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时代的文化生产与文化移植——以韩剧《来自星星的你》为中心
2014-08-15汪荣
○汪荣
自20世纪90年代“韩流”进入中国,韩国的流行文化已经影响中国二十年,成为中国大众文化中不可缺失的外来元素。在这期间,“韩流”自身也不断地进行代际更迭和自我创新,从而保持了强大的生命力和影响力。韩剧无疑是“韩流”最重要的载体,它不仅讲述了韩国人的故事,还展示了韩国的生活方式。通过韩剧的传播,韩国的国家形象与文化软实力都得到了提升。
《来自星星的你》无疑是新一轮“韩流”来袭的象征。从2013年12月开播以来,《来自星星的你》在中国迅速蹿红,截止2014年3月最后一集播出当日,该剧在爱奇艺、PPS双平台网络总播放量达到创纪录的13亿。此外,该剧还登上微博话题榜,从社交网络延伸到了线下消费,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成为2014年开春以来最突出的文化现象。
在这个意义上,《来自星星的你》的热播不仅是韩剧本身的问题,更提示出全球化时代的文化生产与文化移植中某些值得关注的侧面。由此,本文试图对《来自星星的你》进行深入细致的文化分析和意义阐发:首先揭示该剧的叙事与文化生产机制,其次反思东亚地区对全球流行文化的本土移植,最后还将思考《来自星星的你》的成功给中国本土影视剧的创作提供了哪些经验和启示。
一、移植与改写:欧美吸血鬼题材的东方旅行
“世界是平的”,网络与通讯技术的发展不仅拉近了不同文化之间的距离,也使得世界范围的文化流动成为可能。原本各自为政的封闭的文化状态被打破了,来自不同国家的文化产品被放置在一个公共的空间中供全球的受众消费。然而,世界又是“不平”的,因为“尽管面临激烈的挑战,今日全球信息经济的核心仍然是美国的媒体集团,其中包括好莱坞的娱乐业。”①我们不得不承认:全球的文化流动在地理版图上并不均衡,这体现在从西方到东方、从高位到低位、从强势到弱势的流动。因此,当我们在指称所谓的“全球流行文化”的时候,更多的是指以美国为中心的西方大众文化。
追溯《来自星星的你》大热的缘由,该剧把近年来在西方最受追捧的吸血鬼题材引进东亚地区是首要原因。该剧把握全球流行文化的脉搏,通过“移植与改写”的方式获得了巨大成功。
西方世界的吸血鬼题材热从2005年《暮光之城》小说的出版开始发酵,随后不断升温,其后产生出同题材的一系列美剧,包括《吸血鬼日记》 《真爱如血》 《血色月光》《初代吸血鬼》等等。这一热潮至今来势汹汹,不管是美剧还是好莱坞电影都有很好的口碑和铁杆粉丝,可以说这一题材已然构成了一个叙事的亚类型。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美剧的受众还包括在中国用网络视频依靠字幕组进行“全球同步上映”的观众。
吸血鬼无疑是西方世界的特产,有着深刻的历史背景与文化渊源。根据学者戴锦华的看法,吸血鬼是现代社会的想象和造物,处理的是18世纪启蒙主义时期资产阶级与世袭贵族的矛盾,吸血鬼是贵族的幽灵。而当时间流转当下,重新燃起的吸血鬼热潮则又被赋予了新的社会意识形态功能。②因此,吸血鬼是内嵌在西方社会中的一个经典形象。经由当代的吸血鬼题材影视作品,我们可以发现吸血鬼形象中约定俗成的一些身体特质,包括永生不死、长相俊美、能够快速移动、具有超强的攻击能力、居住在幽暗的大宅中等。而就吸血鬼题材的叙事而言,这一类型的作品通常具有诸如“两男争一女”的三角恋,也有在爱欲与禁忌之间的感情纠葛,而“男主角保护女主角、使其规避生命危险”的情节更是此类型作品中的俗套。
