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被拒签了

韩小歌

我越看他越觉得他欠扁，笑得那么招桃花，你有没有想过桃花的感受啊？

【我才不喜欢你呢】

“等等我啊，迢迢！”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同桌小枝追了上来。我不禁暗暗地翻了个白眼，心情直接从珠穆朗玛峰跌进了吐鲁番盆地——这些女生上课要结伴、下课要结伴，就连上厕所都要手挽手一起去，烦不烦人啊？

什么？我也是女的？好吧……差点忘了。不过我周迢迢可不是什么普通女生，我可曾经是全国青少年武术散打冠军——

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自从伤了韧带退役后，我就只好转到普通高中乖乖念书了，偏偏还念不好……苍天啊，我要忘记这个残酷的现实！

“怎么这种表情？”她眼珠一转，旋即露出暧昧的笑意，“该不会是怨我妨碍了你和钟修远同行吧？”

“别胡说！”我顿时奓毛，“说了多少次了，我和他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嘁！”她嗤之以鼻，“谁不知道周迢迢是钟修远的超级小尾巴？没事的啦，你承认我又不会笑你。”

“没有就是没有，再胡说我要生气了！”

真是气得我头疼——我怎么了？不就是钟修远打球的时候路过几次送过水吗？不就是误把他的考卷揣怀里带走结果被发现了吗？不就是某天放学回家边走路边想心事结果不小心跟着他走到他家小区去了吗？我怎么就喜欢他了？！

要撇开小枝那个长舌妇我还是没什么压力的，只是当我路过我和钟修远每次必须分道扬镳的那个岔路口时，我忽然发现街角树荫处默默地站了两个人，居然是钟修远和班花徐念菲！

而且气氛相当诡异，钟修远的脸上忽然没有了惯常的温和笑意，身躯虽然挺立，却微微低着头；徐念菲则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衬得她本来白嫩嫩的脸蛋更加楚楚可人了。唉！美人就是美人，不像我哭起来皱得像条苦瓜，还冒大鼻涕泡泡。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俩在干吗？！

我的警戒系统顿时开到最高级别，紧张得连踩到了枯枝都没发现，随着一声清脆的嘎吱声，两人齐齐转头望向了我。

看见我，她显然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但毕业之前我不考虑这个问题”，就匆匆地走了。

这话还是很容易理解的……所以说，钟修远表白被拒了？

天哪！他居然向徐念菲表白，还被拒了？我顿时感到一道隐形的雷正不偏不倚地劈中了我的天灵盖。我转身就逃，好像我才是那个表白被拒的人。最要命的是我居然边跑边飙泪，难道我被震惊到神经失调了？

我恨恨地抹掉眼泪，在心中无声大吼——钟修远，你什么品位啊！整个学校的品位都被你拉低了好吗？！

【一场赛跑引发的血案】

在第二天的体育课上，作为体育委员，我刚安排女同学们开始练仰卧起坐，就感觉到背后一阵窃窃私语。一转头，看见几个男生正围在钟修远身边对我指指点点，脸上的表情别提多暧昧了，末了一阵哄笑。下一秒，钟修远居然缓缓向我走来！

“周迢迢，跟你商量个事。”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润有磁性，态度彬彬有礼，“我们男生要打篮球，能不能麻烦你们换个场地？”

如果换了往常，我也许会同意，可一想到昨天发生的一切我就窝火！他怎么能喜欢徐念菲呢？我可不是嫉妒她漂亮，我刚转学来那会儿我还帮过她呢。那时有个男生抢了她的头花满教室跑，她则像个肢体残障一样只知道在原地跺脚。于是我踹了那男生一脚，成功地帮她把头花抢了回来，谁知她居然柔情似水地问那个男生要不要紧，还陪人家去医务室！我却因此背上了旋风腿的名号，男生看见我就逃！

别的男生我倒是不介意，可我不知道钟修远会不会也那样看我……啥？我在想啥啊！总之这家伙品位差到了西伯利亚，就凭这一点我都不能妥协！

于是我三七步一站，下巴仰到天上，表示我们垫子都摊开了不好挪，无法合作！哼！别拿体育委员不当干部！

我以为他会像那帮没用的男生一样娘娘腔地跑去叫体育老师主持公道，谁知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可以帮你们挪。”

就是这种笑容！我瞎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借机和徐念菲搭讪！于是我努力抵挡住这耀眼的光芒，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有种跟我跑八百米，赢了场地就归你。”

他思索了一下，似乎有些迟疑。

“哈哈，不敢了吧？”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周迢迢的体育成绩可不是盖的，八百米两分半钟不能更多！

