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你一直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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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 同

他让你一直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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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 同

张老头是我的老领导。他虽然刚四十出头，但由于太瘦小，脸上的皱纹很多，所以我们在背后老笑话他“小老头”。

五年前，他空降到电视事业部当总裁时，因为我和前领导关系不错，所以对他多少有些冷淡。经过两件事之后，我们的关系才渐渐融洽起来。

第一件事与开会有关。每次大老板开会的时候都会问部门领导情况。本来我们设想的情形是张老头一个都答不上来，很尴尬。没想到，张老头直接说：“刘同，你们几个项目负责人分别介绍一下情况吧。”他居然四两拨千斤地把这些难题转嫁到了我们身上。后来每次会议前，我都必须把各个工种的所有数据整合得一清二楚，还得外加分析报告。后来，公司部门调整，通知我负责资讯事业部所有的节目时，我感慨万千。27岁时我以为工作就是拿份工资，尽量不被老板批评。张老头离开时我29岁，不再害怕和老板对话，不怕被老板质疑，做任何汇报之前都会尽力准备好所有相关的材料。

第二件事与信任有关。有一次，他问我：“我想在电视事业部独立出一个策划部，你觉得怎么样？”这应该是事业部总裁思考的问题，他居然来问我的意见，这就是信任吧。我小心谨慎地说：“首先，它的好处是……但它也有一个坏处……从我个人的角度，我觉得建立策划部是好的，因为它能解决我目前最困惑的一个问题……唯一要注意的问题是……”他把烟屁股一掐，说：“挺好，那就这么干。”我又说：“如果确定要建立策划部，我先写一个详细的策划部规划，你看过之后确认没问题我们再实施吧。”他看着我说：“就照你说的来，没问题。”

这两件事让我对他的排斥渐渐减轻，因为他不是为了管理我们，而是为了和我们一起把事情做得更好才来这里的。

他第一次审节目时，我很紧张。他刚看了不到五分钟，突然说：“停下来。你们怎么找到这个人的？”我以为他要开始批评我们，立马就急了，说：“才开始看，你看完再说不行吗？这个明星我们找了很久才找到，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啊……”他看了我一眼，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你急什么，我就是问你们怎么找到这个明星的。这个人很少接受采访，你们是怎么说服他的呢？”

我半天才回过味来。原来他是觉得我们做得不错，才停下来问原因的。之后他又停下来几次，问我们是怎么找到别的嘉宾的，甚至问某个剪辑方式是怎么处理的。末了，张老头说：“审你们的片子真有趣，下次我还来。”之后他每次审片，我都想方设法让自己的节目做出新鲜感来，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停地表扬我们。而张老头从来不吝惜他的表扬，让我们感觉自己的任何一点儿努力都会被看见。

张老头也丝毫不掩饰他的“无知”。每次他问我一些作为领导不应该问的问题，比如周杰伦是哪个公司的，我们怎么和索尼音乐谈合作，我就会下意识地先看看四周有没有人，然后再偷偷回答他。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问他：“张总，为什么我感觉你什么都不懂啊？你一点儿都不害怕别人知道吗？”他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不懂那些没关系啊，反正你们懂。我只要懂怎么管你们就行。”

我手机里一直有一张照片。那是在出差的火车上，因为没有座位，张老头挤在一群人之中，在车厢门边睡了一宿，那时他45岁。每次看到45岁的张老头蜷缩在那儿睡觉，我就会提醒自己，现在的状况远不如他那时惨。

我和他在一起共事不过三年，但他走后，我在作任何决定之前总会先想一想，如果是张老头的话，他会怎么做。他是这样一种人，进入你生命的时候并不让人欢天喜地，却能够在离开之后，让你一直想念。

（士心 摘自《读者·原创版》2013年第10期 图/傅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