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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统和我,我和学生

2014-07-23何杰

美文 2014年3期
关键词:拉脱维亚教堂总统

何杰

认识拉脱维亚独立后第一任总统乌尔马尼斯,是从我去多姆教堂开始的。给我这个机会的是我的学生。

1

国外的节好像很多。一个人在家还不如工作。我去了办公室看资料。

虚掩的门“吱吱呀呀”地推开了一个缝。接着伸进了一个好看的头。一圈金黄的卷发包着一张圆圆的小脸。眼睛先是眯眯着,接着就圆睁起来,像两个圆球:

“呀!是老师!为什么?你还在工作?今天是感恩节呀!

是系长叫你工作吗?我去找他讨论。”

进来的人是英语系学生阿娜达。说的是英语,用的都是惊叹号。

阿娜达,英语系,可对汉语颇感兴趣,于是成了我的业余学生。学生总说感恩我。感恩节,给我的住所打电话。我没在。

“感恩主。上帝把你早送过来啦”。阿娜达高兴地拉我出门。她的亮眼睛跳着火花:

“Thanksgiving day, Thanksgiving fou you…… ”

她说,感恩节,感恩老师给她一个新奇的中国(我从没想到,他们了解中国很少),她还要感恩老师的工作。这不,挑了今天,要给我一个神秘。跟学生出去是我最盼望的美事。

高兴,我正一个人没意思呐。我也感谢上帝:喜从门缝降下来。学生带我出门啦!

2

出了学校,学生说要带我回中古时代。神秘。

进里加老城,穿行在800多年前铺就的石头小道上。左拐右拐终于站在一座中世记的古老教堂前。学生告诉我,这就是欧洲最负盛名的多姆教堂(Dome catthedral)。呀!它原来就在里加老城中心。 我之前路过过。

建筑是凝固的历史。多姆教堂外观并不宏大,却以其内部庞大的管风琴闻名欧洲,以其优美的教堂音乐让历史重回今日。

我早就想细细地拜读它了。

多姆教堂的管风琴有6000多个铜管。走进教堂就像进入遥远的古欧,走进了一个巨大的共鸣箱。风琴响起的时候,你都会感到那音符的颤动、碰撞。我拜谒过欧洲很多教堂,然而那样的乐声,只有来到这里,才听得到:浑厚、震撼、意味深长。那是天籁的音乐。它把历史的扉页打开,也把温馨和恬静播撒在那些荒芜、冷寂的心海里。

我走进教堂,便一下沉浸在恢弘的管风琴音乐中。优美舒缓的音符,安抚着我思念祖国的心。

悠悠的声响在你心灵的牧场放牧……你闭目可以看到涓涓流淌的溪水,可以看到青蓝青蓝的天空,天上生动的白云。可以看到无边无际的草地,花草之下晶莹、歌唱的小河。可以听到大山的呼吸,松林的吟咏,小草的唏嘘,天籁的律动……

学生告诉我,那是天堂的声音,可以引你窥看自己的心灵,感受上帝的抚爱……

我正枕在天堂之声的恬息中,忽然,我的学生悄悄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她小声说:

“看,那就是我们的总统。你不是总问我们的总统吗?”

我问:“这就是你要我看的神秘吗?”

“不,多姆教堂是神秘,总统不是神秘。他是为我们工作的人。他就在我们中间,他常常来”。阿娜达眼睛又圆了(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我虽早已没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官为父母”老观念,但国内的官民,其阶梯的上下,绝不是平步坦途。现在一个小公司,职工见一见老总都不容易。在拉脱维亚,那天,学生倒是给我这个老师好好洗了洗脑筋。她给我说了许多事,叫我建立平等的意识。说累了,她喘了一声大气说:

“我请您听音乐,您倒是对总统感兴趣。”

听音乐新鲜,而在这样的环境和气氛中,见到一国之尊的总统更是新鲜。

最后,她指了一下靠左边的座位,回答我的疑问:

“我们的总统有没有特权,你自己看吧。”

3

那时,我还没有受到总统的接见。不认识总统,我只能看到他坐着的背影:宽肩、壮实、安静。身旁大概就是他的夫人,显得十分娇小。如果不是有人指点,我决不知那个看来非常普通的人就是拉脱维亚的总统。他就夹坐在普通百姓中间。

多姆教堂里,老人、孩子、男、女,一千多人,鸦雀无声。只有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洗涤着人们的魂灵,导引着人们走向圣洁之路。

没有端着相机的狗仔队,没有什么人保镖,也没有人围观……

学生告诉我,总统和他们普通人一样,和百姓常来常往。

我听不懂神父的布道,但那里一定有约束特殊人们权柄的告诫。

4

还有一次,总统府门前的草地上,绽放着孩子们的笑脸。我看见一群孩子正在欢蹦乱跳地嬉戏。一个大个子男人弓着身,笨拙地夹在他们中间,跟着孩子一起跑啊,跳啊。我的另一个学生指给我看,说:

“那是我们总统。”

“每年儿童节,他准是和孩子们在一起。”

话语里饱含着爱戴。

远远看去,总统高大,一脸阳光,一脸笑容。

我问:“做新闻?”——没好意思说“put on a show (作秀)?”

