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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经二熊

2014-08-08

桃之夭夭B 2014年6期

【一】

名为“大熊”的旅行社服务周到,价格实惠,加上老板又十分俊朗年轻,温和有礼,所以在经过无数妹子在各大社交网上宣传了一番后,旅行社的生意红到让同行瞠目结舌,纷纷表示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照理说,生意这么火热稳定,老板段祁谦的日子该十分放心又舒心啊,但是经过同行观察,段老板这两天好像很不开心,因为他的店门口来了一个妹子。街坊邻里都说见过追男人追得勤快的,还真没见过追得这么不要脸的,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都蹲在人家门口给人家看门,吃住都搁那块地儿了,姿势是“蹲”的,没错!

别人看着都觉得累,段祁谦就更别说有多烦多无奈了。

“汪汪汪。”

因为突下大雨,一时心软把人叫了进来的段祁谦现在真后悔了。就算屋内有椅子,那姑娘也一直蹲坐在他的脚边,笑容十分讨好,偶尔搭着他的膝盖学狗叫,如果她有尾巴,那一定摇得十分欢快。

“谦谦,我真的是二熊,是你的俊介啊。”

“谦谦,快跟我玩!快给我挠肚皮。”

她的声音很清脆,撒起娇来更是十分甜腻。

段祁谦再好的脾气也被她磨得头痛了。他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只手挪开她搭在他大腿上的手后站起来说:“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家。”

段祁谦有条爱狗叫“二熊”,“二熊”是条俊介,二萌二萌的,被他从小带到大,十分黏人。段祁谦也很宠爱它,跟养亲闺女似的。所以“二熊”出车祸死后段祁谦也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但他怎么也没料到麻烦会随之而来。这个说自己叫二熊的女孩一上门就热切地说,自己就是他死的那条狗。

谁相信谁就是大笨蛋。

段祁谦被她缠得烦了,无奈只得报了警,结果警察一来她跑得比谁都快。风头一过,她又巴巴地上门了,跟癞皮狗似的,赶也赶不走,话说得重了,这个二熊就会小声呜咽、眼含热泪地谴责他。

“谦谦,我没骗你,我真的是你的二熊啊。”就在二熊极力组织语言想证明自己时,外面有人推门进来了。

高挑的个儿,精致的容貌,这是段祁谦交往多年的女友林佩。林佩看见一个女孩拉着男友的手,她眉毛一挑说:“我听说有个爱慕者缠你缠得紧,所以来看看是什么人敢来抢我的人,但看起来,你也不是很烦……”

她话未说完,却戛然而止。看到二熊回过头来的脸,林佩的表情从开始的诧异变得仇恨,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个二熊的表情就已经从软萌好欺立刻变得凶神恶煞,她龇牙咧嘴,往前一跳,迅速咬上了她的胳膊……

【二】

林佩跟段祁谦是大学同学,两人相知相爱后在一起几年了。和守着旅馆就觉得满足的段祁谦截然相反,林佩野心大,事业心强,一心扎在工作上,所以即使两人感情稳定,也一直没有结婚。

两人在一起时浓情蜜意,分开时互不打扰,私人空间也有了。段祁谦认为这样的生活不错,但偏偏多出了个二熊,把他的生活搅得翻天覆地。

明明林佩强行把她带到救助站了,但二熊还是能够在几天后再次找上他,并且要求他跟她去一个地方。

“谦谦,你不要跟林佩在一起了,她对不起你。”二熊振振有词地说着,“她之前跟你说出差是骗你的,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二熊一脸倔强和肯定。段祁谦虽然觉得她胡说八道,但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得跟她去林佩的公寓。

“林佩去出差了,怎么可能在家,我就跟你走一趟,看过后你就不能再来找我了。”路上段祁谦跟她约定好了,二熊想了想,表情有点委屈但还是同意了。

段祁谦没想到这回他没能甩掉这颗牛皮糖,倒被自己的女友戴了绿帽子。他自信满满地用备用钥匙开了门后,就看到女友和一个年轻男人亲密地躺在床上。

发生过什么事已经不用再说了。那个男人段祁谦也认识,之前偶然在路上遇到过,他和林佩并肩走着时态度很亲昵,段祁谦上前询问,才知道是林佩的上司,也不再多想,却没想到他们早已暗通款曲。