“我只是在想，”他侧过头笑了笑，“应该你跑八百米，我跑一千米才合理吧？”

什么？！

既然有人一心求死，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于是在两边人马的欢呼鼓劲下，我望了眼正在我半圈之外热身的钟修远，赫然有种大仇即将得报的激动！

带着这种心情我铆足劲儿狂奔，眼看终点就在眼前，一个矫健的身影却刺溜一下从我身边擦过！我瞪大眼一看，这难道是钟修远？！

生活委员居然跑得比体育委员还快？这不科学！眼看他距离终点仅一步之遥，男生的欢呼声几乎淹没全场！于是我奋力一跃——

就在我抓到他肩膀的一瞬间，他却像是有感应般转头看我，我一慌脚下立刻打滑，仰天就是一跤，他也被我拖着齐齐摔了下来！

啊，好重！后脑勺好疼！我感觉有股温热的液体正一滴滴地落在脸上，于是我痛苦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无限放大的俊脸以及……血？！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因为钟修远长得有点帅，成绩有点好，人缘有点赞，打球又有点棒，所以医务室里此刻被挤得水泄不通，问候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我这个始作俑者只能咬着袖管躲在门口偷窥，默默地替自己坚硬无比的下巴忏悔。我怎么知道他这么不禁撞……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跑到操场角落一个人去蹲着，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为什么大家都要说我喜欢他？又为什么……他要喜欢徐念菲呢？

正想着，一双白白细细的小腿出现在了我眼前。我一抬头，徐念菲正面色不善地望着我，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如果你以为这样能引起他的注意，那你就错了。”

嗯，我们班的人是集体瞎了吗？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钟修远了？他有那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吗？

“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拒绝他，我们只是约定毕业以后再谈这件事。”她顿了一下，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可你表现得这么明显，会让他很困扰。”

明显？我哪里表现得明显了？天地良心啊……别以为你是班花我就不敢揍你啊！可转念一想，我要是揍了她，岂不是显得很像争风吃醋？这怎么行呢？我只好忍痛放过她，毕竟我对钟修远一点想法都没有，嗯！

自此以后，我抱着“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的心情尽量避免和钟修远接触，面对大家的起哄我也冷面以对。就在我自觉表现完美时，脑筋搭错的体育老师忽然让我们男女生混合练习羽毛球！更残忍的是，居然把我和钟修远分到了一组！我越看他越觉得他欠扁，笑得那么招桃花，你有没有想过桃花的感受啊？

要不是他我就不会被全班同学嘲笑，要不是他我就不会变成全民公敌，要不是他我就不会……

该死的钟修远，受死吧！于是我抡圆了胳膊，准备发出我的宇宙无敌涡流旋转球！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我的球拍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而绵长的弧线，然后欢快又清脆地摔成了两截。

去办公室赔了钱后，我垂头丧气——一只球拍居然要好几十元？于是我一周的伙食费全葬送在里头了好吗！

我不敢告诉爸爸妈妈我干了这么蠢的事，只好灌着凉水度过了第一天的午休，心想早晚多吃点就是了。可我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消化能力，为什么我是一颗天吃星？我恨！

第二天中午，正当我饿得看着教导主任光秃秃的头顶都直咽口水时，钟修远忽然向我走来，难道他也来看我笑话？这新仇旧恨顿时汇集在了一块儿，我不禁暗暗攥紧了拳头。

可是一个便当盒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嘴顿时张成了O形。

“我要和他们出去吃，”他指指后面的一帮男生，“麻烦你解决一下，谢谢。”

我拍案而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爱吃可以倒掉。”

“喂！”

【可谁是君子啊，我只是个女子】

他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我想发作，又怕引起大家的注意。更要命的是，他居然热过便当了！好香啊……虽说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但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个女子好吗？再说我之所以会饿肚子他也难辞其咎，补偿我一下天经地义！倒是他有够可笑的，想给我便当还硬要耍帅，被我戳穿了吧，哈哈哈！

做完全面催眠后，我风卷残云地把他的便当全数倒进肚子里。早就听说他家条件好，果不其然，这饭菜怎么会那么好吃呢？

吃饱喝足后，我盯着便当盒发起呆，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大家都说我喜欢他，他大概也听说了吧，那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可能会让人误会的事呢？还是说单纯只是因为他宅心仁厚……

可能吧，我忽然想起两年前。那时我基础还不好，某次期中考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弄了张小抄藏在袖子里，却一直没胆子看，直到临近结束有人交卷我才想趁乱拿出来，结果手一抖飘到了地上，还是正对着讲台的过道上！

