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谶语探析
2014-08-15
《说文解字》曰:“谶,验也。有徵验之书。河洛所出之书曰谶。”谶语作为迷信的产物,是体现统治者意志并具有语言性质的文字或图记。谶语作为我国术数文化中的一种奇特现象,在《金瓶梅》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值得我们来细细分析。
《金瓶梅》全书中,多处用到谶语。如潘金莲摸李瓶儿熏被用的银香球儿,道:“李大姐生了蛋了。”(第二十一回)张竹坡批:“又为生子作影。”回前评也提到:“闲闲一语,遂成生子之谶。”病中的李瓶儿对西门庆道:“谁信你那虚嘴掠舌的。我倒明日死了,你也舍不得我罢。”(第六十一回)张竹坡批:“说死者,自分未必死也。不知出口成谶矣。”等等。
一、谶语对《金瓶梅》结构的影响
以出现在第二十九回,揭示全篇人物命运的“吴神仙冰鉴定终身”为例。吴神仙为西门庆及其妻妾们算命,吴神仙说西门庆“形如摆柳,必主伤妻;若无刑克,必损其身。”李瓶儿“观卧蚕明润而紫色,必产贵儿;体白肩圆,必受夫之宠爱。”等,作者将预言人物命运归宿的谶语设置在整体情节的三分之一处,符合《金瓶梅》“先是吴神仙总览其盛,后是黄真人少扶其衰,末是普净师一洗其业”的叙事脉络。张竹坡第二十九回回评中道:“此回乃一部大关键也。上文二十八回一一写出来之人,至此回方一一为之遥断结果。盖作者恐后文顺手写去,或致错乱,故一一定其规模,下文皆照此结果此数人也。此数人之结果完,而书亦完矣。直谓此书至此结亦可。”自第二十九回、三十回以后,西门庆一家便显现出不可逆转的下降趋势,也正符合了张竹坡所谓的“《金瓶梅》是两半截书,上半截热,下半截冷,上半热中有冷,下半冷中有热”的论断。此谶语的出现在体现全文上半部分“热中有冷”的叙事风格、承上启下的同时,也充分显现了作者在全文结构安排时的良苦用心。
二、谶语对《金瓶梅》主旨的影响
《金瓶梅》开启了文人直接取材于现实社会而独立创作长篇小说的先河,全文中无不洋溢着现实主义的风格,反映在谶语出现的具体语境中,也是如此。谶语出自吴神仙本人之口,授予西门庆、吴月娘等眼前的人物。在吴神仙对西门庆及妻妾等人物命运看似直言不讳的道白的同时,在某些程度上,也保留了不确定性,这与作者本身所持有的宗教观有着必然的联系。由于金瓶梅的作者不仅在创作思想上受佛教、道教影响很深,对佛教、道教的历史作用自有看法和见解,而且具有渊博的佛教、道教知识。作者以写实的笔法将谶语引入“在佛道教影响下而形成的世态习俗中”,整个相面过程中充斥着浓厚的现世宗教气息,在这一背景下,谶语与小说的主旨融为一体,营造出一种极具现实感的宗教氛围。
三、谶语对《金瓶梅》艺术风格的影响
“综观小说史上的众多谶言,其中的下品使小说流于程式化的荒诞神道,中品多使小说增色不少,上品则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达到艺术上的高度完美境界。”其关键在于谶语能否与小说的艺术风格融为一体。
张竹坡在《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读法》中讲到:“读《金瓶梅》当看其白描处。”这要求我们在鉴赏《金瓶梅》谶语的时候,也不应忽视作者对白描的运用。白描这种作为文学创作中最常见的表现手法,赐予了《金瓶梅》中谶语独特的艺术美感。为达到“摹神肖形,追魄取魂”的效果,结合白描和传神笔法,勾勒与人物性格相符的神韵,《金瓶梅》中谶语在这方面做了较为成功的探索。用白描加修辞的方法写吴月娘“女人端正好容仪,缓步轻如出水龟”;分别用“眼如流水”、“举止轻浮”写孙雪娥与潘金莲,寥寥数字尽现其丑态;写李瓶儿的“华月仪容惜羽翰”以及庞春梅的“天庭端正五官平,口若涂朱行步轻”,又不能不说是以简约的言辞展现人物形象,突出个人特点的诗句。白描手法在体现《金瓶梅》谶语艺术价值的同时也赋予全文颇具世俗气息的市民阶层的审美风格。
经过综合的分析,我们发现《金瓶梅》的谶语在适应小说主旨、结构以及艺术风格的同时,也服务于小说整体的需求。因此,谶语作为一种独特的叙事意识形式,不仅具有其独立的艺术价值,更是构成小说整体艺术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
(西南科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