答:“谁说的?”

真的看不见举摄像机的。学生告诉我,不是节日,也能看到他们的总统和孩子们在一起。

是他在给孩子们过节。

我想起了在国内参加的一次六·一儿童节。

5

刚进六月的天,有了些初夏的温度,然而下着蒙蒙小雨的清晨,仍然有丝丝凉意。9点多了,前排的领导坐席仍然空着。

台是露天的,前排搭着凉棚。家长们大部分都在雨中引颈渴盼。奶奶、姥姥们个个像胖企鹅,都想看看自家的小宝贝在舞台上的风采。

其实,小宝贝们早就起床准备了。化妆、着衣一派新气象,一通忙乱。不过除了“小熊”外,什么“小白兔”“小蜻蜓”在清早的细雨中,早已冷得有点筛糠了。特别是只穿着裙子的“小蜜蜂”,冷得缩成一团,然而重要人物还没有来。好不容易需要“热烈欢迎上级领导”入场了。“小蜜蜂”又憋不住,要上厕所。老师着急呀,“小蜜蜂”还得给领导献花呢。

记得那天好几个老师跟我说:“天啊,儿童节到底是给谁过? ”

这事一直徘徊在心。至今,我都想向我们的孩子们说一声道歉。

在拉脱维亚的那一天,我真有走过去,向总统说一句“谢谢”的冲动。他叫我深思,叫我们深思。

6

再有一次,11月18日拉脱维亚独立节,也是他们的国庆日。我和我爱人参加了国庆庆典。

去过世界上最大的广场,天安门广场,受过雄伟的天安门城楼上毛主席的检阅;参加过浩浩荡荡、排山倒海之势的红卫兵游行:也曾漫步在华灯异彩,如天上银河落地的长安街。带着这样的心理印象,走进安静的里加城。我所有的感官都是反差。伫立在不足一个足球场大的自由纪念碑广场上,看了不足20分钟的阅兵式。一个一个数过,只有稀稀拉拉14个兵种的拉脱维亚海陆空三军队伍,心中只有感叹。想起我的拉脱维亚朋友说的话:

“只有270万人口的小国,在林立的大国、强国之中,别说求发展,就是生存都艰难。”

我知道,拉脱维亚刚刚独立。百废待兴,荆棘遍布,走出一条富国强民的康庄大道,谈何容易。他们的人太少啦。真恨不得我农家乡亲的生育热情,能够感染感染他们的国民。

那天,我作为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在拉脱维亚支教的学者,连同我的爱人,受到总统的热情接见。

当我的手被他握在宽厚的大手中时,我立即感到了一股力量和温暖。

那天,我坚定地回答了总统表示的谢意:

“我不会辜负我的祖国给我的重托,在中拉友谊和语言大桥的搭建中,努力做出一个中国学者、中国教师应有的贡献。”

说完,我也顿时感到肩上倍增的责任和期望。只可惜用的是英语,没有我们汉语铿锵、悦耳、有力。

这次的见面因为是面对面,看得清楚,印象是深刻的:总统高大、亲切、甚至给人以憨厚的感觉。丝毫没有我见过的,从国内到国外那些官员的酸臭架子和冷漠做作。

顺便提提总统的秘书。这个高个子的年轻人,至今叫我温暖。我是在将回国时的一次接见中认识他的。他总是弓着身子听我说话(他也很高),以致促使我鼓起勇气,胆大妄为地反映了在拉脱维亚,少数族群没有护照,没有选举权的苦衷。我还介绍了我们国家少数民族的优惠政策。位居高位的他是那样谦逊,和他们的总统一样。我回国时他又派人送上他的亲笔书信和总统的礼物,叫我至今难忘。

再回来说说拉脱维亚国庆节那天。那一天的仪式结束后,总统徒步离开会场,没有红地毯,没有人净街,没有人开道,和我每次见到总统时一样,也没有人围观。

我甚至看不见他的车在哪里。他就在人群中走回总统府。没有美国总统那辆安装着10厘米厚防弹玻璃的防弹车。

我问过学生阿娜达。阿娜达说了好几个 “people(人民)” 他是人民选出来的,他和人民一样,他为人民工作,他为什么怕人民?人民又为什么要怕他?

“您想呢?”

是,我该好好想一想,我们真该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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