要死！我正打算铤而走险地捡回来，那小抄却忽然被一只脚踩住——

完了。在视线缓缓上移的过程中，我几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即将迎来的悲痛命运，直到钟修远淡定地捡起那张小抄，不动声色地塞进口袋，离去。

难道……难道他发现了我隐藏在平凡外表下的蕙质兰心，想以此要挟我做他的女朋友？可早恋是不对的啊……好纠结！

然而，这浮夸的猜想终于在当天放学后被彻底击碎。那时我还没什么朋友，放学都是独自回去的，他忽然杀到我面前时吓了我一跳，差点没条件反射地给他一肘子！

然而，他莫名其妙地把我抓到实验室里和我讲了一个小时的化学公式，还强迫我全部背一遍，虽然压力很大，但我居然真的背出来了。

他笑眯眯道：“是不是并不难？”

那一天，他的眉目都好像在发光。

后来他常常没事就抓我去讲讲题目，有时放学后同路的那一段也会随便聊聊，再后来吧，我本着报答他的心情给打球的他送过几次水……多么纯洁的友谊啊！但是那可恶的谣言却开始甚嚣尘上了。

我把饭盒仔仔细细洗干净，收进袋中，想了想，又附上一张便笺，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他的袋子里，忽然觉得好难过。

他怎么就……喜欢上徐念菲了呢？

【结下了深厚的“饭谊”】

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中午他又拿着便当盒出现在了我面前。我张口结舌道：“你、你别骗我说又要出去吃啊，我不信！”

他还是那样云淡风轻地一笑：“昨天你说我的便当很好吃，我妈知道以后心花怒放，希望你能好好点评一下她新学的菜色。今天是樱花虾和香肠煎蛋卷。”

美食当前何来节操？酒肉穿肠过，尊严心中留！我立刻用风速接过便当！可不知谁带的头，忽然有人起哄！我脸一热，端起饭盒就往外跑，一直跑到草坪边上，才就着融融暖意大快朵颐起来。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我一转头，却对上钟修远的笑颜。

“晒着太阳吃饭果然比较好。”他这样说。

我真是给他闹晕了：“这位同学我俩正在闹绯闻你知道不？注意点，避嫌行不行？”

他挑眉：“你很介意？”

“我……我当然不介意！”我理直气壮地拍拍胸口，“清者自清！你可千万别以为我对你有那个什么……都是他们胡说的！你明白吗？”

他又笑了，眉眼弯弯，平时清俊到几乎显得有些傲气的线条一下子柔和下来：“嗯，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我像好兄弟一样拍拍他的肩，忽然觉得他还是挺明事理的，“我觉得你老给我带便当，回头他们可能又要瞎说了，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办？”

他淡然地望着我：“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是生活委员，当然要照顾好每个同学的生活。”

啊？有道理哦！真是豁然开朗！

在吃足他一周的便当后，我们结下了深厚的“饭谊”，对于同学们的起哄我也回答得更理直气壮了！我可没有喜欢钟修远，这一点他本人能作证！

作为回报，我一拿到伙食费就请他去附近的小巷子里吃烤串，像他这样书香门第的公子哥大概从来没吃过这种粗糙的食物，我满嘴抹油地叫他快吃，他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吃，简直弱爆了！

吃着吃着，我忽然想起了一件美中不足的事，忍不住要和这位最近成了我好哥们的钟修远聊聊：“你和徐念菲是不是……正在谈？”

他愣了愣，眼神有些意味不明：“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啊，郎才女貌的，看着挺般配。”为了克制我语气里的酸味，啊不，是不屑，我只好夸赞了一下他们的外形，毕竟我最恨的就是背后说人坏话的长舌妇，我可不要变成那种女生！

他好像忽然不笑了，大概被我发现了秘密慌了，许久，他才低低地问我：“那你希望我和她在一起吗？”

这关我什么事？！我只好硬着头皮答道：“你要是真喜欢，我也没什么意见，就是她这人吧……”

我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毫无预警地转身走掉了！

搞什么啊？！

【让我来保护你！】

自从钟修远那天突然离开，他对我的态度就有点不太对了。我思来想去后终于恍然大悟——他和徐念菲表白过，两人又约好毕业后就要在一起，那在他心里她当然是天仙一样的人物，我居然说她的坏话，难怪他要生气了！

