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城掠影
2014-07-23汪若漪
汪若漪
就这样静静凝视着,我无言,子亦不语。我想,即便是可以望穿秋水的眼,也望不尽你用岁月抒写的华章。那么,请允许我将你,轻轻地,读给世人听。
南诏往事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
风花雪月,这是对大理州最简洁而贴近完美的概括。它敧倚在点苍山的怀抱中,把玩着明珠般的洱海。看似无关风月,其实,是经历得太多,早已看清人间悲欢离合。于是,它就这样隐退在中国版图的西南角,不求繁华似锦,只盼一世安宁。
殊不知,这样一座小城竟是一个古老民族的发源地。白族的祖先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直到有一天,先进的华夏族人发现了他们。这个以自我为中心的民族称当地人为“南蛮”,并想尽办法将他们划入自己的管辖范围。他们并不情愿,因为,自由的生活是他们一直追求的。一旦被无故掠去,只有反抗。于是历史上出现过这样一支军队:其首领在与中原某军作战中七次被俘。可是他们并不怕失败,只一味地努力着。太倔强的人,没资格惋惜,即使时间会证明这些不过是飞蛾扑火,他们也会若无其事,忍痛走下去。这便是“南蛮”精神,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比我们更加高贵—这种高贵是一个民族自上而下共有的品格,而非自己给自己的苍白定义。
洱海之上,晚风轻拂,银作坊中的小锤落下,敲过一千年。
伫立在大理国城楼上,凝望它最辉煌的历史。南诏六国,以大理为最盛。任中原烽火连天,它依旧在那里,安逸而安静。宋的繁华与轻佻最终感染了它,使它和这个中原大国落得一般的下场。脑海中不由地闪过一道孤影。段正淳!虽是小说里虚构的形象,但在他的背后,仿佛是整个大理国的影子。年轻时的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轻浮却也收敛,最后,和世间万物一样,走到生命的尽头;然而又不一樣,在他有限的生命里,经历了太多太多:幼时段氏政权被高氏篡取,他便一心要夺回本该属他的家族的权力;待到高升泰被迫归还皇位之日,他却将这人间浮华交给兄长,自己宁愿避世退隐,做个安闲的镇南王。他一生邂逅无数女子—刀白凤、秦红棉、甘宝宝……有人说他花心,可是,他对她们的情,永远是真挚而专一的。她们对他,恨之滥情负心,却又爱得深沉,无法割舍……大理国亦是如此,曾经沧海难为水,漂泊一世,又何惧风流一时?
文明的同化与消逝如夕阳西下,然而即便之后明月当空,曾经的黄昏美景仍存心头。
苍山十九峰,正中的那座坐西朝东,向峰后远眺,目光恰指西天—天竺。峰前便是大理国镇国之塔—崇圣寺三塔。即使乌云密布,也总有霞光透过云层直至塔尖,再相信科学的人,都会被眼前异景所震撼:是否真的有神灵存在?
又一个千年逝去,我站在茶马古道边,日暮苍山,林风淅淅。大理的风花雪月是否会依旧停伫,从遥远的亘古停伫到遥远的未来?—我无从知晓了。
京华烟云
这是我去过次数最多的城市,但我并不中意于这个所谓“中国首都”的现代化大都市—生活的速度在这里骤然加快,快得令人窒息,无丝毫惬意可言。因此,她本不在我笔下的三城之列。然而却有一种极强的力量—像是厚重的历史责任感,促使我不得不去探寻她背后的故事,轻触那历经岁月沧桑的容颜。
城门,百花巷。
一日黄昏,偶然在广播里重温那曲经典的One night in Beijing。若问那一刻我想做些什么,也许,我只想要一觉睡到百花深处,看一看缝着绣花鞋的老妇人是否依旧安详等待,听一听把酒高歌的狼族在寒风中呼唤城门开。城门,永远是一座城最原始的象征,它承载了太多,也见证了太多。历朝古都的城门更是如此,怀想几千年的历史,多少故事、多少悲欢离合都发生在这城门之下。
十里楼台倚翠微,百花深处杜鹃啼。殷勤自与行人语,不似流萤取次飞。惊梦觉,弄晴时,声声只道不如归。天涯岂是无归意,争奈归期未可期。