段祁谦表情从一开始的诧异变成叹息,他对着面色焦急的林佩说:“你穿好衣服出来再说。”

抓奸在床,那上司的心理素质也很强悍,半点尴尬都没有,穿好衣服就离开了。段祁谦面无表情,二熊黑着脸,像忠心护主的狗狗对着那上司大喊大叫。

段祁谦把她拉住后,坐在客厅里想了堆乱七八糟的事,想自己这些年待林佩这么好,到底自己哪里做错了?越想心越冷,直到手心传来一片温热,段祁谦这才回过神来,看到蹲在他跟前的二熊的脸上流露出的担心表情,“你的手很冷,你喝。”

手里是一杯热水。

段祁谦有些恍惚,心中寒冷得到一点温暖,便下意识地摸摸她的脑袋说:“我没事。”

他以为他跟以往一般笑得温和,但在二熊看来却极为勉强。

林佩出了房门看到眼前的场景后,脸上的惴惴不安立刻被愤怒取代,她气势汹汹地上前推开二熊:“你这个疯子,什么都要抢我的,现在还来抢我的男朋友!”

原来她们认识?林佩怎么没说过?段祁谦还来不及问,就看到两个女人在他面前打了起来。

林佩这么强悍的人也架不住小狼狗一样的二熊啊。段祁谦强硬地将两人拉开,对林佩说道:“我相信我看到的事实,林佩,我们分开吧。”

段祁谦虽然看着没脾气,可心里却很明白,他也许是林佩的爱情但却不是她的事业。

自知理亏,林佩连狡辩都说不出,表情欲哭无泪,憋了半天才愤恨地指着二熊说:“她是来害我的!”

段祁谦丢了一句“好聚好散,别太难看”就离开了。

不争不吵地结束了一段多年的感情,段祁谦面上总是挂着的笑容也消失了,眉头轻轻拧着,二熊看他情绪不高,乖巧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以前你把我寄养在她家的时候,那个男的就已经在了。那时我说不出来,现在虽然会让你难过,可我一定要说。”

段祁谦不咸不淡地说:“我不想再说这件事了。”

眉眼疏离。

她把自己当成条狗来接近他有什么目的?他平凡普通,哪里值得她这么抱大腿了?

二熊挠头想了半天,以为他还为林佩的事生气,于是拉住他,在清晨和煦的阳光下得逞似的笑得狡黠,大眼珠像耀眼的宝石,让段祁谦一时看呆了,没注意到她凑到耳边。

“谦谦,不就是没了媳妇儿吗?我给你当媳妇儿。”

【三】

说给他当媳妇,就真的强势地进入他家留宿的二熊让段祁谦伤透了脑筋,哪里还有时间感受失恋的苦楚。

先是段祁谦一大早在睡梦中被舔醒,习惯性地以为是“二熊”的段祁谦迷迷糊糊地睁眼立刻就被吓得清醒了。二熊捧着一锅黑乎乎的料理说:“谦谦,吃早饭了。”舔他的舌头还没收回去,笑得殷勤又狗腿的模样儿还真有几分“二熊”的影子。

这些段祁谦都可以忍受,但就是不能忍受她老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他的床,美其名曰好媳妇也要会暖床。有时候半夜醒来见到她睡得傻憨憨的脸,好好先生段祁谦惊得直接把她踹下了床,她翻个身抓抓肚皮继续睡。

循环反复,段祁谦被她磨得都找不到半点脾气了,就像现在给她洗澡,也能做老僧淡定状,随便拉起家常:“你家住哪儿呢?”