唉！我果然不会做人啊！更要命的是，万一他误以为我是因为喜欢他才中伤徐念菲，那不就惨了？为此我努力心理建设了一下，这个女生虽然娇气做作了点，但好像也没什么原则上的毛病，再说了，男生就是喜欢那样的，在他们心里我这种女汉子才是异类呢。

钟修远会不会也这么认为？不知怎的，这个念头忽然让我很不好受，心里酸酸的。

那天放学后，我已经磨磨蹭蹭半天了，钟修远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样子。我只好特别随意地经过他身边，更随意地向他丢了一句：“走不？”

没想到他居然说还有事要处理，叫我先走。哼哼，走就走，我一个人回去还能走错路不成？

我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路上的石子，耳边却传来几个同学的窃窃私语，本来我这人是完全不八卦的，可“钟修远”三个字却哐当一声敲响了我的脑门儿，我赶紧追上去打听——

“什么？”听完她们的话我瞬间咆哮了，“真的假的？”

“战帖都下了还能有假？”

要死要死！原来隔壁职校的“老大”牛凯看上了徐念菲，不知怎么的打听到了钟修远，居然给他下了战帖，叫他今天放学后在学校后门见！

我的第一反应是钟修远绝对不会蠢到真的去，可转念一想……他叫我先走！还说自己有事要处理！这不明摆着的吗？

这个白痴大傻蛋！他一个白面书生能拼得过人家在道上混的？徐念菲就这么金贵这么好，让他命也不要了？

我想也不想地拔腿就往后门跑，跑得我脚都疼了！这才终于在后门的阴暗处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背影，钟修远在男生里绝对算是高挑修长的了，可现在却被膀大腰圆的身影遮了个严实，要不是被牛凯重重地推了一把，我都看不清他！

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随手抄起地上一块砖头就朝牛凯的后脑勺招呼了上去！

【砖头砸出的桃花运】

这件血腥暴力事件的后续故事异常奇幻，以至于我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首先，牛凯被我砸得满头鲜血，愤怒的咆哮声响彻医院。

然后，钟修远满头黑线地告诉我，他们已经解释清楚了，并没有要打架。

最后，当我哆嗦着准备和牛凯谈谈医疗费能不能分期付款时，他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视线注视着我，说道：“你倒是挺带劲儿的，等我出院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于是，智商余额不足的我彻底当机了。

我不知道这个牛凯到底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还是在徐念菲那里碰了钉子所以要另谋出路，总之我算是被他盯上了。为此我大概被钟修远嘲笑了八百多次，说我们这叫“一砖钟情”，良心简直大大的坏！我气得口不择言：“你再这样我就告诉他我喜欢你，新仇加旧恨，他不把你剁成肉饼才怪！”

可他却只是静静地望着我，墨黑的瞳仁深处漾起浅浅的笑意：“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事实证明我真不该把钟修远当正常人看待，所以当牛凯认真而无奈地望着我，用天生的大嗓门说出“钟修远已经告诉我你们的事了，算了，我祝福你们”时，我简直感受到全世界的恶意！

可我哪里堵得住那些八卦党的悠悠之口啊？大家顿时起哄得更厉害了，搞得我头昏脑涨！

于是我特意把钟修远抓到烤串摊上质问：“你这人怎么搞的？不是说一毕业就要和徐念菲好吗？你这样她会误会我们的！”

他认真地望了我一会儿，转而移开视线，言简意赅：“周迢迢，并没有这样的事，从头到尾都没有。”

啊？这……我忽然觉得松了口气是怎么回事？我激动得简直想在校园里裸奔！

那时，他的侧脸在炉火的映照下时隐时现，竟有几分落寞。我一颗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总觉得他似乎要和我说什么，甚至因此有了隐隐的期待……

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重逢即是孽缘】

然而，八卦的火焰却持续燃烧着。

“嘿！徐念菲这两天天天哭丧着脸，好像是被钟修远拒绝了。”小枝不怀好意地捅了我一下，“高兴不？你打败了班花呢！”

“去你的！”我条件反射地高声辩解道，“我才没有喜欢他！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我干吗要喜欢他？他缺人喜欢吗？他不和徐念菲在一起也不代表要和我在一起，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再说了，如果他真的，真的……

又怎么会一直都不开口？

我这样酸酸地想着，却惊觉自己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降临——我缓缓地转头，只见钟修远正直挺挺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被他叫到我们曾一起吃饭的那片草坪时，我心虚得一塌糊涂，但我依然顽强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我就是没喜欢他啊，早恋这种不好的事情我周迢迢才不干呢！

我刚打气完毕，他就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真！比真金白银还真！”我胸脯拍得啪啪响。

