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教育”：“21世纪核心技能”培养的重要途径

滕珺

顾明远先生倡导“活动教育”，并从实践论的哲学基础、皮亚杰的心理学基础和学生主体论的教育学基础三个方面做了充分的论证。他提出：“‘活动教育的宗旨，是让学生在活动中生动活泼主动地成长。‘活动教育的内涵是以学生为主体，让学生自主地参加各种活动，让学生在活动中获取知识和智慧、能力和技巧，体悟人生，形成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养成高尚的品质和完善的人格。”②他还特别强调在课堂教学中的“活动教育”，“并非指学生的肢体动作，更重要的是学生的思维活动”，是要“让学生积极思维，融入到教学过程”。因此“不要误解，讲解课就没有学生的活动。如果老师的精辟讲解能够启发学生的积极思维就是一堂好课”。这一论断一针见血地回答了很多一线教师多年来关于“活动”与“讲授”教学组织方式之争的困惑。当然除了学校之外，家庭、社会也是“活动教育”的重要场所，能帮助孩子“从小养成良好的习惯，由习惯而转化为观念、信念”，“了解世界、了解社会，并在活动中体验人生，学会与人交往、沟通与合作”。因此，“学校要创造机会让学生在活动中受到锻炼，在复杂的环境中茁壮成长”。

“活动教育”是顾先生近两年来新形成和发展的教育思想，是针对中国教育当前发展困境而探索出的可能的问题解决之道。正如顾先生本人所言，当前中国教育的一大困境就在很多学生是“被学习”“被教育”，学生没有学习的选择权，自然也就不会主动、积极地投入学习。“活动教育”思想倡导依据一定的教育目标，经过精心的准备和设计，把学习的选择权还给学生，让孩子遵照自己的兴趣，积极主动地投入学习。其本质还是在于解决如何调动学生学习兴趣的问题。

与此同时，“活动教育”思想也适逢其时地回应了国际社会培养人“21世纪核心技能”的这一重要国际教育发展趋势。在这个全球化与信息化交织进行的时代，“技能”已经成为促进21世纪经济发展的全球货币，人们可以凭借自身掌握的技能，在不同国家和工作之间自由流动③。

UNESCO的《2012全民教育全球监测报告》中确定了所有年轻人都需要具备的三类主要技能：第一，基本技能，主要指识字和计算能力，这些能力是继续教育和培训的必要前提，同时也是获得可转移技能和职业能力的必要前提。第二，可转移技能，包括解决问题的能力、有效地交流思想和信息、具有创新意识、表现领导力和责任感以及展示创业能力。人们需要这些技能，以便适应不同的工作环境，从而增加其留在就业岗位上的机会。第三，技术和职业能力，即工作要求有特定的技术专业知识④。

2012年3月经合组织发布的研究报告《为21世纪培育教师提高学校领导力：来自世界的经验》指出，21世纪学生必须掌握以下四方面的技能：（1）思维方式，即创造性，批判性思维，问题解决，决策和学习能力；（2）工作方式，即沟通和合作能力；（3）工作工具，即信息技术和信息处理能力；（4）生活技能，即公民、生活和职业以及个人和社会责任。其中，掌握无定式的复杂思维方式和工作方式最为重要，这些能力都是计算机无法轻易替代的⑤。

美国学者David H.和Brendan M.Price 2013年的研究结果表明，从1960年到2009年，美国的劳动力市场对常规性认知（routine cognitive）、常规性操作（routine manual）和非常规性操作（non-routine manual）技能的需求整体呈下滑趋势，而非常规性分析（non-routine analytic）和非常规性人际交往（non-routine interpersonal）技能的需求却大幅上升⑥。研究者本人一项有关国际组织人才标准的最新研究结果也表明，包括交流、合作、组织、计划、管理、学习和技术在内的国际可迁移技能（International transferable skills）是链接价值、思维、个性与专业知识等四个环节最为核心的能力。

尽管当前国际社会对“21世纪核心技能”概念的理解各不相同，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不同于传统碎片化的知识系统和评估体系，“21世纪核心技能”强调更为深层、复杂、创新与合作的思维方式和工作方式的培养。而这些思维方式和工作方式的培养仅仅依靠传统以“知识传授”为核心的教育形态显然是无法完成的，需要一个新形态的教育思想来承载“21世纪核心技能”培养目标的实现。顾先生提倡的“活动教育”就是适合中国未来社会发展的新形态教育思想。

当然，要更好地达成培养学生“21世纪核心技能”的教育目标，我们的活动课程需要更为精心地设计，不仅要有明确的目标，通常是以问题为导向的，还要为学生还原更为复杂、更为真实的活动环境，并加以适当地引导，才能真正调动学生学习的兴趣与参与的主动性。

国际社会风靡的PBL正是这种充分调动学生主动性，将学生置于中心地位的教学策略。PBL也称“基于问题的学习”或“基于项目的学习”（Problem-Based Learning or Project-Based Learning）。它源于上个世纪60年代，其理论基础为建构主义，它强调以问题为核心，通过小组合作的方式，学生自主、积极地参与整个学习过程，以此来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沟通能力、管理能力、合作精神，同时启发学生独立思考和批判的精神。