由此反观《来自星星的你》,我们就会发现剧中所谓的“外星人”都敏俊对应的正是西方世界的吸血鬼形象。例如关于都敏俊的人物设定中有活了四百多年、高大俊朗、能瞬间移动、使时间暂停、顺风耳、具有超能力、离群索居在高层公寓等。这种种人物的细节都可以在西方吸血鬼形象中找到范本。在叙述和情节方面,也是教授都敏俊和富家三公子李辉京争夺女明星千颂伊的三角恋,也有各种感情纠葛和与坏人的斗智斗勇。经过比对,我们不难看出都敏俊就是西方吸血鬼的东亚版本,也不难看出《来自星星的你》与西方吸血鬼在叙事策略上的相似之处。换言之,《来自星星的你》其实是西方吸血鬼题材的东亚本土复制,是全球流行文化的在地移植版本。
然而,这种“文化移植”却也经过了“改写”,既有相似也有不同。例如,在都敏俊形象塑造中强调了他的读书人身份,他饱读韩国古典名著,能张口即出、信手拈来。这无疑是西方吸血鬼题材中少有的高学历高知识的人物设定,与西方影视剧中常见的叛逆青年的形象颇为不同。究其原因,可能与东亚社会对教育和学历的重视有关。此外,都敏俊并不怕光、也不吸血,这和吸血鬼的习性相悖。更重要的是,较之西方的吸血鬼,都敏俊的形象减少了恐怖和暴戾感,减少了人格的黑暗面,反而更像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好青年。从吸血鬼到都敏俊,是重口味到小清新的风格转换,也是吸血鬼逐渐“趋洁”的过程。
从叙事方面来说,《来自星星的你》也在移植与改写之间保持了完美的平衡。该剧在西方吸血鬼题材固有的情节设定中增强了感情线,用更大的篇幅描写了都敏俊与千颂伊的恋情。同时,还在原有吸血鬼题材类型的基础上拼贴了多个类型:穿越、科幻、悬疑、侦探、纯爱、情景喜剧、豪门争夺遗产的肥皂剧等等。这些类型元素的叠加产生了“类型嫁接”的效果,使得该剧在人性性格上更为亲切可爱,在情节设置上更富有层次感。
吸血鬼东游记,或者东亚吸血鬼,《来自星星的你》通过文化移植和改写的方式得到了成功,这无疑是一个悖论:它既是全球流行文化在东亚世界的又一次自我价值的确认和凯旋,又是韩国在类型改编上的创造。不可否认的是,这里所谓的“改写”是在“移植”的基础上进行的,事实上还是一种“转口贸易”,只是拼贴上自己的某些元素再进行转卖而已。西方文化作为一种普世性的文化,以出口自己的文化产品来行使文化领导权,而韩国创作的《来自星星的你》尽管在叙事上有所创新,但还是没有跳脱西方吸血鬼的类型框架,依然处在西方主导的全球流行文化生产的游戏规则中。这正是该剧给中国影视剧创作提出的警示与困惑。
二、爱情乌托邦:男性神话与女性白日梦
大众文化产品主要承担两个功能,一方面是给人提供想象性的抚慰,另一方面是对现实中无法解决的问题给予想象性的解决。③究其本质,大众文化工业最主要的机制就是生产白日梦,让受众从平凡的日常生活中抽离出来,生活在屏幕制造的幻境中。《来自星星的你》以感情戏见长,都敏俊与千颂伊从最开始的互相看不顺眼到相爱,他们从各自的傲慢走出,经由各种冲突,最后消除误解、获得真爱。这条线索一直贯穿了全剧,而该剧也带有了明显的女性文化特征:一个潜在的女性视角与女性化的感性结构。
从文化工业的角度来看,由于韩国依然奉行“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结构,这导致居家妇女成为电视剧的主要收视群体,她们喜欢的情感剧成为电视剧的主体。而“女性也占据了韩国编剧超过90%的江山”。④这也就意味着,韩剧的生产与消费之间达成了隐秘的契约:即女性进行内容制作且由女性充当主要受众的模式。无独有偶,该剧在中国的收视群体也主要是年轻的女性观众。该剧正是在备受东亚女性受众的追捧下才成为热门剧集。
由此看来,女性文化主导了《来自星星的你》的整个叙事策略,最为突出的体现就是都敏俊教授这个形象的走红。众多追剧的女粉丝甚至将她们对都教授的喜爱称为“教授依赖症”。因此,都教授的塑造无疑是成功的。当然,这个形象背后也带有某些具有症候性的东西,值得我们深入探究。