二熊穿着泳衣坐在大浴缸里,头上顶着一堆泡沫,欢快地玩着鸭子:“谦谦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我家住这儿,我的家人是你。”

她这口气倒显得有点嫌他烦了。

这个二熊不是真傻就是太会打太极了,她来路不明,似乎跟林佩有恩怨,段祁谦对她无法全然放心。那天离开后,林佩打过电话给他,言语恳切地跟他说,是他身边的女人陷害她的。他追问二熊的身份,她便告诉他说,会尽快找到证据给他答复。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段祁谦才一直没报警。

“谦谦,你怎么不笑啊?”

沉思被打断,段祁谦被一双都是泡沫的手捏住嘴角,拉扯出弧度。二熊满意地说道:“你笑才好看。”

她的笑容像个孩子。事实上,段祁谦真把她当孩子看了,还是倒霉熊孩子那种,所以他才能这样面不改色地坐在小板凳上给她洗脸擦背,任她像狗一样,使劲甩头发甩他一身水。

谁叫他受不了她躺在地上打滚闹腾,挠地板抓沙发地求搓澡的折腾劲儿,摆明吃定了好好先生硬不下心肠和对萌物无法抵抗的癖好。

“谦谦,我要亲亲。”

很天真的口吻。

一开始她根本不会询问直接挂到段祁谦身上张嘴就亲,亲得他一脸口水,是段祁谦说的话把她唬住了。

段祁谦说,若是她把自己当成狗,就给他滚出去。他当时用纸巾擦着脸,表情警告,眼神冷酷,是跟林佩分手时都没见到的坚决。二熊吓呆了,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二熊噘着嘴,她的唇被水蒸气蒸得红红的,皮肤粉粉的,是惑人的纯真,浴室里水雾蒸腾,好像把段祁谦的心也蒙上了一层雾般,鬼使神差,他俯身想要亲下去……

叮咚。

接连不断的门铃声让段祁谦猛地清醒,他慌忙起身去开门。身后传来二熊遗憾的声音,让他耳朵的高热一直退不下去。

门外站着一个西装革履,头发花白却很有派头的男人。段祁谦一眼就认出他来,他曾在电视上看过的,此人是当地很有名的富商。林佩跟在他身后说:“这位是林董,林菱的父亲。”见他一脸疑惑,她又解释说,“林菱就是二熊。”

段祁谦握着门把的手颤了一下。

而林佩身后跟着一个医生和几个护士。

【四】

二熊根本就不叫二熊,她叫林菱,是林董的独生女,脑子有点问题的独生女。她小时候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变得疯疯癫癫,她经常觉得自己是天上的飞机,窗外的蝴蝶,脚下的一块地板……

包括现在认为自己是段祁谦的狗。

听完林父的解释,段祁谦沉默片刻问:“我之前不认识她,她为什么会觉得她是我家的狗?”

是林佩跟他解释的,她豁出去般大声说:“我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是私生女。前几年我一直在照顾她,她大概是从我这边听到了你的事。”林佩那两年还很天真,她以为只要她照顾好这个神经病妹妹,就能在林父面前博得好感。哪知道后来她偷听到林父与律师的谈话,原来林父根本就不想公开承认她的身份,他只是在利用她。林佩一气之下离开了林家。

“我宁愿告诉你我是孤儿,也不愿意让你知道我有这么让人可耻的身份。我没办法,才去找林董,结果他人在国外,并不知道家里的看护把人弄丢了,所以耽误了几天。”

林佩说了那么多话,可段祁谦却一直有些走神。这时候,等了半天没等到人进来的二熊也就是林菱自觉穿好衣服走了出来,结果见到林父,吓得又缩回了浴室大喊着:“谦谦,坏人来找我了,坏人!”

