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拆坝进行时

冬阳

建于公元前3000年的爪哇水坝被认为是人类建造的第一座水坝。5000多年来，人类建设水坝的步伐一直没有停止过，水坝的功能也越来越广泛，从最初的控制洪水、灌溉耕地、为人畜提供生活用水，发展到为工业提供用水、发电及改善通航条件等。

毋庸置疑，水坝给人类带来了巨大利益。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水坝带来的一些负面影响也日益凸显，例如水坝破坏了生态环境，使当地许多动植物逐步消亡；水坝阻挡了一些洄游淡水河产卵的鱼类来往繁衍地的通道，使它们无法完成产卵孵化过程，一些珍稀鱼类濒临灭绝；一些年久失修水坝的潜在危险与日俱增。于是，不少国家开始了拆除水坝的历程，美国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美国几乎所有河流上都筑有水坝

美国的水坝数量庞大，在世界上排名第二，仅次于中国。

在美国建国初期，建造大坝是外来者定居美国的重要途径，他们可以在河流附近开拓城镇，自给自足。到了20世纪，美国进入水坝建设的黄金时代。1908年时任美国总统的西奥多·罗斯福写道：“我们应该尽可能地利用每条河流的水力。”而接下来几十年中美国的建坝热潮几乎席卷了美国所有主要河流。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由于动力和电力紧缺，美国大兴土木建设水坝，在上世纪60年代达到了高峰。到了70年代，水利发电大坝为美国提供了全国10%、西北地区75%的电力。这段时间，出于经济发展的需求，美国人将大坝造成的环境生态影响抛诸脑后。

根据2010年《美国全国水坝名录》，美国共有大小水坝84134座，其中坝高超过15米的大型水坝有8100多座，被水坝拦截的水道约100万公里，占美国河流总长度的17%。

无可否认，大坝的作用广泛可以用来控制洪水，为农田、城市供水，发电或是休闲娱乐。位于马萨诸塞州、隶属“地球岛屿”研究所的生态系统修复中心的负责人托马斯·阿尔迪托说：“美国几乎所有河流上都筑着坝，我想多数国家都会经历这样一个发展阶段。”

不过，随着一些水坝逐渐失去作用，特别是美国《自然与风景河流法案》以及《国家环境政策法》在内的一系列联邦立法的出台后，开发者在开展水利设施建设之前需要充分考虑项目对河流造成的生态影响，而且美国公众对水坝工程的高成本越发敏感，环保意识日益提升，美国的建坝运动在20世纪60年代的建设高潮之后，开始减缓。

水坝，鱼儿之殇

美国西北部太平洋沿岸的美国原住民部落有这样一个传说：艾尔华河里曾经游满了鲑鱼，人们踩着鱼背就可以过河。自二十世纪早期建坝之后，艾尔华河中的鲑鱼种群数量减少了约90%。

艾尔华河的情况在许多建了水坝的河流中，普遍存在。位于加利福尼亚州的奥罗维尔水坝坐落在羽毛河上，是美国最高的水坝，该水电站也是美国最大的地下发电站。奥罗维尔水坝主要用于防洪、供水和发电，但它也严重破坏了生态环境，彻底阻断了羽毛河内鲑鱼和其他洄游鱼类的繁殖通道。

坐落在哥伦比亚河上的大库利水坝，每年灌溉的土地产出值为6.3亿美元，水电产出值为9.5亿美元。不过，大库利水坝让上游的鱼数量锐减，因为哥伦比亚盆地地区的鱼类主要是洄游鱼类，如鲑鱼、鲟鱼、虹鳟鱼等，这些鱼可能因无法通过水坝，或水坝下游河道的水过浅而死亡。水坝除了造成物理障碍外，水流变缓及水温升高也改变了河水的含氧量，这也是导致洄游及非洄游生物死亡的一个原因。

洄游鱼群的锐减给许多美国土著居民带来恐慌，因为西北太平洋沿岸的土著美国人以捕捉鲑鱼为生。1941年6月，土著居民在凯特尔佛斯举行了“泪水仪式”，宣布这一地区渔业的终结。这一地区在没有建水坝前，凯特尔佛斯的土著居民每年捕约60万条鲑鱼，现在这里每年损失的鲑鱼至少有100万条。