他看着我，就只是看着，依旧半句话都不说。我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对他说出让自己后悔终身的蠢话，只好火烧屁股地溜走了。

我以为只要否认了，我们就能继续做“好兄弟”。

可没过几天，钟修远忽然不来上学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全家都要移民去美国了。

而且这事是早就定了的，作为好兄弟的他，却从来没和我提过。

我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为此我理所应当地哭了好几天。

小枝安慰我：“我知道你喜欢他，但人走不能复……喀喀，不能回来，你不要太伤心了。”

当时我喷着大鼻涕泡愤怒地仰天长啸：“谁说我喜欢钟修远？！”

是的，我才没有喜欢他，所以后来我并没有故意打听到他在耶鲁念大学，更没有在之后的四年里处心积虑地想要考到耶鲁去，我只是觉得我那个三流大学实在不够看，想去美国镀镀金罢了。抱着这样的心情，我大一苦攻托福、大二猛K雅思，大三时我认真研究了一下耶鲁附近有没有好考的社区大学，现在眼看已经大四……

好吧，读不好书又如何？我去美国旅行总可以吧？

定下这个方案后，我狠狠心砸下一千元去办美签，结果居然还要面试，而且据说面试挺严，一旦没过，半年内不能再申请……开什么玩笑！半年后他都毕业了好吧？

我刚才说了什么？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去旅行的，嗯。

为了顺利通过面试，我特意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化了淡妆，顺便把我的面试英语稿又背三遍，这才带着壮士断臂的决心去了！面试厅里人头攒动络绎不绝，我紧张地走向面试窗口，看见那面试官正低头细细研究我的材料，于是我深深地提了口气，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静待提问。

“周迢迢？”

啊？虽然早听说这些老外面试官中文说得很溜，但这口音也太地道了吧！我将崇敬的眼神投向那小小的窗口，那骤然抬起的脸却让我瞬间石化——

钟修远！？

【恭喜你被拒签了】

我震惊得差点没撞到墙！他似乎也很意外，但很快恢复了冷静，颇为职业化地问道：“你为什么想去美国？”

既然他是签证官，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一定能拿到签证？啊，不对，他都回来了我干吗还要去美国？啊，也不对，我是去旅游的……

我快要精神错乱了，以至于说出了“算了我不签了”这样的蠢话。他却不依不饶地叫住我，表情一派严肃：“怎么忽然又不签了？请说明原因。”

“你不是应该在耶鲁念大学吗？怎么……”

“跳级了，所以提早毕业。”他微微勾起嘴角，“谢谢你对我的关注，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面试，只好沮丧地答道：“旅游。”

“哦，”他边翻看资料边状似无意地问道，“有男朋友了吗？”

我当时就崩溃了：“这算什么问题？！”

“根据面试者在国内的亲友关系来判断其是否有故意滞留美国境内的倾向。”

算你狠！我沮丧地低下头：“没有。”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唇边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你在美国有要投奔的人吗？”

我万念俱灰地摇摇头：“现在没有了。”

“很好，”他火速摁下某个按章，笑得春风得意，“恭喜你被拒签了。”

拿着材料，我失魂落魄地走出签证大厦……我的一千元啊！当然这并不是我失魂落魄的主要原因，所以当钟修远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时，我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他站在我面前，四年的岁月除了让他越加成熟俊朗以外，并未带走他原本温和怡然的气质。我就这么看着他，忽然有一种眩晕的错觉。

我那么想见他，可他回国后却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我，什么好兄弟，大概是我自己想多了吧。

“我刚回国，今天是第一天实习。”他像学过读心术般，“我找过你，可你搬家了。”

我愣愣地望着他，觉得自己好像要哭了。

“我从来没喜欢过徐念菲，你看见的那次是她对我表白，可我拒绝了她。她那样说只是为了保全面子，我也不好阻止。”

“我和牛凯说了我对徐念菲没有兴趣，也对他说了我喜欢的人是你，可你都只当是笑话。”

“我早就知道自己要出国，所以不能太任性。我想过要为你留下来，可你没有给我机会。”

“周迢迢，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承认你喜欢我？”

我很想狠狠地砸他一句“我才没有喜欢你”，可事实上我像个神经病一样，在马路中央飙泪不止，连这么简单的话都无法说利索。

“好了。”他轻轻地把我拥进怀中，干净清爽的气息时隔四年，再次笼罩住我。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来承认吧。”

在越来越失速的心跳声中，我听见他温柔的宣告——“周迢迢，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