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A买家俱乐部

Bill Simmons

1979年上映的电影《达拉斯猛龙》中有这么经典的一幕：一支虚构的职业橄榄球队的老板正在和他的商业伙伴们一同观摩球队训练。他焦躁不安地表示很担心他的球队能否打进季后赛，这时，一个商业伙伴接过话茬，“就算他们只赢不输，你一年在这支该死的橄榄球队身上赚的钱，也不会比你的工厂一周为你挣的多。”

而这位老板笑着回应，“你说的没错……但我的工厂不可能让我登上《时代》杂志的封面。”

就是这简单的一句话，便道尽了拥有一支职业球队的所有真谛。

每年冬天，《福布斯》杂志都会勤勤恳恳地运用各种所谓“常识变量①”来估算每支NBA球队的“价值”，似乎只有我们还活在一个没有常识可言的世界里似的。早些时候，对冲基金亿万富翁马克·拉斯里和韦斯利·艾登斯同意以5.5亿美元的价格收购雄鹿，而《福布斯》对雄鹿的最新估值为4.05亿美元，比实际收购价低36%，估计那份“价值”榜单中的所有球队都遭遇了这种情况。

与此同时，雄鹿在达成交易时也创造了NBA球队售价的历史新高，顺带为我们设置了一道“没有这么多钱就别妄想在2014年买下一支NBA球队”的新门槛。拉斯里和艾登斯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同意收购雄鹿？一支小球市球队，没有招牌球星，没有时髦球馆，专注输球25年（除了2001年，在雷·阿伦、格伦·罗宾逊和萨姆·卡塞尔的带领下，他们和艾弗森的76人在东部决赛中一直鏖战到第七场才落败），球迷饱受折磨愈发冷漠，拉里·桑德斯在这里丑闻不断（夜店斗殴，违反禁药条例），O.J.梅奥在这里尸位素餐，成为了当地体育界的害群之马……当然，买下这支球队也并非一无所获，他们将拥有“希腊怪胎”（扬尼斯·阿德托昆博的绰号），手握一支前三顺位选秀签，获得一些收入分成，还有机会告诉人们，他们拥有一支NBA球队，同时内心里希望对方不要问“哪一支？”

但如果把自负心理考虑在内，你就没法这么理性地评估任何事物的“价值”了。你悠闲自得地坐在场边，和球迷一起观看自己球队的比赛，此情此景价值几何？一位NBA巨星和你谈笑风生，把你像美国总统一样供若神明，与你称兄道弟，此情此景价值几何？你走进一家意大利的餐厅，告诉经理，“我是洛杉矶湖人的老板，我想订餐”，此情此景价值几何？某位潜在的商业合作伙伴恭维你道，“嘿，我听说杜兰特和韦斯布鲁克都在你的球队效力”，此情此景价值几何？你更有一个真正的机会捧起拉里·奥布莱恩杯——被2000万名观众致以注目礼，被著名运动员环绕四周，被庆祝香槟淋得浑身湿透——你高兴地尖叫不已，在空中挥舞着奖杯，此情此景价值几何？你走在大街上，一位球迷怀着紧张不安的心情走近你……你看到他的眼睛里饱含着热泪，你听到他由衷地感激你拯救了他的主队，此情此景价值几何？

我不知道你会怎样为这些情景“估值”。五年前，你认识约什·哈里斯（76人老板）吗？认识维维克·拉纳戴夫（国王老板）或者乔·拉科布（勇士老板）吗？收购一支NBA球队，你就可以加入全世界最高级的俱乐部——你可以坐在场边，挺着胸膛，感觉自己真是太太太有钱了。当然，如果你一直在亏损，这些无形感受就没那么令人神清气爽了。就像一位联盟官员最近说的那样，一旦这些家伙收购了一支球队，他们在填写收购支票后，就不愿意再继续填支票了，即便一个赛季亏损100万美元也会让他们寝食难安。他们都是好胜心极强的家伙，他们早已习惯了赚钱，但那时，每个人都忽略了这点。

