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麻雀
2014-08-06吴若增
吴若增
那年冬天,我从花鸟鱼虫市场买来两只麻雀,放养到了阳台上。我的阳台, 长530厘米,宽115厘米,很是狭长。阳台的左侧,筑有小小的花池。花池边上,摆着个小小的木桌。木桌上,一个瓷碗盛了小米,一个瓷碗盛了清水,是给那两只麻雀准备的。这样的条件,对于它俩来说,虽然无关乎自由,但相比鸟笼,到底还算是宽敞得多。
据卖鸟人介绍,两只麻雀是刚刚从野地里捕来的,因此野性十足。它俩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伊始,便这里撞撞那里撞撞,试图逃离。特别是那一扇长窗外面的阳光世界显然更具诱惑,便更是成了它俩逃离方向的首选。然而可惜,在坚硬的窗玻璃面前,它俩的冲撞毫无结果,于是不久便放弃了。
此后不久,我就有了一个发现。这两只麻雀虽然从外形上看起来差不太多,但性格却迥然不同。我到阳台上去看望它俩的时候,一只的表现总是非常的惊骇,没头苍蝇似的胡飞乱撞,把个小小阳台弄得灰尘四起。等到撞够了,它才两脚朝天地跌在一个什么地方大喘其粗气,两条细腿还抖抖地痉挛不已。那样子,令我十分厌恶。另一只呢,却是蹲踞在原地不动,并将身体前倾,睁着两只亮晶晶的贼眼,凶狠地盯住我,仿佛要与我决斗。现在多年过去,写到这里时,犹能忆起它那凶狠的目光十分凛冽,令我不寒而栗。老实说,在我见过的动物之中,能够给我留下如此刻骨印象的,唯它而已。
那只没头苍蝇似的麻雀,没多久就死掉了。我想它应该是被我吓死的,虽然我每次去阳台都是小心翼翼地唯恐惊吓了它。现在它死了,望着它那僵硬的小小尸体,我的心中不免一阵哀怜。我想它虽然超级胆怯,但如果还在大自然中应该还是活着的,甚至也许还在歌唱着什么,比方说歌唱生命,歌唱自由,歌唱没有恐惧和惊吓……
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有一天,我在写字台边工作的时候,眼前有一道黑影倏地闪电般划过,令我一惊。我抬起头来,诧异着或以为是个什么幻影时,那道闪电竟再一次反方向地从我眼前倏地划过。一下子,我看清了,是那只有着凶狠目光的麻雀。
怎么?它在练习飞翔么?蓦地,我被它的这个举动惊呆了。是的,它的确是在练习飞翔。因为几秒钟过后,它又在重复刚才的动作了。天哪,这家伙!
前面,我已经详细地介绍了我的阳台,只是忘记介绍棚顶了。棚顶自然是硬邦邦的钢筋水泥。距棚顶不到一尺,是一道用铁丝织成的网。这个网,其实是一个葡萄架,可供花池里边那棵葡萄的枝条受到限高之后横向伸展。而那只麻雀之所以在棚顶与铁丝网之间练习,大约是出于隐秘的目的。但这样一来,可供它飞翔的空间就实在是太过逼仄了。
就是说,它必须在上下不到一尺的间距中,水平地完成全部起飞和降落的动作,那么,它的飞翔就必须像是一颗子弹,迅捷而准确。是的,它做到了,它迅捷而准确,像是一颗子弹。
此后好多天,它就一直是这样,在阳台的棚顶默默地孤独地进行着这样的飞翔,从不懈怠,也从未失手,只是在它划过的那一刻,我的眼前黑影一闪。
啊,我敬佩起它来了。为了它的无比强悍,也为了它的——是的,它仅仅是一只小小鸟儿,但却能够在我给它设置的囹圄中,勇敢地策划未来!
啊,这是怎样的一种性格呀?这是怎样的一种强大呀?于是我始知道,决定一个人是否强大,凭仗的不是肌肉,而是性格!
只是我一走进阳台,不管我多么小心翼翼,它都会立刻发现。那时,它就立时放弃了飞翔训练,改成了原地蹲踞,身体前倾,睁起两只亮晶晶的贼眼,凶狠地盯住我,准备与我决斗……
对待这样的英雄,是不可以怠慢的。把它继续囚在我这里,大不敬。我决定把蓝天还给它。于是,在一个清清朗朗的上午,我走到阳台,当着它的面,轻轻地拉开了那扇窗。
它依然是盯着我,并未旁顾。然而,这不过只是稍稍几秒。随后,它便突然地把自己变成了一颗子弹,倏地一下,从那里飞了出去……
两只麻雀同样身陷囹圄,但结局却迥然不同:一只很快就死了,与其说是被人吓死的,勿宁说是对处境绝望而放弃了生命;另一只却重新获得了飞翔的自由,与其说是主人对小鸟不懈抗争的妥协,勿宁说是人对生命敬畏的赞歌。从两只小鸟身上,我们看到了某种人生的缩影。原来,无论多么叵测的命运,或者多么危险的处境,都无法决定一个人的未来,最终可以策划未来的力量始终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懦弱还是强悍,性格决定命运。倘若你不放弃对自由的渴望,倘若你不放弃对梦想的执著,倘若你不放弃飞翔的翅膀,那么,你就可以成为缔造奇迹的英雄。
【文题延伸】性格决定命运、策划人生、敬畏生命……(小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