日本学者千野拓政在关于东亚城市青年亚文化的研究中指出,近年来年轻读者阅读文艺文本的方式与以前不同,“他们看重的已经不是作品的故事情节和思想,而是作品里的角色的形象”。⑤在《来自星星的你》中,都敏俊也是一个从作品中抽离的形象,不仅叙事的核心围绕都教授这位外星人的身份秘密展开,而且以都敏俊的日记为叙事框架(每集都以都敏俊的第X个记录为名)。奇特的是,叙事的主体部分潜在地具有千颂伊的视角和叙事位置。从叙事中,我们可以看到剧中的千颂伊并不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矜持含蓄的女性,而是外放活泼。她第一次在电梯里遇见都敏俊就首先发话,认为都教授必须认得她这个大明星,而都敏俊偏偏不认识她,两人的误解由此展开。其后,千颂伊以好奇的目光窥视“隔壁的外星人”,而都敏俊则不厌其烦地应付这位女邻居。在这里,千颂伊的视角其实暗含了普通女性受众的视角,这使得观众容易对千颂伊产生代入感与共鸣,同时也对教授产生好感。
当然,“教授依赖症”的发生更与“男神”的升级换代有关。都敏俊无疑是一个完美的男性形象,他具有外星人的超能力,而且知识丰富、长相英俊。有趣的还有一个悖论性的设定:都教授四百岁的年龄和十七岁的长相。这使得他同时兼具了年长男性的经验和少年男性的稚嫩,符合女性对一种完美男性的神话想象。然而,更为有趣的还有关于都教授“禁欲”的设定:他与女性接吻就会发烧,这意味着他不能与千颂伊有身体接触。这使得都敏俊与千颂伊的恋爱更为精神层面,更为“纯爱”,这无疑增加了都教授的魅力。
但这“禁欲”的设定也让我们重新回想起关于吸血鬼题材的角色类型。在戴锦华看来,《暮光之城》等吸血鬼题材之所以能备受女性观众喜欢,主要有三个原因:(1)在身体、性与欲望的解放中,人们对一个禁欲的身体有换口味式的新鲜;(2)不可能的爱、被禁止的爱才是爱情白日梦的最佳题材,只有不断设置阻隔(种族、阶级、金钱) 才能体现爱情的超越性的力量;(3)女性白日梦要求男性永远守护在女性身边,永远挺身而出,永远在场。⑥而吸血鬼题材对完美男性的设定正好满足了女性的白日梦和对爱情乌托邦的向往。作为东亚吸血鬼版本的《来自星星的你》正是如此,它以完美男性的神话式设定回应了女性的幻想。
不过,为了满足女性幻想而塑造的完美男性亦可能走向自己的反面。正如戴锦华不无戏谑地指出的,吸血鬼题材“肮脏的小秘密”是“禁欲构成了饱满的情欲张力”。⑦只有被禁止的爱才是真爱。看似“禁欲”的身体其实充满欲望的张力。在《来自星星的你》中,女性为自己铸造的爱情乌托邦是以否定欲望的“禁欲”为前提的,反讽的是欲望和身体的在场却构成了对“纯爱”惘惘然的威胁。
在精心构造的爱情乌托邦中,外星人都敏俊必须回到母星,这导致了大团圆的不可能,也给爱情乌托邦的构建蒙上一层宿命论的悲剧阴影。但作为女性白日梦的罗曼司电影,结尾的大团圆是必不可少的。于是,编剧将都敏俊通过一个颇为科幻的形式重返千颂伊的身边:在连接母星与地球的虫洞中通过超能力来冲破空间的阻隔回到千颂伊的身边,虽然不能永远地待在地球,但是随着都敏俊超能力和使用虫洞的能力的增强,他待在地球的时间会越来越长。这一结尾的设定给都敏俊和千颂伊的恋爱带来了不确定性,千颂伊的等待和都敏俊的归来构成了新的爱情乌托邦:这一乌托邦是在场与不在场的耦合,从而更为浪漫和戏剧性。而这一看似不是大团圆的结局其实比大团圆更加符合女性白日梦。
三、孤独症候群:新中产主体的生成与东亚都市文化
在《来自星星的你》中,一个反复出现的空间意象是悬浮在都市上空、可以鸟瞰城市灿烂夜景的高层公寓的阳台,尤其特别的是,千颂伊和都敏俊两家的阳台是相互连接的,中间只有矮墙和花木阻隔,我们甚至可以看到千颂伊不顾安危爬上矮墙直接去都敏俊家的场景。剧中,公寓的阳台是男女主人公进行交流的空间:千颂伊对都敏俊的勇敢告白、都敏俊最后的消失以及日常的情感交流,都在阳台上进行。
