细细瘦瘦的蜡烛叉着腰，做出一副反对仙人球的姿态。
高尔基抱着胳膊，对着书架沉思了几秒，最后说：“不管怎么样，现在最要紧的是收拾残局，医治伤员。至于调查，我会全权负责。”
高尔基的话一掷千金。目击者们纷纷点头表示支持和赞同，它们主动申请加入到这场救助和调查中。
失宠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直到晚上八点半，蓟软软才拖着慢吞吞的步子走进书房。每天，她都怀着一颗极不情愿的心，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一两个小时。
“呀！这是谁干的好事？”蓟软软来到书架前，一阵大呼小叫。
她将地上散乱的书一本本捡起来，小心放回书架，想到今天作业不多，便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名为《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的小说。她来到书桌前，准备认真读半个小时后，再完成作业。
这本马克·吐温所著的经典名著，蓟软软在八岁时就已经读过。虽说时隔几年，她已经记不清书中的具体内容和情节，但她永远记得，当时那个兴奋捧着这本书痴迷阅读的小女孩。
可这次，蓟软软才看了不到十分钟，注意力就被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吸引过去了。
“哎，以前捧在手里轻松灵动的书，如今怎么变得沉重冗长、无聊乏味了？”蓟软软感叹着，伸手去拿手机。
就这样，本是用来阅读的三十分钟，变成了轻松愉快的手机上网时间。
当她再次坐到书桌前，准备好好写作业时，时针已指向十点。
“怎么老是有做不完的作业，害我没多余时间看一本陶冶情操的好书。”蓟软软作业做了一半，抛开笔，用手臂枕着脑袋想。她移动视线，瞅了一眼失宠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蓟软软忍不住再次拿起书读了起来。她渐渐发现，读书这种事儿，得收起浮躁，平心静气地读。慢慢，蓟软软感到自己的身体渐渐下沉，直达寂静无边的深海底。书中入木三分的描写、精彩绝伦的对话、动人心弦的情节、匠心独运的构思变成了一条条围绕在她四周奇妙而美丽的鱼。
“嘟——”桌上手机震动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啪”一声，蓟软软猛地合上手中的书，急不可耐地抓起手机。
这天将尽，蓟软软再也没能一头扎进书的海洋中。
白色纸楼梯
蓟软软入睡后，高尔基招呼大家，借着窗外的月光开了一次座谈会。
“这太悲哀了。只需用一部小小的手机当鱼饵，就能轻易钓起任何一个有理智的高等人类。”抽屉摇着头，语气无奈而沮丧。
“话虽如此，到最后，蓟软软总归是完成了作业。”相框一向是个乐观主义者。
“大家还没发现吗？现在的人已经不读书了。他们喜欢的是时尚、新鲜、有趣、快捷的新事物。只有无聊可怜的老古董才读书。”蜡烛一吐为快后，才意识到高尔基也在场，它不禁脸红了。
“喂！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仙人球对着蜡烛发怒道，“看你全身滑溜溜，怎么说话尽带刺呢？”
“先生们，允许我占用大家几分钟宝贵的时间。” 高尔基摆摆手，制止了争吵。
霎时，大家缄默不语。
“面对蓟软软书架上的一本本名著，我能充分感受到文学世界的奇异瑰丽，和不可超越的巨大恐惧。”大文豪正经道，明亮的眼睛如两颗晶亮的星。
高尔基接着说：“这里面的书无疑经典，却难免有些晦涩难懂、冗长枯燥。但先生们，请相信我，它们只是尺寸太大的鞋子，现在的孩子脚还在长，不能立马接受，阅读起来也就难免困难，容易分心。他们不能一次性读完大部头的书，一如不能一次性玩几百个小时的手机。”