PBL已在国外大学试行多年并行之有效，如丹麦的阿尔堡大学自1974年开始采用PBL的教学方式，并经过多年的实践开发了一套PBL教学模型，将讲授、辅导、讨论、小组合作学习、实地研究、問题分析、问题解决、研究报告撰写等要素融为一体，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高度认可，被授予PBL教席单位。再如哈佛大学“为理解而教”的课程也是PBL的典型案例之一。该课程把各种知识综合在一起，以问题为中心，并将问题的解决作为关键。这种教学方式使学生的学习观发生了改变，过去的学习主要是为了解答问题，而现在的学习则是为了解决问题。过去，“理解”就是学生听懂了老师讲的知识；现在，“理解”则是学生在听懂的基础上，用学到的知识来解决问题。“为理解而教”的课程还体现了教学观的改变，即从教学是知识的传授改变为教学是生命价值和意义的体现。在教学过程中，学生提出了一个问题，然后对这一问题进行思考并提出自己的见解，这是学生的自我超越，是对自己生命价值的认识，是一种人文精神的培养⑦。

PBL同时也为中小学实现“活动教育”思想提供了一条可能的路径，但同样需要精心的教学设计，才能更好地实现“21世纪核心技能”的培养目标。

为说明这一点，这里我举个例子，比较中美两国小学科学课都是如何进行“水火箭”教学的。我们知道“水火箭”通常是小学四年级科学课中的一个经典课程，课程的核心内容就是让小学生们用废弃的汽水瓶子做成一个火箭模型，然后用打气筒往装了水的瓶子里打气，瓶内气压逐渐升高，最后火箭就发射出去了。这其中的科学道理并不复杂，很适合四年级的孩子们。

中国的小学里，老师通常用一节课的课时首先解释“水火箭”发射的基本原理，然后由老师或者学生用课前事先准备好的材料，实际操作一遍，通过分组讨论，最后再总结一遍“水火箭”的发射原理。

而美国小学这门课程通常需要花1个月左右的时间（每周1节课）上完，美国老师同样先向学生介绍“水火箭”的基本原理，然后便给学生们人手分发一册活动指南。学校把小学生们分为4人一组，这4个人在组里扮演不同角色，有统筹规划的项目经理，有专管财务的会计师，有设计图案图纸的设计师，还有准备新闻稿总结制作过程的发言人。每个学生除了有一本活动指南，还都有个小笔记本，用来记账、记录采购顺序、画水火箭设计图纸，等等。总之，每个角色不光得开口说、动手做，小学生们还得把自己的每一步经历或打算做的事情记录下来。每个星期，孩子们有2个小时来集中完成这样的活动，而且每个星期都要写一篇小短文来记录和反思当天的项目进程。此外，每组都会得到1000元的虚拟币。由于每个组的设计方案都不同，所以他们有了预算后，就得到不同的老师那里去“购买”制作水火箭的材料，比如一个汽水瓶子（400虚拟币）、易拉罐（200虚拟币）、胶带（每50厘米100元虚拟币）等等。在这个购买过程中，除了“正规”的采购点外，还设立了“黑市”，学生们可以用更高的价格买到一些质量更好的或者紧缺的“洋货”。如何最好地安排手里有限的资金来完成设计师所想要达到的结果成了孩子们最津津乐道的话题。1个月后，老师再组织学生来分享这一个月来制作的过程，展示制作的成果，这门课才算结束。

从这个活动中我们不难发现，孩子们不仅充分地理解并很好地运用了“水火箭”的基本原理，而且在为期一个月的学习中反复练习了计划、组织、沟通、决策、风险承担等一系列非认知领域的“21世纪核心技能”。这些技能在学生未来的生活和工作中都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而与此相反，中国上海虽然在2012年PISA测试中数学基本概念的得分很高，但在概念情境化应用能力上的得分却不尽如人意。《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已明确提出要“坚持能力为重”，“优化知识结构，丰富社会实践，强化能力培养”，“着力提高学生的学习能力、实践能力、创新能力，教育学生学会知识技能，学会动手动脑，学会生存生活，学会做人做事，促进学生主动适应社会，开创美好未来”⑧。因此，无论是从我国教育发展的战略需要，还是国际教育发展的趋势而言，培养学生“21世纪核心技能”已成为中国教育发展不可回避的重要议题，而“活动教育”恰恰是培养学生21世纪核心技能的重要途径。

注释：

①该研究是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十二五”规划2011年度教育学青年课题“国际组织人才聘用标准及中国对策研究——以联合国组织系统为例”（项目号：CFA110111）、2013年度北京师范大学自主科研基金项目“中美基础教育阶段‘全球胜任力模型的建构与比较研究”的研究成果之一。同时特别感谢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硕士研究生刘骥提供了美国学校“水火箭”课堂资料及图片。

②顾明远：学生成长在活动中——我提倡“活动教育”[N].中国教育报，2014-7-26（04）.

③OECD.BETTER SKILLS，BETTER JOBS，BETTER LIVES.the OECD skills strategy[R].OECD，2013.http：//www.oecd.org/general/50452749.pdf.

④UNESCO.Youth and Skills：Putting education to work[R].UNESCO，2012：14，296-303.

⑤OECD.Preparing Teachers and Developing School Leaders for the 21st Century[R].OECD，2012.http：//www.oecd-ilibrary.org/education/preparing-teachers-and-developing-school-leaders-for-the-21st-century_9789264174559-en[2012-12-16].

⑥信息來源于2014年6月23日，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教育专家Andreas Schleicher教授在北京师范大学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院第63期国际教育大讲堂做的题为“学校和教师可以为学生在21世纪取得成功做些什么？——来自世界各国的经验”的学术讲座.

⑦陶西平：涌动的潮流——关注当代世界教育改革的动向[J].世界教育信息，2014（2）：6.

⑧http：//www.moe.edu.cn/publicfiles/business/htmlfiles/moe/moe_838/201008/9370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