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胜负师

张丽娜

一生中，也只有寥寥数次，你可以质疑一个冒天下之不韪，在比赛的最后，需要保证篮板的时刻派上了小个阵容的教练。格雷格·波波维奇和绝大多数人不同，他时刻挂着天塌不惊的表情，带着他商标性的、带有压迫性的睿智，并给人一种“他不可能犯错”的庄严感。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一个奇迹胜负师，在圣安东尼奥的日子里运筹帷幄，执掌乾坤。

指点圣城

“在联盟经历了这么多的改变之后，波波维奇仍在一支球队执教，这是不可想象的。他完成的成就是很明显的，我认为我们这一行里的每一人都把他看作是最好的。他在马刺待了18年，我认为他是精英教练中的精英教练，我认为他是历史上最棒的教练，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能用一个体系一直完成这样的成就，他球队中有伟大的球员，但是他是靠他的体系来赢球的，他把他的球员融合到他的体系中，之前几年里，马刺人员发生了不少改变，但是他还是能一直做到，这无疑是一个伟大的成就。”小牛队主教练里克·卡莱尔如此评价他口中“史上最棒的教练”。

关于“史上最佳”也许会引起诸多争议，但在你反驳之前，请思考一下“奥卡姆剃刀”原理吧！你很可能听说过这句话：最显而易见的选项，往往就是最正确的答案。侦探们用此原理来推断一起谋杀案中犯罪嫌疑最大的那个人是谁，而医生们则用它从一连串的症状来推知病因。这种推理被称为“奥卡姆剃刀”，在许多领域中得到了世界性的广泛使用。它如剃刀一般剃除所有不必要的内容，化繁为简，直抵问题核心。

很多时候，我们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如果把“史上最佳”定义在“执教一支球队十数年，并取得的成就”上，那波波维奇绝对是最有力的争夺者。他的成功给NBA其他教练树立了榜样，在年复一年外界预测他的魔法将要消失的时候，他却不断地把马刺带上新的高度。

2013年的10月初，波波维奇教练做出了一个决定：将“经历了战后创伤”的球员们带到美国空军军官学校——自己位于科罗拉多瀑布地区的母校——去进行训练。同时，本赛季也是他多年以来，第一次在失去了布雷特·布朗和布登霍尔泽这两名助理教练——两人分别接受了76人队和老鹰队的主教练职位——的情况下带队。波波维奇想要给球员们以及他自己一种不同的风景，一个全新的开始。而事实证明，不管是以何种标准来加以评判，他的这一做法都显得非常有效。兵法云：兵无定势，水无常形。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波波维奇可谓深谙此道。

在开赛之初的13场比赛中，马刺队打出了12胜1负的战绩，队史第二好的开局；随着赛季的进行，他们成了第一支取得30胜的球队，第一支取得50胜的球队，第一支——也是惟一一支——取得了60胜的球队；在赛季后半段，马刺豪取19连胜，刷新了队史纪录；他们本赛季一共获得了30场客场胜利，同样刷新了队史纪录，足足甩开了排在第二的雷霆5场之多；球队的进攻效率高居联盟榜首，场均得分位列联盟第五，防守端的表现也排在了联盟第四。而且，别忘了他们在做到这些的同时，球队首发五人同时在场的时间还是全联盟最少的。可惜他们在最后两场连续输给了火箭和湖人，不然的话，他们本来很有希望追平甚至是打破63胜19负的队史常规赛最佳战绩。而在季后赛和总决赛中，他们的表现甚至不能用“神奇”来表述。虽然马刺队的表现如此耀眼，但他们其实只有一名全明星球员，而且还有两名正在试图赢得波波维奇认可的新助教。

人们都认为波波维奇是很顺利的人生赢家，但实际上，他的执教生涯中也经历过一次下课危机。

1999年缩水赛季，人们都预计马刺能冲击总冠军，但开局他们只有6胜8负。这时，道格·里弗斯是马刺的解说席成员，这位有优秀声誉的教练开始被马刺球迷所期盼，球迷们希望他来接手马刺，取代波波维奇。

当时，留给波波维奇的时间不多了，很多人认为，如果马刺再输下去，他必然会被解雇，至少也会离开教练席。当年3月2日与火箭的比赛成为转折点。“这和一般的赛前准备不同。”前马刺球员马利克·罗斯说，“大卫平时在赛前很少说话，但那次他说‘我们必须并肩作战，这是一场关键的比赛，如果我们输掉比赛，他们就要炒掉波波维奇，让道格来接手……这是个传言，但我不得不说，确有其事。因为当时更衣室的气氛非常肃穆，我永远忘不了。”前马刺球员史蒂夫·科尔说：“我不能说当时我觉得他要被解雇了，但情况确实不好。当时的波波还不是现在的波波，他还不出名，球迷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的确，当时的波波维奇并没有太大的权威，直到他拿到两个总冠军，人们才开始忘记他解雇鲍伯·希尔，自己做主教练的事情。直到他拿到三个总冠军，人们才觉得把波波维奇和菲尔·杰克逊相提并论并不是对后者的冒犯。