“蓟软软是爱读书的，她缺乏的只是某种心情和定力。现在大家要做的，就是消除她的阅读散漫症，将厚书变薄。”
高尔基转过身，面对书架，抬起右手手腕，开始不停地画着圆圈，状如搅拌黏稠的空气。
书架里的一本书开始松动，渐渐移出位置，沿着书架边缘无声地蹦跶了几下，宛如踮起脚尖，刚刚迈出舞步的芭蕾舞者。
随着高尔基右手手腕绕出的圆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那本书也随之加快步调，开始“哗啦哗啦”地自动翻页。旋即，一张张纸飞快地脱离书脊，宛如从书中飞出的一只只白蝴蝶。它们排着队，悬在空中，迅速搭建成了一座白颜色的纸楼梯。
“我早说过，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但我忘了告诉大家，阶梯很长，得耐心地一步一步向上迈进。”高尔基转过身，微笑着对大家说。
“抽屉，告诉我，蓟软软的书房里有信封吧？”他问。
“有的，就在我的肚子里。”抽屉道。
“那就好。”高尔基停下手中的动作，白色纸梯瞬间消失不见。
“那是魔法吗？”蜡烛惊叫了一声。
“对我来说，一切魔法尽在书里。”高尔基微微一笑。
蜡烛被高尔基委派为邮递员。每天早晨，高尔基会交给蜡烛一封信，由它钻进书包，带着信和蓟软软一同来到学校里。从蓟软软上课到放学期间，蜡烛得趁她不备之时，将信件放至能吸引她注意力的地方。
凌晨三点，高尔基将第一封信交给蜡烛，对他投以信任的一笑：“第一次照亮人类眼睛的，不是灯光，而是火光呢。”
夹在漫画书里的信
第二天下课时，蓟软软在好朋友熊蓓蓓塞给她的漫画书里发现了一封信。
蓟软软搁下漫画书，一面朝熊蓓蓓的方向望去，一面撕开了信封。信封里只装了薄薄的一张白纸。白纸上是一行行工整的印刷字体：
“老姑娘米旭诺，疲倦的眼睛上面戴着一个油腻的绿绸眼罩，扣在脑袋上的铜丝连怜悯之神也要为之大吃一惊。”
看到这里，蓟软软禁不住笑出声来。接着，她的眼睛继续尾随着字迹：
“当初她一定也俊俏过美丽过，现在怎么会形销骨立的呢？为了荒唐胡闹……尖利的声音好似丛林中冬天将临时的蝉鸣。”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称呼，没有署名，没有祝福语，只在信的右下角注明了短促收尾的一小行：P9。
蓟软软将信纸装回信封，感到意犹未尽。
蓟软软和熊蓓蓓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小时候，两个人常常在蓟软软的书房里看书来着。
那时，她们手捧一本童话或小说，紧跟书中的人物闲逛溜达，穿行于一座座奇异诡谲的花园，游走在一个个妙趣横生的游乐场。长大后，她们却开始沉迷于漫画、网络小说这类快销品，再也没有心思阅读砖头般厚的传统小说。
如今，从那张薄薄的信纸里，蓟软软看见了熊蓓蓓试图唤回自己初心的情谊。
这天，蓟软软第一次没在课间看漫画书。
争 吵
接下来的两周，蓟软软又收到好几封来信，仍是夹在那本漫画书里。
从收到的信中，蓟软软渐渐总结出了一些规律。比如说，熊蓓蓓寄来的信不长，内容摘自于某本小说；有些句子故意设下悬念，等着蓟软软的好奇心去揭晓下文。
第三周，熊蓓蓓来找蓟软软要回漫画书时，两人居然大吵了一架。
“你看完了吗？”那天，熊蓓蓓问蓟软软。
“看完了。”蓟软软这些天沉迷于那些信，并最终查询到，书中的内容来自巴尔扎克的著作《高老头》。蓟软软甚至从学校图书馆借来了那本书，趁周末将它通读了一遍。读过《高老头》后，蓟软软的想法和感触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她急着将这一变化对熊蓓蓓悉数说出。
