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少

胡德全

梓溪镇地处三县接壤，庙宇繁多，香火极盛，吸引了许多商贾云集，曾繁盛一时，闻名遐迩。

小镇那时有杨、蔡、胡三霸，为争夺地盘生意，百十年来争斗不断，渐渐各霸一方，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忽一日，街上人惊呼，杨大少爷回来了。

怎么可能？不是说他造反闹事被抓进牢里枪毙了吗？大家暗自惊疑，忙涌上街头看个究竟。果然看见身长背厚的杨国虎一身西装革履，头上一顶博士方帽，手拄一根文明棍更显儒雅潇洒，身边还有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听说是个杭州女人，几乎偎在杨大少怀里，婷婷袅袅。年轻后生见了吞咽着口水，睁圆眼睛嫉恨咒骂，年老的妇人爷们朝着后背呸呸地直唾口水，大骂伤风败俗。

杨国虎，腰大背厚，能将祖传的刀枪棍棒耍得风雨不透。十岁时在街上凭借一条板凳将蔡胡两家的家丁打得鬼哭狼嚎，后蔡家老五与胡家老三各自邀了十个弟兄在镇子中心坡项的大庙正式比了一场，杨国虎力大手快，将蔡胡两家二十个兄弟全部擂翻，从此杨国虎声名大振。

离镇十几里的黄草山上聚集了一股刀匪，刀匪因手持大刀，头戴红巾，脸抹鸡血，口念咒语，冲杀时高喊打不穿杀不死亡命直前而得名。刀匪经常下山抢劫，人人共愤。

杨国虎以剿匪为名，办起了团练，号称三县联合大队，自任司令。

杨国虎的警卫队十人，每人一支德国造勃壳大连枪，可连射二十发子弹，个个练得枪法神妙。一日刀匪下山抢劫，包围了杨国虎住所，高喊着杀了杨国虎。结果被警卫队一枪打死一个，及至天明，刀匪留下二十几具尸体落荒而逃，从此联合大队在方圆百里无人敢扰。

杨国虎有一大轿，轿帘上挂有国虎二字，不管红道黑道人物还是恶人官防见轿子如见人，遇上无不退避三舍。大街上只要听说国虎来了，人人胆寒，像猫见了老虎一样躲闪。

杨国虎做了镇长，上级命他限期剿灭山里匪患。但黄草山绵延百里，山高路险，刀匪只要一进山。联合大队就奈何不得，杨国虎率部剿了几次，一无所获。

杨国虎只身进山找刀匪头目谈判。

刀匪大小头目都蒙着脸，在梁山墩菩提寺接待了杨国虎。

大头领提出要与杨国虎比喝酒，一人一坛地瓜烧，杨国虎二话不说，仰脖一口气喝干，大头目也是嘴不离坛口，咕咚咕咚一顿猛灌，干了。

喝酒后接着比拳脚，刀匪先是用一套滚熟的醉拳打得地动山摇，但丝毫挨不着杨国虎的一根毫毛，接着刀匪用一把鬼头大刀，口中念念有词之后就虎虎生风地亡命砍向杨国虎，杨国虎将一杆花枪舞得密不透风，几次差点戳到头目的脖子，但都被他用大刀磕开了。

最后，大头目要与杨国虎比枪法。两人站在离靶子五十米开外，手枪被拆开散乱成一堆，口令一下，两人将枪零部件往衣兜一揣，边跑边装枪，谁的枪先响谁就算赢，结果杨国虎只跑了十米枪就响了并击中了靶心。

刀匪大头目输了，愿意跟随杨国虎。

杨国虎被状告通匪，于是被缴械撤职了。杨国虎带了部分兄弟入了黄草山，专干一些杀富济贫的勾当。

杨国虎首先打的第一家土豪就是自己杨家，他强制父亲捐出一千大洋，五千斤粮食，五百斤油。杨国虎的父亲大骂杨国虎是不肖子孙败家子，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杨国虎接着要打蔡家和胡家，遭到手下几个头领的坚决反对，杨国虎铁青着脸，抬头扬手，啪地打下一只飞鸟，说，谁反对谁就是这下场。

不久蔡胡两家也如数捐齐了钱物，所得钱财都被杨国虎用轿子抬到山那边不知去向，更加引起了手下头领强烈不满，但敢怒不敢言。

一九四九年初，杨国虎传信要父亲将家里的田地全部分给佃农，他父亲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不久杨国虎带人下山强行将一家人拖出，一把大火烧了杨家大院，并炸毁了镇西头与大庙遥相呼应的象征杨家风水的七层龙凤塔。

一九四九年底的一个早晨，解放军已经进了县城，杨国虎听了心中一喜，立即命令队伍准备下山。早饭后，部队正整队集合，杨国虎正在漱口，他的警卫和几个马夫在摆弄杨国虎的大连枪，突然“砰砰砰”一阵连响，枪机走火，二十发子弹有六发打进了杨国虎的背心。

杨国虎死后，他老婆失踪了，同时不见了十把大连枪，随后山上又出现了一股刀匪肆虐乡里。

解放后，被杨国虎炸毁的塔基上建起了一座烈士塔，杨国虎的名字也被刻在了塔碑上。

后来杨国虎的警卫被执行枪决，同时被枪决的还有手下两个头目，一个是蔡家老三，一个是胡家老幺，原来杨国虎是被蔡家老三和胡家老幺买通警卫谋杀的。

多年后，那个杭州女人的名字竟出现在杭州破获的一起国民党特务名单中，但她的下落终成了一个谜。

选自《小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