现象学意义上的空间总是与人的心理状态相关,人的主体感性赋予了空间某些人的主观色彩,空间也反映了人的性格和情感,空间与主体之间是同构关系。《来自星星的你》中的公寓阳台作为空间符号正承担了反映主人公心理状态的表意功能,它穿插在剧情的起承转合之间,对推进剧情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高层公寓阳台具有特殊的空间形态:它既有公共性,又有私密性;既暴露在建筑物的外部,又是室内的延伸地带。剧中的公寓阳台是可进可退的暧昧性的空间。都敏俊可以从家里走出来与千颂伊谈情说爱,也可以随时退回自己的家,重新锁上自己的心门。如果说家是心的禁锢,那么阳台就是心的释放;如果说家是封闭心理和避世的最好场所,那么阳台就是吐露心迹的最安全的场所。
同时,我们也注意到公寓阳台是唯有城市才有的空间意象。城市是陌生人聚集之地,也是现代性最重要的空间表征,它将无数个人连接在同一片天空下,同时打碎他们既有的人际关系,将之变成原子化的、脱域的个体。城市使个体退化到了彼此隔绝的孤岛状态,并由此产生厌世、匮乏和孤独的情绪。孤独与城市相伴而生,是现代生活的基本状态。在《来自星星的你》剧情的开始阶段,都敏俊是一个孤独症患者。他已经活了四百年,相信所有的事情该发生的就发生,对万事万物都抱着无所谓的冷漠态度。他不和同事有任何交往,也没有手机,他只想好好度过“在地球的最后三个月”。他之所以敞开心门则是因为遇到了千颂伊,被这个有点呆萌的女性打动了,发生了刻骨铭心的恋爱。因此,都敏俊的恋爱过程是逐渐摆脱孤独的过程。对于千颂伊来说,这场恋爱也是对孤独的救赎。在这场恋爱之前,她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明星,因为处于事业的巅峰而飞扬跋扈。尽管她事业上春风得意,但她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其后,她因卷入谋杀嫌疑而被迫待在家里,才从平日匆忙的工作中抽身而出。从女明星到宅居家中的平凡女性,她的恋爱与她生活的转折是同时发生的。
都敏俊和千颂伊的恋爱打破了彼此的孤独,从自我走向了他者,从个体走向了公共。因此,《来自星星的你》的感情线索是从非日常走向日常的过程。都敏俊的外星人身份和千颂伊的女明星身份都是产生孤独的原因,他们的位置是在日常之上的。他们的恋爱则是从各自飞地般的生活中走出,是一个下坠到现实地面、回归日常生活和饮食男女的过程。
从情节架构上说,《来自星星的你》则正好相反,是一个从日常走向非日常的过程。确实,“隔壁住了个外星人”或者“我的邻居是大明星”之类的奇遇可不是每个人都能遇见的。在这个意义上,该剧对日常生活进行了变形与重构,并用丰富的想象力来重新定义和反思了“日常”。这正是弗洛伊德所阐释的“怪熟”(uncanny)的心理机制。在弗氏那里,“怪熟”是一个悖论性的概念:它模糊了真与假的界限,让人在熟悉的事物中感到陌生,又在陌生中感到熟悉;它使人在认知外部世界时产生了模糊性和不确定感。⑧千颂伊的生活因为都敏俊的出现而改变了,她熟悉的生活变得陌生起来,她仿佛重新认识了一个新的世界。千颂伊与都教授的恋爱过程是一个不断感到“怪熟”的过程。“怪熟”解构了“孤独”,千颂伊在恋爱中展开了一种新的日常生活的可能性。
由此,我们可以把《来自星星的你》解读为一个通过“怪熟”克服孤独的故事,一段在城市空间中寻找真爱的旅程。《来自星星的你》体现了现代东亚都市生活的“孤独”的情感结构。它通过高超的叙事策略将“孤独”化解,在“想象性解决”中“疗愈”了观众。这正是该剧成功的最重要的原因。
但这种孤独同时也是“东亚的孤独”。学者杨庆祥曾指出,“东亚的孤独”有两个特质:一方面是时间上的,是东亚地区进入全球资本主义现代化过程中必然产生的焦虑;另一方面是空间上,是滞后于西方国家的后发资本主义在空间上的同质性。⑨孤独是发展的焦虑带来的,东亚的孤独则是东亚都市文化中必然的情感结构。而观看《来自星星的你》,抑或是东亚观众对孤独症候群进行自我疗愈的一种仪式。