“你父亲找来了,你回去吧。”

林菱不依了,闹腾着,想来抱住段祁谦又忌惮林父的存在。林父跟段祁谦客套地说了几句话后,段祁谦了然,把自己关进了卧室,不去掺和林家的家务事。

他靠着门,林菱在外面猛烈地拍打房门,她喊道:“谦谦,我是二熊是二熊啊。”

声音十分着急,唯恐被人抛弃似的。

再然后,似乎一大堆人在抓她一个人,客厅一阵乒乒乓乓的骚动,林菱的抗拒声一直未停,间或夹杂着几声“段祁谦”,然后只听见林父一句“给她打麻醉药”后,外头恢复了宁静。

他低头,刚才在浴室被打湿的袖口还没完全干透,可段祁谦知道,方才还跟他在浴室闲聊的像他的二熊的女孩子被带走了。

【五】

段祁谦想过他跟林菱也许会再见面,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着。

林菱被带走后没两天,她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见面就一个劲儿地说她是跑回来的,饿坏了,想吃他做的饭。

她仍旧那么憨厚,见到他时的殷勤和讨好未曾减少一毫,可对他多少还是有意见的。她说:“我不是什么林菱,我是二熊,是你的家人,你不该随便把我送走。”

她说这话时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他低垂的视线能看到她圆圆的眼睛里,有指责、有埋怨,更多的是委屈,这样的感情是真切的。

段祁谦脸色一变,想要赶她回去的话也咽回去了,算了,让她吃顿饭再走吧。

但他的饭菜刚做好,代表林父的人就上门来想要带走他们逃家的小姐,林菱自然争吵闹腾着的,在他面前,她是温顺听话的,但她一旦面对其他人,就显得格外警惕和戒备。

她死死地抱住了他的大腿,呜咽着求他留下自己。

“你回去好好养病,病好后我们再当朋友。”

“我是二熊,我就是二熊。”还在说着话的林菱被人扯住胳膊,强行拉上车带走了。

只余下屋内热腾腾的没被动过的饭菜和脸上难掩落寞的段祁谦。

林菱在身边闹腾的时候,段祁谦虽然觉得吵,可心里并不反感,他好像又回到了有“二熊”还在的时候的那种热闹气氛。林菱被带走后,段祁谦便觉得太过冷清,一个人在屋内待着的时候安静得叫人心慌。

可她不是他的“二熊”,她只是一个神经病病人。

林菱离开后不久,林佩就独自到店里找他。

“我为了发展事业确实对不起你,可我保证我会改,我是真心喜欢你。可她呢?她是为了让我不好过才接近你的!她虽然疯了,可她心里明白着呢,她把我的父亲抢走了,她知道我很喜欢你,所以逮着机会跟我抢你。祁谦,那人说你留在这里,林菱就会想方设法来缠住你,他给了我们一张支票,足够我们到别的地方生存了。我们离开这儿重新开始吧。”

段祁谦摇头说:“我的事业和我的根都在这儿,我不走。”

放低姿态恳求着的林佩恼了,愤愤然说道:“她一旦治好了病或者又把自己当成别的东西了,她还会记得你吗?!”

段祁谦深邃的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愕然。

林佩的话虽说很有道理,但那是不确定的未来,至少现状是林菱热烈且盲目地追随着段祁谦。

因为贪近路被几个流氓拦住的时候,段祁谦正提着超市购物袋走在一条昏暗的巷子里。

他们也不说自己是谁派来的,只说他识相的话就赶紧离开这儿。林父不用直接跟他们接触,他只要说出自己的命令,多的是人不择手段地替他办好。

段祁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显得十分淡然,嘴里说的依旧是不想走的老话。

他一个无牵无挂的大男人,即使打不过他们,但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挨揍。

“那就打到你肯走为止。”

他们几个人将段祁谦围在中间,捋袖亮出了拳头。段祁谦开始还能抵挡一阵子,但时间一长,完全就只有挨打的份,是不是等他们打累了就会放过他?段祁谦放弃抵抗的念头刚冒出来,就听见男人的痛叫声。

段祁谦抬头一看,竟然是林菱。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死死地咬着其中一个人的胳膊,那狠劲儿把男人的胳膊咬出血来。那几个人这才住了手,林菱松了口,展臂挡在段祁谦面前。

段祁谦只能看到她月色下更显瘦弱的背影,但却能想像到她的表情,应该是防备的、凶狠的。段祁谦奇怪,她小小的身体里怎么能有那么大的能量,吼叫的声音异常低沉响亮。

“你们敢打我的主人!”