“蓓蓓，我终于知道，咱们的手指不是用来刷新微博的，而是用来翻书的呀。”蓟软软兴奋地叫着，配合着夸张的肢体语言，“好好想想，网络本是让大家更快捷更便利地掌控资讯和信息，怎么到了最后，信息却掌控了我们呢？那种隔一分钟就刷新一下微博的行为，让我们的注意力成为了信息的奴隶。还有啊，发明电话和QQ的初衷不是让人们更亲近吗？我反而感觉到，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人们得靠面对面的交流，才能维持两个人之间那根结实的线，而不是该死的鼠标线。我们呀，太愚蠢了。”蓟软软的话匣子开得太大，要不是熊蓓蓓打断她，根本无法关上。
“停停停！”熊蓓蓓一脸不耐烦，“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什么时候变成喜欢说教的、自以为是的聪明人了？”
“自以为是的聪明人？”蓟软软沉下脸来，“那些用来启发我成为你口中‘聪明人’的信，不是你给我的吗？”
“你脑子烧坏了吧。”熊蓓蓓蹙起了眉头，“什么信？这年头谁还写什么劳什子信？”
“熊蓓蓓，你简直蠢得不可救药！”蓟软软铁青着脸，将漫画书塞回熊蓓蓓手里，不再说话。
蜡烛的自白
蜡烛把这几周观察到的情况如实客观地反映给了大家。
“高尔基先生是正确的。书里的魔法生效了！”相框叫了一声，接着，又猛然陷入无尽的哀思中。它低下头，目光投向装在相框里的照片上。照片里，蓟软软和熊蓓蓓挽着胳膊，露出洁白的牙，正冲着大家大笑。
“我想，软软和蓓蓓迟早会和好的。”相框带着一种希望能被肯定的语气，自问自答道。
“高尔基先生，我由衷地对你表示感激。”蜡烛脸上虽容光焕发，行为却有些踌躇不决、局促不安。
“想说什么就请说吧，我亲爱的朋友。”高尔基明亮的眼神一如往常。
“我有点小心眼、死脾气。当蜡烛退出历史舞台转由电灯照明的时候，我很伤心，怎么也接受不了，并且渐渐变得心胸狭隘、气量狭小。”蜡烛落下几滴眼泪，大家都看着它。
“现在，我觉得自己能理解书架为什么会发疯了。”蜡烛失声道，“那是为书架上一排排蒙受灰尘和遗忘的书籍叫屈啊。”
听者心照不宣地互相点点头，仿佛在肯定某个长期封存，直到现在才揭晓的秘密。
“这段时间，看着蓟软软一次次来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本书阅读的时候，我能充分感觉到，希望在叠加。传统书籍并没有退出历史舞台，就像蜡烛并未最终消失一样。伙伴们，高尔基先生，我收回自己先前那句‘只有无聊的老古董才看书’这句话。”蜡烛流着泪说完，抽咽不止。
大家谁都没出声，只是带着豁然开朗的心情，静等时间流逝。
神秘邮递员
看过五本名著后，蓟软软发现了书架上的《高老头》。
蓟软软抽出《高老头》，随意翻了几页，惊讶地发现书里的很多地方都开了一扇扇空白的天窗，那是被剪刀剪下后的遗迹。就在那一刹那，蓟软软想起了那些未署名的信。
蓟软软来到书桌前，翻出抽屉里的那摞信件，一一对照书里的空白处。几分钟后，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谁干的呀？”蓟软软惊讶地叫道。
无人回应她，除了从窗外吹来的徐徐微风。
不管怎样，这是极有意义的纪念。蓟软软转念一想，将《高老头》和那摞信件放到一起，锁进了抽屉里。
蓟软软再次来到书架前，重新选了一本《安娜·卡列尼娜》。她拿着书，刚坐到桌前准备阅读时，一个好点子砸中了她的脑袋。
一个小时后，蓟软软拿出纸笔，挑选了《安娜·卡列尼娜》里的一些段落，动手将它们抄写在了纸上。之后，蓟软软取出信封，将装满精彩故事的十张纸装进了十个信封里。
接下来的十天，蓟软软将充当一个神秘的邮递员，将这十封信偷偷塞进熊蓓蓓的桌斗里。
诚如高尔基所言，我们有理由相信：一切魔法尽在书里。
荆 纯/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