巨大的潜在风险

除了渔业受损，水坝还带来了其他的生态危害。美国著名的胡佛大坝，1936年竣工，是当时世界上体积最大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水坝建成6年后，科罗拉多河三角洲流域的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建坝前，三角洲集水区海水和淡水的混合水域向内陆延伸64公里。建坝后，由于水坝下游水量不足，海水倒流，集水区水的盐浓度接近河口的盐浓度。与此同时，水坝还使河水无法自然流淌，适应了过去生态环境的动植物很多遭到灭顶之灾。

虽然像胡佛大坝这样的大型建筑看起来十分宏伟，但它们的使用寿命实际上是有限的。水坝的设计使用寿命平均为50年，而美国现今已有1/4的水坝寿命超过50年，到2020年时，这个比例将高达85%。对于一些老化的水坝，维护成本甚至远远高于水坝带来的利益。

根据美国全国水坝安全协会发布的数据显示，美国目前有高潜在危险水坝13991座，明显潜在危险水坝12662座，低潜在危险水坝57361座。

美国历史上曾发生数次垮坝事故。1889年5月31日，始建于1838年的宾西法尼亚州南福克水坝垮坝，洪水淹死了2209人。1928年3月12日，加利福尼亚州圣弗朗西斯水坝垮坝，引发了美国20世纪最大的洪灾，450人遇难，这是加利福尼亚州历史上第二大死亡人数最多的灾难。1976年6月5日，耗资1亿美元的爱德华州泰顿水坝垮坝，造成11人和13000头牲畜死亡，造成的损失超过20亿美元。

建坝容易拆坝难

随着水利大坝危害的日益凸显，美国国内拆除大坝的呼声日渐高涨。有人说：“如果说上个世纪是美国建坝的黄金时代，那么本世纪初期便是美国拆坝的黄金时代。”据环保组织“美国河流”介绍，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美国已拆除了1100多座大坝，其中近800座是在最近20年拆除的，仅2012年就拆除了65座。

当然，拆一座大坝，如同建一座大坝一样复杂。首先，拆除大坝的计划几乎都会引发争议。在很多大坝周边，地社群看重的是大坝的休闲娱乐用途、水库的美丽风光，同时还把大坝本身当做历史遗产。例如，罗格河畔的一些农场主就反对拆除大坝，已是81岁高龄的道尔顿·施特劳斯说：“我们正在努力进行游说，希望不要拆除大坝。”

除了各方利益的谈判，拆除水坝还需要如建造大坝般一点一点地来。葛莱恩斯峡谷大坝、艾尔华大坝，这两座大坝的拆除，需要拆掉回收26759立方米的混凝土，这相当于美国帝国大厦一半的材料，此外，还有几百吨的金属需要拆运。拆除项目经理布莱恩·克罗姆表示，首选的方案是用液压锤，此后再考虑用爆破的方式。

大坝是一点一点拆除的，高度逐渐降下，水慢慢放出。克罗姆说：“这有点像吃玉米棒子，反复地来回拆除最上一层的结构，这样，才会对下游河流和居民产生最小的影响。”艾尔华大坝水库中还有1300万立方米左右的沉积物，如果一下子随河流流下来，同样会对生态产生影响，也同样得一点点放。

大坝拆除后，还要进行河床填补，使河流恢复原始的状态。当拆除两座大坝之后，河流需要三到五年时间才能冲走多余的沉积物，鱼类或许可以在短短几个月之间就可以恢复，但是恢复到最初的数量至少还需要30年时间。“尽管河流的恢复能力非常强，但拆除大坝只是修复其生态系统的第一步，后续问题还有很多。”河流修复领域咨询公司“河流规划集团”土木工程师斯科特·怀特指出。

目前，美国已经不再寻找新的水坝建设点，而是试图增加现有设施的发电能力。现代科技，使工程师们得以修建更加智能的水坝，并在是否建坝的决策过程中比前人更为理智。

“那些考虑新建水坝用来发电的国家，应该认真考虑水坝项目可能给当地环境和居民生活带来的影响。”来自环保组织水电改革联盟的鲁派克·沙帕里亚说。“虽然许多政府是出于善意，但他们的行动并不总是基于确凿的科学论证之上，而这一点恰恰十分重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