段祁谦小声地让她离开,她却不肯,倔强地甩开他的手,说道:“你们敢打我的主人,看我不咬死你们!”

那几个人嗤笑地看着她。

哪知道林菱突然指着他们身后喊:“警察这边,这边!”趁着那几个人看向空荡荡的巷尾时,段祁谦被林菱扯起来跑了。

段祁谦下意识跟着她跑。耳边风声呼呼,追兵在后,林菱似乎很快乐,脚步轻快,笑声清脆,仿佛他们不是在逃难,而是在奔向极乐之地。他们很快从昏暗的地方看到了灯火通明,从无人之地穿过了人群。段祁谦跑得急,心脏跳得更急,他这三十年来过得循规蹈矩,却意外在此时此刻这样的环境下头一次有了酣畅淋漓的感觉。

直到确认那些人赶不上,林菱才停下来哈哈大笑,她说:“谦谦,我真开心。”

因为保护他而快乐,因为一起奔跑而快乐。

她的眼里跳跃着灯火,明亮得耀眼。段祁谦气喘吁吁,也跟着笑起来,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在这个时候响起。他停滞了一下才按下通话键,手机一接通,林佩焦虑痛苦的哭声就立刻传来。她喊道:“祁谦,救我——”

【六】

“坏人关着我,还叫人给我打针,吃很苦的药,还不让我来找你,所以我把他敲晕了,才能跑出来找你。”因为段祁谦说想吃苹果,林菱正坐在客厅拿着水果刀笨拙地削着果皮。

段祁谦有点走神,闻言才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林菱很是得意地说:“因为我的鼻子能闻到你的气味。”

是巧合吧!段祁谦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心上,转而突然说:“我带你出去玩吧。”

还以为他会说要送她回去的林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他的提议多么诱人,于是她十分欢快地点点头,笑眯眯地说:“好啊,好啊。”

她的笑容灿烂天真,让段祁谦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他们出门时正是这个城市最热闹的时候,当林菱还是俊介的时候,段祁谦再宠她,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牵着她的手带她到处玩,林菱是真的开心,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当人类的好处。

林菱跳着笑着欢呼着,她被段祁谦带去吃了小吃,吃了冰淇淋,还去游乐场玩了。她坐在旋转木马上忐忑不安时,段祁谦一直在圈外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他的表情很温柔。

“谦谦,我们下次还能再来玩吗?”

回去的路上,林菱激动的心情才渐渐地平复,月光幽幽,段祁谦的侧面分外疏离,于是她有些迟疑地问着,她觉得今晚的段祁谦有心事。

但这个问题好像难倒了段祁谦,他看起来欲言又止,过了好几秒,才低声说:“没机会了。”

林菱歪着脑袋,表情困惑。

“林菱,我知道你的脑子有问题,但是不知道你会做出那种事。你要逃出来找我,就不该用那么极端的方法,你怎么可以把你的父亲推下楼后就自己跑了?你知道吗,你父亲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我本来想给你坦白的机会,你却说了谎。”他言辞严厉,眼神痛苦。

林菱的理解能力本来就迟钝,现在就更是一头雾水了,只说:“我没有,我没有杀人。”

“你跟他们说吧。”他的口吻疲惫。

林菱一回头就看到段祁谦楼下站着四五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视线一对上,他们朝她走了过来,动物的直觉向来敏锐,这些警察要抓她!感觉到危险的林菱脸色一变,她抓住段祁谦的手慌乱地说:“谦谦,快帮我跟他们解释,我没有……”

段祁谦没有回应她,只是掰开了她的手指。

林菱在那一刻感到了恐惧,他不是疼她照顾她的谦谦,他只是段祁谦,他没有理由无条件地相信她。

“谦谦,你要帮我。”

