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鸡”
2014-08-15闫斌
◎闫斌
〖导语〗
在北京濒临动物中心的墓地通告牌上有这样一段文字:“当地球上最后一只老虎在林中孤独地寻找配偶,当最后一只没有留下后代的雄鹰从天空坠向大地,当鳄鱼的最后一声哀鸣不再在沼泽上空回荡……人类,就等于看到了自己的结局!”这并非危言耸听,由于生态环境的恶化和人类的捕杀,今天物种灭绝的速度,已大大超过了物种在自然进化过程中死亡的速度。人类不是地球的主宰,不能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去破坏环境,去戕害生物。世上万物皆为友,人类应当与万物和谐相处。
它是鸡,一只普普通通的鸡。
它渴望人所施舍的一点点谷粒,却又惧怕人的残忍和残暴。
它眼睁睁地看着同类被人一把抓住双脚,提起来挂在自行车车把上,在颠簸许久之后,被掐着脖颈揪起来,一刀下去,身首异处。它感到恐惧,于是它躲在院子阴冷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它紧闭着双眼,不愿看人世的血腥杀戮。
也许它是个相信进步、相信和平与文明的鸡,面对人所施予的暴力,显现出无与伦比的震惊,震惊之后是一种惜世怜人的感慨。
也许它是个宿命论者。在还算平静的时间里一本正经地做着自己,而灵魂,却在既定的道路上颤抖。作为一个现实主义的奉行者,它并不想丢失自己而变成冰冷的了无生机的雕塑,它依然留恋一只鸡的生活,待人宰割,并为了一点点人所施与的秕谷而欢欣不已。
它在人堆砌的近似废墟的窝里安家,在划定的界线里蝇营狗苟地生活。如果抛给它一点残羹冷炙,它就兴高采烈地跑来抢食;如果被人遗忘,也没有什么怨言,于是日复一日优哉游哉地在垃圾堆上刨食。
它在清早练嗓门时险些被人砸过去的扫帚击中,从此以后只敢低声下气地发出一丝呜咽。
它被人活生生地揪去几根尾毛做毽子,以至于从此之后再不敢炫耀自己那还算绚丽的尖尾巴。
它把对未来的希望小心翼翼地封藏进粉白的蛋壳,却被人微笑着拿去做成汤面上飘着的黄白相间的絮状物。它只是伤感地叫几声,然后步履蹒跚地跑到墙角里蹲着看人离去。它在蛋被拿走之后的夜晚咕咕地哀鸣几声,第二天却又端坐在草窝上,咯咯地唤人来取走它即将生出的希望。
没有什么原因,人很轻易地就把自身的意愿情感强加到脆弱无助的鸡身上。
如果说“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还显出几分尊贵,那“闻鸡起舞”就算是勤奋了;“鸡犬不宁”的“鸡”显然代表了宁静的人间生活,而“鸡鸭鱼肉”,更是富足与高贵的象征;“鸡鸣狗盗”用来代指行不义之事的梁上君子、市井小人,“小肚鸡肠”乃是为“心胸狭隘”者造像。其他的诸如“鸡零狗碎”“鸡毛蒜皮”之类,更是司空见惯。
人类把鸡放在供桌上,放在菜盘里,放在或者赞美或者批评或者咒骂的言语中,作为人嬉笑怒骂的工具或者牺牲品。
它离开自己穷酸的小窝,跑到人的脚边,为了人嘴中咀嚼着的香甜食粮而乞讨。可怜巴巴的眼睛里写着艰辛与渴望,咕咕咕地哀鸣。人瞟了它一眼,以不屑与鄙夷的神色,歪歪嘴,一句“该死的聒噪货”,于是一脚飞过去。而鸡,诚惶诚恐地逃回窝里,在冰冷的角落里抖得像筛糠,它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带着不为人理解的哀伤。
选自《哲思》
【品读】
作者把现实中普通的鸡作为描写对象,采用夹叙夹议的手法精妙地描述了“鸡”的生存状态,但并没有把目光局限在对鸡的形神刻画和具体事件的叙述上,而是把笔触由具体延伸到抽象,通过对一些带“鸡”字成语的引用、阐发,拓展了文章的内容,生发出一些富有哲理的思考,由实悟虚。在冷静的旁观中,领悟出一些卑微的生命忍辱偷生、任人宰割的悲哀而黯淡的命运,引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