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重易,若轻难
2014-08-15杨轻抒四川
杨轻抒(四川)
读孙兆贵的小小说,有种久违了的感觉。这种感觉可能来自于当年沈从文他们那一辈人的风格,清新的、淡淡的,四月山里的风的味道。这股子清新之气是好久不曾感受到了。
这种风格在处理大题材时尤其显得珍贵。
不少人都在试图找大题材,觉得小小说已经走到了某种题材的末路上,好像没有大题材就下不了笔,而且为了驾驭大题材,整得自己很累。其实,小小说涉猎大题材没有错,但关键是能不能找到新的角度去审视大题材,在于你是不是能驾驭得轻松自如。有一个词叫举重若轻,但举重易,若轻难。孙兆贵的三篇作品至少有两篇的题材还是比较大的,但是写得却轻灵自在。比如《留守的女人》,说当下留守妇女的问题,是个大话题,一般来说,写这个题材,稍不留神就会写成黄色小说,而多数人都在留守妇女生活、欲望如何艰难上下功夫,写得万般苦情,以至于千篇一律,最后大家都烦了。但孙兆贵写了一个留守妇女的心态,这个留守妇女虽然也有心猿意马的时候,却坚守着道德的底线;确有万般无奈,但能够自制,而且这份自制显得很美好。孙兆贵故意用一种看似淡然的文字,把一种疲惫写得颇有诗意。读这个作品,我们作为读者心里不沉重,但是我们心里却真真切切地能感知到留守妇女的不易,并对她们的坚守生出一份诗意的敬慕。
比较而言, 《打土豪》一篇矛盾就要集中得多,看起来也要沉重得多,那是关乎生死甚至是阶级斗争的问题。但是孙兆贵却别出蹊径,写出了人性的善。崔二爷死有余辜自是不假,但是被自己的外甥一脚踢死就不对了,何况外甥久占还是崔二爷一手拉扯大的。崔家湾的百姓虽然恨崔二爷,但是对久占却颇有非议,觉得久占的做法不符合道德,这是在写出普通百姓最基本的善恶观,这份朴素的善恶观正是我们民族不灭的基石。久占一脚踢死自己的舅舅,当然是有丧人伦,但是出发点却不是什么阶级仇民族恨,而是不想让必死无疑的舅舅受更大的罪,“多年后,早已改嫁的久占的老婆却对人说:久占知道那场斗争会崔二爷必死无疑,为了不想让舅舅活受罪,才一脚将他踢死。回到家,久占趴在炕上好一顿哭!”这实质上写出了另一份善,这叫示之以恶,施之以善。最后一句: “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看似无意,实则有心。从你死我活的斗争中写出人性的善来,本就不易,而又能把血淋淋的东西一笔淡化,这叫举重若轻。
《过河》讲的是三兄弟发迹前和发迹后的故事。发迹前,遇上四个歹徒,三人能齐心协力打得歹徒抱头鼠窜;发迹后,三兄弟因为图谋对方的金子而相互算计,而且用的是酒中下毒的卑劣手段。但是,如果到此为止,依然是一个俗套的作品,关键是老三把老大、老二的尸体扔进河里之后,却万万没想到船老大的桨迎面而来——“老三正想转过身来,却被一支船桨重重地砸在了太阳穴上。老三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像个空布口袋,软软地瘫下去了。”最有意思的是最后作为杀人犯的船老大对三兄弟的看法: “船夫弯腰搜出那袋沙金,装进了自己的腰包。随后,一脚把老三踢下河,嘴里还骂了句: ‘他妈的,什么东西!’”
说起来三兄弟加上船老大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是,即便自己是坏人,也看不起那种有悖兄弟感情的做法。关于船老大的那句评价可算得神来之笔——你总会想起一个小偷真诚地骂另一个坏人没有道德的样子,有种黑色幽默的味道。
巧手做山珍,这叫本事,要修成这样的本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山珍易得,制作不易。在找题材上下功夫,不如在巧字上花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