眼看警察就要接近了,林菱丢下这句话撒开脚丫就跑,她什么都不懂,但她不想再被关进牢笼里。

段祁谦站在原地,看着她动作敏捷,身影越来越小,方才露出了一个苦笑,而后他的表情慢慢地变得痛苦起来,他死死地捂住了肚子……

【七】

段祁谦生病住院了。

自从知道自己会被抓后,林菱再也不敢到处乱跑了,四处流窜了两天后她才忍不住用灵敏的鼻子根据气味寻找段祁谦,他的气味最后消失在医院门口。

那一刻林菱心慌意乱,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查看段祁谦究竟怎么样了,但她不敢就这样走进去,因为她看到有穿制服的人在医院进进出出,所以她只有耐心地等到深夜。

傍晚的时候,她偷了一套护士服,站在段祁谦的病房门口,他的房门没有关严实,留着一条缝,她假装不经意地看进去,只看到坐在床边的女人正趴在段祁谦的膝盖上,背脊颤抖得很厉害,她的啜泣声传到了门外:“祁谦,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他死了我还是很难过,祁谦,我就只剩下你了,不要放弃我。”

是林佩。林菱愤怒地想,她这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做错了事还敢对段祁谦纠缠不休。更叫她生气的是穿着病服的段祁谦还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脸上的表情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却叫人信赖。

林菱知道段祁谦是个心软的人,所以她才敢仰仗这点黏着他,可她对他的占有欲却不允许别人和她有同样的行为,尤其是林佩!

晚上林菱潜到了段祁谦的病房。

像是在睡梦中察觉到了压迫的视线,段祁谦醒了过来,一眼就见到了林菱,她托腮看着他,气鼓鼓的。

“谦谦,我告诉过你,不要跟林佩在一起,她是坏人。”

段祁谦刚睡醒时柔软的神情因她这话而变得肃穆:“林菱,你怎么还敢来?”

林菱说:“你生病了。”她很担心。

“谦谦,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就是二熊?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没推那个人下楼?”

她困惑又茫然,不希望段祁谦冷漠地对待她,况且她没有做错事啊!

“最后只有你出现在他身边,我怎么信你?”段祁谦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嘲讽。

“是不是因为林佩,你才不肯相信我?”林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如此反问着,表情凌厉,眼神疯狂,她此时跟大街上的疯子没两样,“是不是只有她不在了,你才会相信我?”傍晚时段祁谦安慰林佩的场面一直在她脑海里晃荡,林菱无法冷静。

她的想法极端得让段祁谦直皱眉,于是段祁谦偷偷地按下安装在床下的通知按钮。他思忖这该是她本来的面目,却不知道她是被他安慰林佩的场面所刺激。

“砰!”门突然被撞开,持枪而入的警察把枪口对准了林菱。

而后林佩也跟着进来大义凛然地说:“林菱,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狠心地对爸爸!你竟然还没有悔改之意。”

对他们的出现,段祁谦表现得并不意外。林菱看着他问:“是你让他们来的?”

段祁谦毫不掩饰地点头,他胃病发作,心里却知道林菱在乎他的话就一定会来看他,没想到她真的回来了。

昏暗的灯光下,她眼里有着掩饰不了的伤心。这一次她彻底明白,她妄想得到段祁谦的帮助,他明明对谁都那么温柔,可他却是最希望她被关进牢笼里的人。

偏偏林佩还要刺激她:“你疯了还想折腾得大家不得安生吗?!”

林佩说完,就看到林菱眼中的凶狠透亮得吓人,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林菱扑了过来,她的脖颈立刻感受到一点冰凉,是牙齿,林菱用牙齿啃着她的动脉。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了,让警察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段祁谦猛地站了起来,林菱嘴里发出了声音,那声音很奇怪,像是动物从喉咙发出的愤怒的喘息,她的一颗犬齿已经让林佩雪白的脖颈渗出血迹……

“林菱!”段祁谦大声呵斥着。她却置若罔闻,眼里恨意毕露。

段祁谦鬼使神差地大喊:“二熊!”

在警察准备开枪前,林菱松了口,眼中的不甘消失,被惊诧和欢喜激动取代,她说:“谦谦,你知道是我,你知道是我的!”

