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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不能溶解的样子

2014-07-31陈琦

新民周刊 2014年29期
关键词:罗大佑主人翁高晓松

陈琦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不知不觉,唱着这首《恋曲1990》的罗大佑已经六十岁了。回望他四十余载的音乐人生,插满了一个个时空的坐标,写满了一重重乡愁、恋旧、青春与悲欢。

从台湾来到纽约,再从香港转向内地,从80年代初神秘而反叛的“黑色时期”到之后忧国忧民的“黄色时期”,再从90年代多元又商业化的“彩色时期”滑向新世纪愈渐温情与世俗的“金色时期”,罗大佑一直都在。他像候鸟般在多个城市间来回迁徙,也像霓虹般在多种色调间闪烁渐变。捉摸不定的罗大佑和他那沧桑迷幻的歌声如同流水,带走了几代人光阴的故事,也改变了整个华语流行乐坛。

80年代:异口同声的青春合唱

80年代初,罗大佑的歌乘着盗版的翅膀潜入了中国内地。在电视上,齐耳短发的成方圆抱着吉他自弹自唱“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这首《童年》由此一夜间红遍全国。在那个资讯还不够发达的年代,总有一群灵通人士悄悄流传:这首歌的歌词被删掉了一段。当越传越离奇的时候,更有神通广大者搞来了罗大佑演唱的版本,终于听到了“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补全了“心里初恋的童年”。而这些能人志士构成了80年代使罗大佑得以推广的星星之火,他们用翻录带、手抄歌本等简单方式成功地燎原,罗大佑的音乐在大学校园里逐渐成为异口同声的青春合唱。

很少人清楚他的长相,只知道他一袭黑衣,一头长发,是叛逆青年的标准模样。他们一遍遍唱着“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鹿港小镇”这个温暖的名字变成了乌托邦式的存在,也在内地的现代化进程中成为了听歌者的切肤之痛。在宿舍里,在草坪上,《亚细亚的孤儿》和《未来的主人翁》不停地“飘来飘去,就这么飘来飘去……”而《恋曲1990》是当时最经典的晚会歌曲,在元旦、毕业之际,一次能听到不下十遍。互赠的同学录简直就是罗大佑歌词集锦:“今天的欢乐,将是明天永恒的回忆”、“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漂泊,寻寻觅觅长相守是我的脚步”、“道一声别离忍不住想要轻轻地抱一抱你,从此后姑娘我将在梦里早晚也想一想你”……

最根正苗红的内地罗迷正是自诩为“六八式”的那一代大学生。后来,他们渐渐走出校园,成为社会的主人翁。而罗大佑后来的演唱会,也成了他们包机朝圣的怀旧盛宴。他们所感怀的是那一个“告别的年代”,当人们悠悠地哼着“我来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并不知为了理想历尽艰辛的“闪亮的日子”已是余烬。就像高晓松说的,“罗大佑是个预言大师,提前把那个时代最后的挽歌写好了。虽然那个时代是蓬勃向上、花儿刚刚绽放的时代。”

80年代,内地听众对罗大佑和他那些歌词内容的接受确实慢了一拍。也正是这种微妙的时差使得罗大佑成了名副其实的“青年时代的先知兼代言人”,没人会否认,罗大佑提前唱出了我们心中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罗大佑用“枪炮加玫瑰”的方式撼动和融化了我们的心。同时,这种走心且前卫的创作方式也为华语流行音乐提供了一种样板。高晓松、许巍、张楚都曾提及对罗大佑的崇拜,他们的音乐因为罗大佑而多了几分人文气息,多了一些对时代的自省与诘问。可以说,那一代的创作人全都笼罩在他的影子之下。

