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冬天(2)
2014-07-25倪萍
倪萍
家中的东西,姥姥觉得最金贵的就是我那些奖杯,光荣与梦想始终是姥姥的精神所望,她觉得没有比受人尊敬更高的拥有了。一大堆的奖杯放在箱子里,姥姥一个一个地摆出来,我再一个一个地装回去。只有我知道这些荣誉意味着什么,它们不是真正意义上我个人的付出和价值,无论电视还是电影,都是集体的力量,把它们摆在家里实在是让我惭愧。不是虚伪也不是造作,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真的能分清哪些是属于我的,哪些是不属于我的。我从没有因为获奖而觉得自己了不起,我也从不认为别人说我不好我就真的不好。我经常站在秤上,几斤几两,骨头多少、肉多少、血多少,我心里有数。
姥姥不这么看。
“光荣花为什么都是红的?你啥时候见人戴着绿光荣花、黄光荣花?红的就是最好看的那一朵儿,就是最光荣的那一朵儿!”
获“华表奖”最佳女演员的那一天,我是和八十五岁高龄的黄素影老师并列获奖的。黄老师是因为在张洁的小说改编的电影《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里演母亲而获奖的。因为给姥姥念过这本书,所以我回来跟她说:“今天见着张洁的妈了啊!”
“啊?张洁的妈不是早死了吗?”
这就是电影的魅力,张洁的妈在电影里永生了。我给姥姥看照片,是我和黄素影老师在台上相互祝福的那张,《北京青年报》卢北峰拍的,拍得很精彩。
姥姥无比羡慕地用手摸着照片,“你看,这路的人活多大岁数都有用,还能获奖,这个老婆儿没白活”!
“姥姥,你好好活着,赶明儿我也写个电影剧本,就叫《姥姥》,请你主演,也让你获奖。”
姥姥笑得前仰后合,“主演不行了,当个猪眼都没人要,老了,天快黑了”。
请姥姥拍个电影虽然是一句玩笑,但在姥姥心中还是升腾起了一丝的期望,已经许久不提了的白内障手术问题又提到议事日程上了,“多会儿去三一做手术?先去检查检查吧”。新衣服拿出来又放回去,“等有个大事儿再穿吧”。姥姥说的大事儿就是拍电影。
姥姥走了我也常后悔,许给姥姥那么多虚无的光荣与梦想到底是帮了姥姥还是害了姥姥?心中的旗帜一面面地升起,鲜花一团团地怒放,姥姥的冬天真的温暖些了吗?许多好日子还没过,许多梦想还没实现,姥姥她愿意走吗?
没有希望,是不是也就没有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