她调皮捣蛋吓唬小孩的时候,好好先生也会像这样压沉温润的嗓音,严厉地制止她。

段祁谦没有回答,因为他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喊了二熊。

林菱瘫坐到地上,开了腔就哭,那号啕大哭的劲儿就像受了千百般委屈的小孩:“你为什么不认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八】

林菱被送进精神病院看管了起来,她说话疯癫,想法异端且攻击性强,完全没有自主和自控能力,显然病情已经严重了,所以她出手杀人这件事也不再有疑点,但也因为她这病,得治疗到好转才能开庭入狱。

段祁谦来看她的时候,她被单独关在一个空旷的病房里,两只手都被拴在病床的栏杆上,完全失去了自由。

一见到他,本来还跟手铐做斗争的林菱立刻惊喜地望向他:“谦谦,谦谦,你来带我离开这儿吗?我讨厌这里。”

段祁谦却站在离她好几步的距离说:“林佩说你想见我。”

让林菱待在这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林佩被林家的长辈叫了回去正式认祖归宗,并且开始接手林父留下的事业。于情于理,他也得来看林菱一回。

林菱想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脸上那总是憨憨的笑容收了起来:“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是林菱的身份,在林佩第一次见到我后?”

“是不是你也早就知道我会跟你说林佩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但你还是顺着我的话走,故意接近我?”

“你对我的照顾是不是只因为我是林菱?”

林佩说,段祁谦一直都是她林佩的,他们根本就没有分手,只是做戏给她看,段祁谦和她的点滴,林佩都知道,都是在她的同意下,才进行的。林佩说这话时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很高傲的胜者的表情。林菱自然反驳她,段祁谦人这么好,怎么可能这么有心机?

林佩也大方,说让段祁谦来,她可以亲口问他。

段祁谦的表情略显吃惊,然后他说:“这些都是真的。”

一开始他确实不认识她,那天林佩把她带到救助站回来后就把她俩的身份,把林菱对她可能有的陷害都提前告知了他。

她哀求着他的帮忙,说不想再让别人看不起,她想回林家,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财产,她哭了很久,才让段祁谦同意假装不知情,替她牵制住林菱。

“我以为你是有点相信我就是二熊,才对我好的……”说这话时,林菱的表情想要哭出来似的,眼里已经攒满了泪水,好像要溢到心底去。

段祁谦闭了下眼睛,把挣扎和愧疚到收好,再睁眼时又是冷冷淡淡一个人:“我让你在我身边是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而且我也等到了。我一开始就知道你父亲不是你害的,只是刚刚好你跑出来找我,给了我栽赃你的机会。”

那个林菱在小巷里找到他的晚上注定是不平凡的夜晚。林佩打电话告诉他,在林菱离开后,她去找了林父,结果和刚好清醒的他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她激动之下推了正要下楼的林父一把……她说,她不想坐牢,她想和他在一起,和他长命百岁,他不能见死不救。

他们两人一路相互扶持走了过来,段祁谦怎么可能放弃她,所以他作了伪证,证明林佩不在场,而把林菱推了出去。

林菱睁大眼睛,眼里都是不可置信,她大吼道:“你骗我,你骗我!”

几近疯狂,偏偏段祁谦还残忍地说:“都是真的。你也别再想着我、念着我了,”他迟疑了一下,“你恨我吧。”

他告诉她真相也就不怕她会说出去,现在还有谁会相信她?

手铐被她挣扎得发出了响声。

她那么着急地想要他相信她虽然贪玩,可不会坏到去杀害他人,却原来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因为是他把她变成“杀人凶手”,把她害到这副田地的。

林菱似乎接受了他所说的真相,安静了下来,受伤和不明白还刻在她的眼里,就在段祁谦眼睁睁地看着那颗泪珠要掉下来时,林菱却突然粗鲁地擦掉了,她强笑着说:“没关系,你这么做都是为了对付林菱,不是我二熊,所以我一点都不疼。”

在段祁谦看来,她再强调自己是二熊就是自欺欺人了。

然后林菱一反刚才疯狂的状态,她乖巧地躺到床上,盖好被子,只留着一双黑溜溜的湿润的眼珠看他:“谦谦,你下次来看我的时候记得带我最爱吃的猪骨哦。”