以幸运之名

波波维奇不喜欢被关注，但他不是那种“哦，不，不要拍我，球员们在那里，把镜头对准他们”的教练。他真诚地保持着低调，他对宣传不感兴趣，对赞扬感到过敏。当他荣获2014年最佳教练的时候——很难相信这才是他教练生涯第三次获奖，他表现的依然相当局促。

当然，世界上永远不缺怀疑波波维奇能力的人，他们觉得波波只是碰巧继承了一笔财富。他的队中有名人堂成员大卫·罗宾逊，然后又幸运的在邓肯参加选秀那年抽到了一号签。除此之外，他执教帕克和吉诺比利超过了十年。当然，有些人会指出，波波只靠着双塔得到了四个冠军中的两个（而第二冠时期罗宾逊的水平已经大不如前）。另一些人会强调帕克是28顺位，吉诺比利是二轮秀——任何人都可能得到他们。但是，他们两人的能力只在来到马刺以后才被波波维奇全部发挖出来。有人还会有其他的话要说……但那些反驳的话从来都不会从波波维奇嘴里说出。他会第一个承认自己是个幸运的人，而且幸运的没有浪费这些伟大球员的天赋。endprint

波波维奇这个特质影响了整个球队。马刺队是出了名的无趣，他们不做任何会引起注意力的事情。当问起任何NBA球迷有关马刺的风格，下面这些词一定会出现：乏味、精工细作、使用身体、肮脏、无惧、无色无味。当然，马刺也不在乎他们自己是不是无趣或者乏味——他们恰恰喜欢这样子，他们就是与众不同。

有时候，波波维奇会放下戒心透露一点真实的想法。也许他不是不小心，只是在考验人们是否在认真听他讲话。当被问及他怎么知道帕克后来会开发出如此全面的进攻技巧时，波波谨慎的说：“有时候，你需要考察一名球员是否具有幽默感。赛季真的很长。”

看，这就是波波不同寻常的思维。你何时听教练或者球探说出他们在考察球员的幽默感？但你仔细想想，波波说的其实有道理。赛季确实很长。想想看幽默感确实能缓解那些队内紧张的气氛，让球员在NBA赛季的压力下喘一口气。

当有人问波波维奇在季后赛对阵这支或那支球队的看法时，波波维奇总会耸耸肩，然后说马刺就是马刺，不会变的。这是很重要的一点。教练们往往花了太多时间来分解每一个细节，却忽视了那些简单的东西。

诚然，“禅师”和莱利比波波维奇拥有更多的总冠军戒指，但是和他们相比，波波在联盟里有更多的门徒，在这一点上他比所有同行都成功。门徒之一麦克·布朗给予菲尔和莱利极大的尊重，但是他认为，波波维奇的成功是没有人可以复制的。“菲尔和莱利所带领球队，是每个人都向往的大城市球队，他们都拥有庞大的资金去寻找自己想要的球员。但是你看波波维奇的球队，他把一群乌合之众组合起来，变成了一支十年如一日强大的球队。再看看他的弟子，无论是管理层还是教练席，这个联盟里的大多数球队都和他有关系。”

马刺门徒、雷霆总经理普莱斯蒂说：“每个有机会和波波一起工作的人都会发出同样的感慨，决定一件事情成败最关键的不是篮球场上的战术、球员能力等篮球因素，更多的是我们的内心，保持健康是最重要的因素，保持谦卑的态度和一颗感恩的心，感谢上帝让我们有机会出现在篮球世界的最高殿堂里。”

波波维奇是个体系教练，靠着体系他取得了成功，但是他却把功劳归功于球队老板。“我们的体系的创始人和所有的一切，都属于彼得·霍尔特和他的团队，他们奠定了球队的基调，我们是这群天才的受益者。”这就是波波维奇。他在球队拥有一定的特权，但他不邀功、不搞特殊，尽管他的付出比其他所有人都多得多。

波波维奇管理球员的能力一流，这让他不断创造着新的纪录，你可以看到他在不同情况下对不同球员的合理使用，不管是球队管理层，他的助手，还是他的15名球员，他都能处理得很好。每个人都想效仿波波维奇，但没有人像他一样出色。