所以，难题来了：收购NBA球队显然与自负心理有关，但富人们痛恨亏损……而这也与自负心理有关。在2010和2011两年间，有6支NBA球队被出售或者易手，还有4支几乎要被放到Craigslist网站（美国最火的大型免费分类广告网站）上大甩卖了，②这占据了联盟的三分之一。在精打细算之后，亿万富翁们得出了相同的结论：除非拥有极为健康的市场，否则投资NBA球队绝对算不上是明智。在2011年的停摆期间，76人以少得可怜的2.8亿美元售出，与此同时，联盟也在四处奔走，为黄蜂积极寻找买家（最终未果）。③

一切都在那年的12月迎来反转。经过漫长的拉锯式谈判，NBA劳资双方通过了更有利于资方的新劳资协议，协议内容包括将收入分成比例调整为50%对50%，削减长期合同年限，实行更具惩罚性的奢侈税体系，以及上演一出付费点播的“大卫·斯特恩和亚当·萧华一边朝彼此头上喷洒Dom Perignon香槟④，一边在比利·亨特的生涯遗骸上载歌载舞”节目。好吧，最后一条是我胡诌的。从那时起，一切都改头换面了（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a.经济复苏了（至少在富人圈里是这样）。

b.自迈克尔·乔丹后，勒布朗·詹姆斯成为联盟最出名最具天赋的超级巨星，与此同时，我们突然拥有了最近二十多年来最为丰厚的27岁以下球星人才储备。

c.2013年总决赛成为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总决赛之一，紧随其后的是勒布朗VS杜兰特的宿敌对决，这可能会成为联盟往后几年的主旋律。

d.在每个人都该为违禁药物在篮球运动中肆虐而担心时，美国人对此漠不关心，他们反而开始担心起脑震荡（篮球运动中很少会发生脑震荡）。

e.YouTube/宽带/iPad/GIF/Instagram/推特，信息化时代让球迷们体验到了全天候无死角的篮球运动——互联网时代的理想型赛事，你的哥们可以给你转发一条科比·布莱恩特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推特、一张马刺的搞笑自拍、一个长达3小时有关布雷克·格里芬的暴扣的GIF。

f.新的多媒体转播合同即将达成……合同价款将会轻松翻一番。（重复一遍：轻松翻一番。）

我们甚至还没提到，在足球之后，篮球正在成为世界上第二受欢迎的运动。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但它已然发生了。收购一支NBA球队，然后你心里想的可能就是，如果来自250个国家的球迷订购了今后20年的联盟通行证，我能赚多少呢？先别想那么多，让我先带你领略一下什么叫水涨船高——

2011年6月，活塞，收购价3.25亿美元；

2011年10月，76人，收购价2.8亿美元；

2012年6月，黄蜂，收购价3.38亿美元；

2012年10月，灰熊，收购价3.77亿美元；

2013年5月，国王，收购价5.34亿美元；

2014年4月，雄鹿，收购价5.5亿美元；

2014年某月，快船，收购价20亿美元；

即便NBA不太赞成像NFL那样的“天下大同”，但它无疑就是在朝着这个方向前进。以俄克拉荷马城为例，他们的球市是全联盟最小的。但全世界的球迷都在购买杜兰特的雷霆球衣，关注他的推特，点击观看他上传到Instagram上的照片，欣赏他狂砍40分的比赛……这和他是否在为俄克拉荷马城，还是纽约抑或哪个旮旯的球队效力毫无关系。每次雷霆造访洛杉矶，我们都会惊讶地发现到处都是穿着杜兰特和韦斯布鲁克球衣的人。南加州的小屁孩穿着俄克拉荷马城的球衣？什么情况？

超音速2008年从西雅图搬到俄克拉荷马城，此举可能依然有些违反规定，但它在无意中改变了篮球运营，证明一个超级巨星（或者几个球星）有能力带领一支小市场球队在联盟掀起风暴。当勒布朗生涯早期在克利夫兰承受失败时，我们曾经怀疑过这一切是否能够实现，但杜兰特和韦斯布鲁克的表现让我们彻底打消了疑虑。在哪里打球的确不重要，就像安东尼·戴维斯在哪里效力都可以，谁选中安德鲁·威金斯或者贾巴里·帕克都无所谓。