“谦谦,你可还要来找我哦,要不然,我可是会去见你的。”

依旧是初见时,那个黏着他的自称二熊的女孩。

段祁谦没有回答她,她便有些伤心了,乖乖地闭着眼睡觉。

“做人真累。”

再转身出门的时候,段祁谦听到了一个很小的声音……

【九】

段祁谦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会时常走神,总是在屋内的每个角落恍惚地听见那个叫他“谦谦”的声音,好像一回头就能看到林菱笑得纯真的模样,只是回头时候什么都没有,安静得只余下空气。

这天,之前被林菱捣鼓得死机的单反被专卖店修好送了回来,所幸里面的东西都没丢,段祁谦拿出来查看竟然发现还有个他不知道的文件。

刚一点开,林菱笑容就出现在里面,因为不熟练,画面一直不稳定,段祁谦却看得心惊。

画面里,林菱正待在他的房子里,指着房间的每个角落告诉他,二熊曾在这里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当时他又说了什么,又拿起他最喜欢的游戏埋怨说,他老是只顾玩游戏,都不跟她玩了,不过没关系,他们现在可以一起玩……小到细节都跟他的记忆吻合。

“谦谦,大男人是不能看少女漫画的,不过我们可以一起看。”林菱不知道又按到了什么,视频就断在这了。

他有段时间很喜欢看少女漫,闲时就看,那时二熊会缩在他怀里,睁着圆圆的眼睛盯着屏幕,他看得快了,它还会抢着鼠标不让他翻页,原来它真的一直陪他看着。

如果说之前二熊的点滴是林佩告诉过她的,那么少女漫这件事就连林佩也是不知道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打电话问林佩要了林菱之前的病例,林菱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在他的催促下,传了电子邮件。

因为脑子不健全的问题,林菱一直被林父保护得很好,直到有一次在去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

她坐的那辆车刚好就是撞死二熊那辆!时间上也吻合了!

林菱真的就是他的二熊?他先入为主,只以为她脑子有病,不肯真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可再回想之前相处的点滴,林菱的动作和神情不都是二熊的翻版吗!

段祁谦的脑子乱得厉害,只得去找林佩商量,但开了她家的门后才发现她似乎不在,直到卧室传来说话的声音。

“上次我们戏演得多好,你男朋友只以为我们是在演戏,哪里知道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我告诉你,这次是我最后一次跟你上床,你以后别在我们面前出现了。”是林佩咬牙切齿的声音。

段祁谦打开卧室门,就看到林佩和男经理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他觉得麻木了,捏了捏太阳穴,转身就走。

林菱说的话是真的,林佩是坏人,一直都背着他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她真的是他的二熊,全心全意为他好的就只有忠诚的二熊了。

想到这而,段祁谦立刻想去找林菱,说什么都好,先让他跟她说话就好,出来时候林佩光着脚在后面喊他,他听得烦了便大声喊她滚,身后传来了哭泣声。

他的心里却无动于衷,只着急想去看林菱,他其实早就被她吸引了不是吗?与她在一起才有的悸动哪里是可以演出来的?他一直欺骗自己,他对林菱没有感情,可是没感情的话,会想要亲吻她,会不知不觉想起她吗?他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直到确认她真的没有欺骗他,她真的是二熊。

段祁谦迫不及待地想把他的感悟告诉林菱,就在催促司机快点开车时,他接到了警察的电话,可对方话一讲完,手机就从他的手里滑了下去。段祁谦面色苍白,激动全无,只剩下不敢相信。

林菱持刀劫持医生想出院时候引起骚动,被一个实习的同志开枪打死了。

——“谦谦,你可还要来找我哦,要不然,我还会去见你的。”当时那软软糯糯,带着期待和依赖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她出来是想找他啊!

“小伙子,你没事吧?”司机看到刚才还很精神的小伙子转眼间就失魂落魄了,仔细一看,竟满脸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