除了剧情击中现代都市人的内心之外,《来自星星的你》的外部文化生态也值得我们细加考察。从该剧的传播路径与大众接受来说,中国的观众和韩国的观众之间是一个“想象的共同体”:该剧在韩国自2013年12月到2014年3月每周三周四(水木剧)播出,而中国观众则能迅速地在购买了版权的视频网站上看到有字幕的版本。“东亚同步放送”使得中国观众与韩国观众分享了这部剧集。根据爱奇艺提供的数据,该剧收视群体最大的一部分为18-24岁的女性(44.71%),接下来是18岁以下的群体,而36岁以下的人群总和占到了93%,这和网络观众的特征相符。⑩同时,根据戴锦华教授的说法,一个不确切估计,中国网民约等于小资部落,或约等于45岁以下受过良好教育有着中高收入的人,这群人也是中国电影最大的消费人群。⑪就此看来,《来自星星的你》的主要受众其实是出生在改革开放以后的80后和90后世代,他们同时也是浸润在全球化的文化语境中成长起来“城市的一代”:即将成为或已经成为新中产阶级主体的群体。
东亚都市文化、新中产主体与“韩流”三者之间是同构关系。通过《来自星星的你》这个客体对象物,我们其实可以触摸到躲在荧幕前面观看的眼睛和他们的认知装置、情感结构以及知识结构。《来自星星的你》不仅以剧情的生动感人吸引了大量中国观众,还推动了隐藏在剧集背后的东亚都市文化和生活文化的传播。于是,在新一轮的文化生产与文化移植中,韩国摆脱了欧美文化输入国的地位,成为东亚都市文化的输出国,而中国无疑是“韩流”最大的接受国和消费国。通过《来自星星的你》,韩国都市文化得以完整的展示,并成为中国新中产阶级着力效仿的对象,这无疑带动了韩国相关产业的发展。于是,观影行为变成了消费行为,精神活动变成了物质活动。在《来自星星的你》的大热中,我们依稀看到了中国新中产阶级的显影:他们“以消费者的身份成为大众文化景观中可见的‘主人’”。⑫而且,他们还享受全球化的文化商品、追逐外来的都市文化并逐渐形成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文化。他们对《来自星星的你》的热爱,究其原因,毋宁说是在剧中看到了“未来的自己”或者“想成为剧中人的自己”,他们投射到荧幕的目光其实暴露自身的身份想象和文化焦虑。
综上所述,在全球化时代的文化生产中,韩国通过创意产业和文化工业的有效运作,创造了“韩流”这一文化传播的成功典范,其影响力不仅波及在东亚地区,更“回流”至波及北美这一全球流行文化的策源地。在信息与通讯技术高度发达的媒介环境中,文化产品的跨境传播是全球化时代的一个显在表征,《来自星星的你》所体现的正是韩国在全球化语境中进行文化创意与文化生产的能力。近年来,中国政府一直秉承促进文化产业发展的文化战略,《来自星星的你》无疑给中国影视剧生产和文化工业的运作提供了成功的范本和宝贵的经验。
注释:
①【美】奈森·嘉戴尔斯、【美】迈克·麦德沃著,何明智译:《全球媒体时代的软实力之争:伊拉克战争之后的美国形象》,中信出版社2010年版,第2页。
②③⑥⑦戴锦华、高秀芹:《无影之影:——吸血鬼流行文化的分析》,《文艺争鸣》2010年第10期。
④彭侃:《现象级韩剧怎么看?》,《第一财经日报》2014年3月4日。
⑤千野拓政:《亚文化与青年感性的变化——在东亚城市文化所能看到的现代文化的转折》,《扬子江评论》2010年第5期。
⑧唐宏峰:《旅行的现代性——晚清小说旅行叙事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02—103页。
⑨杨庆祥:《“孤独”的社会学和病理学——张悦然的〈好事近〉及“80后”的美学取向》,《南方文坛》2009年第6期。
⑩《国产剧影响力为何不及“星星”?》,载文化中国网:http://cul.china.com.cn/2014-02/28/content_67055 30.htm
⑪《北大教授戴锦华:中国电影一些亟须诊治的病症》,载和讯网:http://news.hexun.com/2008-06-27/10 7018565.html
⑫张慧瑜:《新中产与新工人的浮现及未来》,《中国图书评论》2013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