除此之外，俄克拉荷马城的这次趁火打劫也激起了西雅图重新迎回一支NBA球队的欲望。正如洛杉矶坐拥如此之大的球市，却没有一支本土NFL球队，西雅图的情况也大抵如此。近来，西雅图财团又掀起了新一轮的收购攻势，他们计划为被收购球队建造一座最先进的球馆，并且把收购价炒高了1亿至1.25亿美元。很难把亿万富翁称作“悲情”人物，但屡屡受挫的超级亿万富翁史蒂夫·鲍尔默和克里斯·汉森是NBA以前从未拥有过的顶级富豪。他们给国王提供了骇人听闻的慷慨报价（如果把所有加起来的话，接近8亿美元），给雄鹿的报价也能让你惊掉下巴（超过6亿美元）。这两位亿万富翁笃定要把NBA带回到西雅图，甚至愿意自掏腰包兴建一座球馆，他们知道他们可以让球馆坐得满满当当……但他们的计划没能实现，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鲍尔默和汉森值得赞扬，因为他们抵制住了效法俄克拉荷马城的诱惑——换句话说，他们本可以先假装将雄鹿留在密尔沃基，等待一两年时间，然后像当年克莱·本内特和奥布雷·麦克伦登对待西雅图那样，在密尔沃基背后捅一刀，将雄鹿搬走。或许他们明白，雄鹿前老板赫布·科尔会识破他们的雕虫小技，毕竟这位前政客一辈子都在和坑蒙拐骗打交道。参议员科尔可不想被人们记作“那个断送了密尔沃基篮球的人”。相反，除了参议员身份之外，他将因下面这些事而被历史铭记：

a.在1985年以1800万美元的价格买下雄鹿，29年后，以创纪录的5.5亿美元价格卖掉。

b.从1989年到2014年，掌控雄鹿26年间，只留下了2001年那支让人难以忘怀的雄鹿，其他数年里在联盟销声匿迹，无人问津。

c.英雄般地把雄鹿留在了密尔沃基……纵然由于他将球队管理得很糟糕。

d.在告别球队之际，慷慨地给密尔沃基捐款1亿美元，而非选择建造一座新球馆或者为他最近39笔（数字是我胡编的）糟糕的自由球员签约道歉。

你之前是否曾觉得雄鹿这次出售会变成结局圆满的故事？别忘了，两三年前，没有谁愿意接手黄蜂。但在今年4月，有数位竞价者在竞相追逐雄鹿这支联盟最糟糕的球队——至少有6家提供了报价——最后的赢家财力雄厚，并且保证将雄鹿留在密尔沃基（甚至额外支出1亿美元专门用于修建新球馆）。所以，联盟的供需关系已经反转了：现在，它拥有一大堆潜在的买家，但没有球队愿意易主。这种情况以前真的从未发生过。

总的来说，联盟球队之间的贫富悬殊正在日趋缩小。比起四年前的勇士，雄鹿售价高出了1亿美元。而在2013年对阵热火的总决赛中，近年来才逐渐收获赞誉的马刺博得了10.4的收视率，和2010年的湖凯大战（10.4）不相上下，比2007年对阵骑士时高出近1.5倍。你现在如何看待德怀特从湖人跳槽加入火箭？放在10年前，这种事还会发生吗？正如上文已经说明的那样，在哪里打球已经无关紧要。比起大都市球队，球星们现在更倾向于老板出色、队内氛围和睦的球队。这是好现象。

那么，是否NBA有30支球队就足够了？联盟大可以轻松通过西雅图的8亿美元计划——每位老板将因此获益差不多2700万美元——但萧华的脑袋里不无忧虑，因为现在NBA还没有足够多的天赋去支撑31支球队。你关注过2014年的摆烂大赛吗？你看过湖人用罗伯特·萨克雷和肯道尔·马绍尔防守挡拆吗？或者你喊出过“亨利·希姆斯真棒，我很喜欢他”吗？相信你现在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我们不需要更多的球队，至少近期不需要。