90年代:陌生的熟人

内地的校园在90年代迎来了“白衣飘飘的年代”,高晓松、小柯等民谣圣手创制出了自己的青春怀旧,而那精神与灵感的源头,大概就来自80年代听罗大佑的那种氛围。而90年代转为职业音乐人的罗大佑虽然一直在写歌,但是已经没有往日的犀利,用戏谑代替了批判,然后连戏谑都所剩无几了。如台湾乐评人翁家铭在《从罗大佑到崔健:当代流行音乐的轨迹》一书中所言,“‘老罗大佑的歌对社会生活,现实变迁及自我情感的反省、讽喻,敏感而且深远,《现象七十二变》、《未来主人翁》、《盲聋》、《之乎者也》等等歌曲,今天唱来仍然针砭着目前的社会实况,同样引人共鸣、慨叹。如果我们还是要一个‘抗议歌手的罗大佑,那么这样的‘罗大佑,已经在《超市市民》谱写过后,结束了。”

枪炮味淡去的罗大佑写出了比玫瑰更瑰丽的华句,像《追梦人》和《滚滚红尘》至今还是华语歌词史上难以逾越的高度。1994年,四十岁的罗大佑在阔别六年之后推出了个人专辑《恋曲2000》。这张专辑的销量较之前下滑了很多,罗大佑自己也说,“封面是一个很怪的人头,上市的头一天我们就听说,孕妇一看到这个封面就赶紧走开,害怕生出一个畸形儿。”而内地听众面对这一时期混搭且奇怪的罗大佑,有着和孕妇一样的错愕与惶恐。尤其是这张专辑的同名主题曲《恋曲2000》,它包含了喜马拉雅的高度、西伯利亚的孤冷、千年的梦与时差,但过于绵长沉郁的尾音使之成为了罗大佑“恋曲系列”里最为高冷的一首。和罗大佑的相逢在1994年终于可以克服时差与地域,但是兴致勃勃的罗迷们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把这张专辑放入唱机之后,大多数感觉到了陌生与失落。而这种遗憾情绪好似叶蓓的唱词:“唱歌的少年已不在风里面,你还在怀念……”

新世纪:请让我相信你的忠贞

到了新世纪,罗大佑与内地的歌迷有了更多立体的接触。他的首次内地巡演在2000年热热闹闹地占满了媒体的版面,那些听着他的歌长大的人不辞辛劳地赶赴一场场迟来的青春之约。而到了2009年,罗大佑和李宗盛、周华健、张震岳一起组建的“纵贯线”乐队一会儿北上,一会儿南下,忙得不亦乐乎,也赚得盆满钵满。

罗大佑这一时期的音乐创作似乎被满满的商演耗掉了精力。2004年,五十岁的罗大佑在《美丽岛》中继续表达他忧国忧民的文化野心和政治情结,但是怪异的曲风已经和《之乎者也》、《未来的主人翁》、《家》和《爱人同志》时期的罗大佑渐行渐远。2012年,罗大佑在巡演之余为刚刚出生的爱女写下了《恋曲2100·家》。这无疑是罗大佑迄今最为温情的歌,如此的温情与世俗估计会让三十年前的罗大佑自己也感到匪夷所思。

在音乐中不停地做出改变是罗大佑自已声称的不变追求,他对待音乐的创新态度也值得尊重。只是那些从80年代开始追随他的歌迷们恐怕没法像他一样与时俱进,没法跟着这个老顽童玩转新的音乐花招。所以,有人说,罗大佑没老,只是罗迷们老了。而这个时候,从罗大佑那儿学会了自省与批判的罗迷们开始把罗大佑式的反诘抛给罗大佑本人:请让我相信你的忠贞,大佑同志!

在红橙黄绿的世界里,偶像们活得越久,似乎越容易面临祛魅的危机,而罗大佑这样教父级别的人物也未能幸免。罗大佑还在,但他的深沉,他的愤怒已经在插科打诨、振臂虚呼中渐渐模糊。罗大佑不再是我们所最初记得的样子,他不停在变,陌生又熟悉,那么远又那么近,在命运的红绿灯旁,他是人世间不能溶解的样子。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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