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锦还乡

蒲玉海

蒋楠是个渔民，母亲早年去世，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五年前，他厌倦了捕鱼生活，跟父亲大闹一场后，独自背着行囊出门闯世界。为了能够衣锦还乡，蒋楠五年来甚至都没同父亲联系过。

年初，蒋楠辗转来到上海，不久在一则新闻中看到，锦鲤的身价和人气飙升，一些品质好的品种，售价非常高。这绝对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因为别的不好讲，说到养鱼蒋楠绝对是个行家。

蒋楠很快在网上找到了一个名字叫做“龙皇特种鱼类养殖场”的店铺。为了保险起见，蒋楠还是先订购了几尾锦鲤。到货后蒋楠确定锦鲤不错，便给店铺老板留言，说想搞联合养殖。正巧老板也想扩大经营，二人一拍即合。

老板为了表示诚心，更是主动表示将亲自来上海，与蒋楠洽谈合作的有关事宜。到了约定好的日子，蒋楠提前一小时来到车站等候。列车准时进站，可临了蒋楠才记起，他之前同老板一直是在网上通过QQ联系，并没见过本人。

事已至此，蒋楠唯有把店铺名的前两个字“龙皇”写在纸板上，然后高举着站在出站口显眼的地方。这时，一位出站的旅客径直向蒋楠走来，可当他看清来人模样后，却呆住了。

来人不是别人，而是蒋楠的父亲蒋伯。这些年来蒋楠一直是独来独往，家乡没人知他的行踪，父亲怎么找到他的？未待蒋楠想到答案，父亲已走到跟前道：“你是来接我的吗？”蒋伯的问话虽有疑惑但也直接，蒋楠听罢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没，我是来接生意伙伴的。”

蒋伯眼神中明显闪过一丝失望，稍稍平静一下心情后，继续问道：“接到了？”见蒋楠摇头，又道：“那爸等你。”而蒋楠往父亲身后望了望，到站的旅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从他面前走过。就目前这种情况，“龙皇”应该是爽约了。

见此情景，蒋楠深深地叹了口气，接过父亲手中的行李道：“不等了，爸，跟我回家吧。”父子俩五年未曾联系，突然相见理应有许多话要说才对，可不知为啥，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

父子二人就这样默默地坐了大半个小时的公车，终于到了蒋楠居住的租屋。蒋楠掏出钥匙把门打开，一进门蒋伯便看见了摆放在客厅角落的鱼缸，里面喂养的正是之前蒋楠在“龙皇”手里购买的锦鲤。“这鱼还不错。”蒋伯走到鱼缸前道。

此话瞬间打破了父子俩之间的尴尬气氛，蒋楠凑上前去道：“这是锦鲤，属于一种市场前景很好的品种……”“是吗，你在外五年就研究出了这个？”显然，蒋伯对儿子这些年来从未与家里联系的行为，还是心有芥蒂，打断了儿子的话冷冷地说道。

要说这五年来蒋楠没想家，那是假话。可如果就这样一无所有地回去，蒋楠总觉得在家乡人眼里，会成为一个笑话。抹不下面子的蒋楠岔开话题道：“爸，您在客厅里看会儿电视，我去书房有点事儿。”

说完蒋楠来到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他心里依然惦记着联合养殖锦鲤的事。蒋楠坚信，只要这事成了，衣锦还乡不是问题。可登陆QQ后，“龙皇”的头像是灰色的。蒋楠唯有留言，询问他们之间的合作还算不算数。

留言完毕，蒋楠正准备关掉笔记本电脑，QQ突然传来“滴滴”声，是“龙皇”发来消息了，原来他用了“隐身登陆”功能。“龙皇”在消息中说，自己已到了上海，只是另有要事要办，完事后会与蒋楠联系。

看完消息，蒋楠一身轻松。也许是心情好的缘故，出了书房的蒋楠径直走到父亲跟前道：“爸，您在家休息一会儿，我出去买些菜，今天儿子好好陪您喝两杯。”

买好食材的蒋楠回到租屋，父亲没在客厅看电视，厨房里却传来锅碗瓢盆发出的声音。毋庸置疑，父亲一定在厨房。又能尝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味道”，蒋楠幸福地走进厨房。

果然没错，蒋伯正在厨房做他的拿手菜——清蒸鱼。但不知为什么，蒋楠见了却感觉有啥地方不对劲。突然，蒋楠疯了一样冲出厨房，他最不愿看到的一幕发生了，客厅角落的鱼缸，空空如也。

“爸，您怎么能这样！”蒋楠重新走进厨房大声喊道。“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吃爸爸蒸的鱼吗？”不明就里的蒋伯问道。

“我喜欢吃鱼没错，但您也不能用锦鲤来做呀！”蒋楠觉得父亲的行为简直不可理喻。“不就是几条鲤鱼，用得着这么大反应？”显然蒋伯还是没弄明白。

“爸，它可不是一般的鲤鱼，是我实现梦想的希望，您就这样问也不问把它宰了，这不是有病吗！”蒋楠冲着父亲便是一通脾气。

待儿子发完牢骚，蒋伯嘴巴微张，好似想解释些什么，蒋楠却摆摆手示意不想听：“爸，我人你也看到了，如果没其他事，明天回吧。”说完转身回了卧室。

夜渐渐深了，蒋楠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父亲灰白的头发，以及略显佝偻的身躯。父亲也是为了迎合自己的口味，才误把锦鲤宰杀的。自己与父亲已经有五年没有任何联系，人的一生又能有几个五年？

钱没有可以再赚，但血缘亲情一旦没了，那可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的。想到这里的蒋楠暗下决心，明天一早便给父亲道个歉，然后陪着他老人家在上海好好玩玩。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蒋楠便起了床，但他寻遍屋子也没发现父亲。记得父亲有早起晨练的习惯，可这是上海，人生地不熟的，迷路了咋办？想到这里，蒋楠惊出一身冷汗，整个人瘫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在这时，蒋楠看到茶几上摆着一份类似公文的物件。

蒋楠拾起一看，竟然是一份合同，这是怎么回事？蒋楠继续看下去，内容是合作养殖锦鲤的有关条款，翻到最后一页，合同甲方加盖着“龙皇特种鱼类养殖场”的公章。见此，蒋楠又是一惊，“龙皇”什么时候到过租屋？

想不出答案的蒋楠，突然又看到摆放合同的地方还有一张纸。拾起一看，是父亲的留言。上面写道：“爸其实就是你在车站要等的人，之所以没有当场挑明，是因为我想给你个惊喜，可没承想带给你的只有惊而没有喜。在此，爸给你道歉。你走的第二年，政府不仅拨款给我们这些在渔船上生活的人盖了瓦房，还借资办了一个特种鱼类养殖场，承蒙乡亲们厚爱，选举我当上了场长。如果面子对你来讲，真的比一切都重要，那就把这份合同签了，爸先预祝你成功。”

看完纸条，蒋楠已是泪流满面，父亲在遭受无端指责后，却依然一心向着自己。事业有成、腰缠万贯是衡量一个人成功的标准，但并不是唯一。

想到这里，蒋楠重新拿过合同撕成碎片，随即起身开始收拾行李。回家最早的火车是上午十点的，应该还来得及。

（责编/黄素萍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