说到萧华，我很欣赏他面对复杂局面的行事风格。在就任联盟总裁不到两周时，他就给雄鹿新老板施压，要求他们在2017年之前达成新球馆协议，否则联盟将回收雄鹿。不过，这种情况放在国王身上就不那么生死攸关了：没了国王，萨克拉门托还是加州的那个萨克拉门托，明天依然是美好的一天；但没了雄鹿，密尔沃基人就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转而支持绿湾包装工（NFL）、威斯康辛酿酒人（MLB）和马奎特大学去了，这种差别的微妙之处已经不言自明。此外，萧华还让西雅图超级亿万富豪的计划搁浅，而且他也不知道79岁高龄的科尔会不会改弦更张。还记得吗，去年夏天，科尔大手大脚地签下了O.J.梅奥、扎扎·帕丘利亚和加里·尼尔。就是因为他，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在某个时刻，拉斯里和艾登斯走进了我们的视野。拉斯里是艾威基金集团的总裁，艾登斯是堡垒投资集团的联合创始人。他们行事非常低调，即便是在我撰文说他们可能会收购雄鹿的前一天晚上，你在谷歌上也查不到一条关于他们追求任何一支体育球队的检索结果。（相信我，我查了的。）

那么，如果雄鹿值5.5亿美元，其他的球队值多少呢？过去10天里，我就这个问题询问了一些“知情人士”。大家的一致结论是：洛杉矶湖人和纽约尼克斯的市值和洛杉矶道奇（MLB）相近（轻松能超过20亿美元）。如果想要吸引芝加哥公牛老板杰里·雷恩斯多夫的注意力，你的报价至少得有17亿美元。除非报价13亿美元，否则马克·库班（小牛老板）、米奇·阿里森（热火老板）和维克·格罗斯贝克（凯尔特人老板）都不会愿意和你谈。在四年前分别买下勇士和76人后，拉科布和哈里斯将会把收购价提高一倍，而且轻松而随意。你知道最令人惊奇的是什么吗？本内特和麦克伦登现在能够以8.5亿至9亿美元的价格卖掉雷霆，只是因为他们独占联盟最稀缺的两大资产。

哪支球队被一致看好会脱颖而出，成为“下一支不声不响被卖出的球队”？非活塞莫属。就在三年前，汤姆·戈尔斯以3.25亿美元的抄底价收购了活塞。戈尔斯一直住在比弗利山庄，而没有选择搬回老家密歇根，他让乔·杜马斯时代土崩瓦解，而且通常表现得跟那些忘记给你评价的网购买家一样慢半拍。即便他不打算出售活塞，但大多数人都认为，如果能以比收购价高一倍的价格出手球队，而且再也不用考虑约什·史密斯或者布兰顿·詹宁斯那样的难题，他是不会拒绝的。如果戈尔斯像尼克斯对待菲尔·杰克逊那样，给约翰·卡利帕里开出一纸完全授权合同——顺便说一句，不要排除这种可能性——那就等于巧妙地告诉世人，“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我已经准备卖掉球队啦！”

多说一句，如果戈尔斯现在立马就卖掉球队，他一定是疯了。需要提醒你的是，在没人知道下一份转播合同的价款会攀升到什么价位之前，雄鹿和国王在公开市场上总估价已经达到了10.85亿美元。

如果把NBA比作特克斯和凯科斯群岛上的一片私人海滩，那就更有意思了。我们可以假设，它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最棒的海滩，只能容纳30座房子。我们可以假设，有些房子比别的更雄伟壮观，只是所有的房子都能享受到同样美丽的海景。我们还可以假设，这30座房子的主人都自信满满地认为，他们的投资会不断增值，当然啦，排除股市崩盘或者难以预见的自然灾害。如果你买下的是海滩上最丑陋的房子之一，这真的有关系吗？你能想到的会是把所有30座房子都夷为平地？其实你只要把自己的房子拆了，然后将它重新建造得更华丽就行了……对吧？

这就是2014年的NBA！谁想登陆这片最炙手可热的海滩？你愿意为此付出多少？你有多么渴望得到它？买下那30座房子之一，你就可以邀请你的朋友们来一起欢度周末，带他们四处参观，和他们开怀畅饮，最后一同登上你的游艇在海上遨游。你可以在游艇上远望，目送太阳慢慢落山，你可以听到耳边涛声阵阵，你还能听到你的朋友们告诉你，“我爱死这美景了，真是太壮观了。”是的，因为现在，这里风景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