莫忘初衷

波波维奇本人时常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的执教生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因为，他从心底里就一直认为，他还是那个美国大学篮球三级联赛的小教练。

波波维奇在他圣安东尼奥的办公室里只放了一座奖杯，那是一座1986年南加州学院分区联赛的冠军奖杯，也是他执教的波莫纳-皮策68年来惟一的一座奖杯。“为了这个奖杯，我们真的很努力。”波波维奇在西区决赛第三场赛前说道，“这意味着很多，很多。”的确，在那里，他生涯首次担任主教练，也是第一次对俯瞰全局，管理全队有了初步的认识。这座奖杯，或许也说明了他为什么会选择在体育界一展宏图。“这是实在而真实的。”波波维奇说道。

波波维奇已经离开波莫纳-皮策大学26年之外，但他们之间的联系却从未断绝——不仅存在于他和球队，他和那些老球员们，也存在于他和Sciac的教练们之间。Sciac是一个以洛杉矶地区的小型人文科学学院球队为主的组织，正如其他的三级联赛球队，他们也不能提供体育奖学金。

1986-87赛季，波波维奇曾利用休假时间在时任堪萨斯大学主教练的拉里·布朗手下学习，但1988年跟随布朗教练成为马刺教练组的一员却并不是波波维奇的本意。那时，他才刚刚让波莫纳-皮策成为了分区冠军，在他接手的第一年他们仅有2胜22负。克莱蒙特学院充满了知识分子，天才云集——他的球队有5个大学生，2个研究生——这种氛围深深的吸引着他。

他的离开十分偶然，波波维奇一家原本准备在这里买一座房子，他们也和老校长谈妥了一份贷款。可是老校长突遭意外，不幸罹难，而新校长却不那么赞成这份贷款，尽管波波维奇声称这份借贷都已经正式行文落于纸上。在那次不太愉快的会面之后，波波维奇收到了老布朗的电话，他给波波维奇开出了一份新工作。走在人生的三岔口上，波波维奇是这么说的“如果当时我能得到那份贷款，我一定会留在那里。”

很少有教练会离开Sciac，而波波维奇就是其中一个。这个分区的主教练收入大多在8万美元到12万美元之间，相当于一个一级联赛球队的助理教练，他们也不用操心招募球员，考虑如何节省旅费这些事。而学校管理层关心的是学术成就，而不是一场体育比赛的胜利，因此，他们基本上算得上是铁饭碗。

雷德兰兹的主教练吉姆·迪赛曾在波波维奇手下当助教，八年前，他用尽了休假的时间，就为了能够细细观察马刺队的管理和训练。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就是那只无孔不入的球馆老鼠。”“我们每天都要聚上2个小时，或者每周6个小时。”迪赛说道，“你必须要充分准备，让事情简单化并且容易理解。波波是个非常有效率的人，他花了大量时间去研究如何管理球队。”这么说来，一些三级联赛的小教练能够跳槽到NBA也许并不是偶然——底特律的斯坦·范甘迪，芝加哥的汤姆·锡伯杜，波士顿的布拉德·史蒂文斯，孟菲斯的戴夫·乔格尔，印第安那的弗兰克·沃格尔，以及夏洛特的史蒂夫·克利福德和亚特兰大的麦克·布登霍尔泽，这后两位可是波波维奇亲自招募到波莫纳-皮策的主教练。

“真知即在其中。”波波维奇谈起了三级联赛的教练们纷纷试水NBA，“很显然，那里没有NBA这般不稳定。我是说执教环境，但那也是一个竞争激烈的地方。每个人都想要赢球，只是那里的人们更加理智，他们知道事情的优先顺序，他们的心中对于现实生活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有着更清晰的界线。”

Sciac的德尔教练们总是忍不住在这个三级联赛中增加一点马刺的影子。他们在塑造球队的时候借鉴了马刺那为人称道的建队哲学——注重基本，坚守铁律。最近，他们又注意到了马刺的另一条成功秘诀——无论板凳末端的球员还是邓肯、帕克吉诺比利们，都要遵守同样的纪律，跑同样的战术。然而更多的时候，他们观察的是马刺阵中的每个人是如何融洽相处的。

“马刺是NBA世界里的一片净土，正如大学球队一样。”纽霍尔，西方学院的教练说道“球员教练，教练球员，他们各司其职，互相出谋划策，他们在乎的只是如何取得胜利。我认为现在整个联盟里大概只有3到4个球队的教练可以无所顾忌地执教，可以告诉他们的明星球员什么才是真理，而波波维奇无疑是最杰出的那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