人已逝,百花深处依旧在。只是现在的都市太过轻佻,残存下来的只是那繁华旧景背后无疾而终的爱情和一场红颜白发的旧梦罢了。如今哪里寻得见这沧桑不变的执著?若真的存在,我倒愿意去梦一场。只怕是梦醒,等待千年的城门还不开,良人还不归来,而我,不小心为这真实的老北京留下许多情。
后宫,紫禁城。
偌大的京城中自然少不了达官显贵、世家大族。若说生在这样的人家是一种幸运,倒也不见得,至少,他们的女儿们,都要走上一条生死未卜的不归路—选秀。纵观中国的历史,记载的是一部男人的历史,那些所谓的帝王将相。而他们身后的女人,只是一群寂寞且黯淡的影子,寥寥可数的,或是贤德,或是狠毒,好与坏都到了极点。更多的后宫女子残留在发黄的史书上的,惟有一个冷冰的姓氏或封号。红墙深院中的她们,何曾不想过外面无忧无虑的日子,又何曾不“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呢?她们看似荣华的出身,看似美貌的容颜剥夺了她们对自由与情的渴望,好像是生来就为了斗争,斗争就为了死亡一般,凋落,飘零。
如今京城华灯初上之时,世人再不会想起城中央的某个角落,那一群如花的女子。她们一生的故事就湮没在每一个王朝的烟尘里了。
我是喜欢故事的人,也常感动于浮生流年。感谢繁华尘世中有这样一座城,花开花落无留意,但使余香惊路人。
东京梦华
来自宋代的旧贵族,举头仰望摩登时代被高楼撑起的一片天空,长叹一声:“罢了。”便将忙忙颠颠的现代差事,洒脱地交给邻居。他合上双眼,嘴角微扬,静静地,继续那横越时空的繁华旧梦。
不得不说,他老了。
黄河决口,层层淤泥如年轮般,把宋的足迹深深潜藏;灾难的刷把,将开封古都一次次刷新。然而憨厚朴实的中原人岂会眼睁睁地看着自然将他们的文明成果毁于一旦?他们逃了又来了,重新垦殖,重新营建,重新唤醒古都气韵,重新召来街市繁荣。世人在开封所获得的亲切感,也大多来源于此—他就好像我们的华夏民族,一再地在灾难的大漠上重新站起,立誓恢复淤泥下的昔日繁华。
只是,再美的昨天都已属于记忆,像银灰色的梦,不会再有其他色彩。
只是,他偏偏寻来一位张择端!
颦蹙间,汴河沿岸的故都旧景如行云流水般,铺展在眼前: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今日,大梁门下人来人往,集市传来的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看近处,千鲤池边不知谁家少年正与鱼儿相逗趣;望巷口,茅屋外悠然老者端坐长椅,对弈品茗。虹桥两岸,纤夫们喊着整齐有力的号子,中原官话的浓腔厚韵为这千年古城饱经风霜而依旧挺立奠定了厚实可靠的根基。
好一个东京梦华!即使是他的继承者—临安,也不过落得一句“只把杭州作汴州”,却仍攀不上如斯盛景。江南的城,来得太过柔婉,终究是缺少了那一份国都应有的开阔与宏壮。
只有高于现实的构建,才能够召唤后代。若说开封塔是祖先遗留下的物理制高点,那么开封府便是正义精神的巅峰。古今多少政客文人都慕名前来,只为浸染一丝一毫的正气,至于能否给祖先提交一份满意的答卷,至今仍是个问号。在夕阳的余晖里,楼角的琉璃瓦泛着粼粼的金光,千年前的开封府屏息凝视,一座城,穿越千年的荣华与哀愁。
夜半,相国寺的钟声如黑夜般悠远深沉,已入眠的古都开封,在历史的长卷中,又翻过了一页。
后记
日暮苍山独归远,南诏往事流连。京华旧梦缈如烟。百花依旧在,暗香谁人怜?
汴都古刹钟声晚,奇卷情越千年。静娴相顾却无言。萧萧城风里,频频思故渊。
我不敢细味,怕亵读了三城。
(指导老师:查妮)
【点评】
作者用史诗般的语言,从历史发展的角度将这三座城市描写得淋漓尽致,一座城,因为有了历史与人的足迹,才如此令人魂牵梦萦。同时又将它们紧密联系起来,形成一个整体。优美的语言是本文最大的特色,使文章古色古香,细腻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