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运传（节选）

《宋书》

传主简介

谢灵运，南朝宋著名文学家。出身于东晋著名的谢氏家族，是东晋名将谢玄之孙。自小聪明异常，博览群书，精通史哲，长于文辞，擅长书法，工于绘画。他自认为有政治才能，应该参与国家政事，但是因为性情偏激，只被视为文士。他为官不能安于职守，反抗拘捕，被参奏叛逃，最后被判以死刑，终年四十九岁。谢灵运一生酷爱游历山川，并写下大量山水诗，被视为中国山水诗派的开创者。

谢灵运，陈郡阳夏人也。祖玄①，晋车骑将军。父，生而不慧，为秘书郎，蚤亡。灵运幼便颖悟，玄甚异之，謂亲知曰：“我乃生，那得生灵运！”

灵运少好学，博览群书，文章之美，江左莫逮，从叔混特知爱之。袭封康乐公，食邑二千户②。以国公例，除员外散骑侍郎，不就。为琅邪王大司马行参军。性奢豪，车服鲜丽，衣裳器物，多改旧制，世共宗之，咸称谢康乐也。抚军将军刘毅镇姑孰，以为记室参军。毅镇江陵，又以为卫军从事中郎。毅伏诛，高祖版为太尉参军，入为秘书丞，坐事免。

高祖伐长安，骠骑将军道怜居守，版为谘议参军，转中书侍郎，又为世子中军谘议③，黄门侍郎。奉使慰劳高祖于彭城，作《撰征赋》。

仍除宋国黄门侍郎，迁相国从事中郎，世子左卫率。坐辄杀门生d，免官。高祖受命，降公爵为侯，食邑五百户。起为散骑常侍，转太子左卫率。灵运为性褊激，多愆礼度，朝廷唯以文义处之，不以应实相许。自谓才能宜参权要，既不见知，常怀愤愤。庐陵王义真少好文籍，与灵运情款异常。少帝即位，权在大臣，灵运构扇异同，非毁执政。司徒徐羡之等患之，出为永嘉太守。郡有名山水，灵运素所爱好，出守既不得志，遂肆意游遨，遍历诸县，动逾旬朔，民间听讼，不复关怀。所至辄为诗咏，以致其意焉。在郡一周，称疾去职。从弟晦、曜、弘微等并与书止之，不从。

灵运父祖并葬始宁县，并有故宅及墅，遂移籍会稽，修营别业，傍山带江，尽幽居之美。与隐士王弘之、孔淳之等纵放为娱，有终焉之志。每有一诗至都邑，贵贱莫不竞写，宿昔之间，士庶皆遍，远近钦慕，名动京师。

【注释】

①谢玄：东晋军事家、文学家。宰相谢安侄子，在淝水之战中任先锋都督。

②食邑：古代君主赐予臣下作为世禄的封地。

③世子：太子，帝王和诸侯的嫡长子。

④门生：依附世族在其门下供役使的人。

【译文】

谢灵运是陈郡阳夏人。他的祖父是谢玄，东晋车骑将军。他的父亲谢，天生不聪明，做过秘书郎，很早就去世了。谢灵运从小就聪明，谢玄对此感到很惊奇，对亲戚朋友们说：“我只是生了谢，谢怎么生出了灵运的呢？”

谢灵运从小就好学，广泛阅读各种书籍，他的文章很美，江东地区无人能及。他的堂叔谢混特别赏识喜爱他。谢灵运继承了祖父谢玄的爵位，被封为康乐公，食邑二千户。依据国公例规，被授予员外散骑侍郎，他没有去就任。他去做了琅邪王大司马行参军。谢灵运生性爱好奢侈阔绰，他的车辆礼服鲜明艳丽，衣裳器物大多改变了以前的样式，大家都来效仿他制作的新样式，都称他为谢康乐。抚军将军刘毅镇守姑孰，任用谢灵运做记室参军。刘毅镇守江陵，又任命他为卫军从事中郎。刘毅被杀死后，高祖刘裕任命他为太尉参军，入朝为秘书丞，后来因事被免职。

宋高祖刘裕去攻打后秦，骠骑将军道怜留守京都，谢灵运被任命为谘议参军，调任中书侍郎，又做了世子的中军谘议、黄门侍郎。谢灵运奉晋安帝之命到彭城慰劳宋高祖刘裕，他写了《撰征赋》。

宋朝建立后，谢灵运仍旧任职黄门侍郎，调任相国从事中郎，世子左卫率。因为擅自杀害门生的罪过被免官。高祖刘裕建立宋朝后，谢灵运由原来的公爵降为侯爵，食邑变成了五百户。他被起用为散骑常侍，转任太子左卫率。谢灵运本性心胸狭窄言行过激，经常违背礼仪法度，朝廷只以文辞之事任命他，并不任命他相应的实职。谢灵运认为凭自己的才能应该与那些权贵相并列，既然不被皇上赏识，就经常愤愤不平。庐陵王刘义真从小喜爱文章典籍，与谢灵运两人情意非常融洽。少帝刘义符登上皇位，大权掌握在大臣手中。谢灵运挑拨煽动持反对意见的人，非议诋毁执政的大臣，司徒徐羡之等人把他看作祸患，将他调出京城去做永嘉太守。永嘉有著名的山水风景，这是谢灵运向来喜好的，外调为太守既然不能实现先前的志向，他就纵情游山玩水，走遍了永嘉各县，动不动就出门超过十天或者一个月。处理百姓诉讼的事情，不再放在心上。每到一处就吟咏作诗，以表达自己的意趣。在永嘉待了一年后，谢灵运称病离开了太守职位，他的堂弟谢晦、谢曜、谢弘微等人都写信劝阻他，他没有听从。

谢灵运父亲、祖父都葬在始宁县，并且在那里有老宅子、别墅，于是他将户籍移到了会稽，修建别墅。谢灵运的庄园依山面水，尽显幽静居所的美好。与隐士王弘之、孔淳之等人放任游乐于山水之间，有在此安身终老的想法。他每有一首诗传到京城，无论贵贱，人人都竞相传写，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首诗，远远近近的人都敬慕他的诗才，他的诗名轰动了京城。

国学小贴士

门生之义

“门生”这个词，我们通常的理解是术业有专攻的学者的弟子、学生。其实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不同的语境中，门生有不同的含义。在汉代，门生并非是弟子的意思。当时五经研究都有专门的名家，能够亲自跟从他们学习的人，称为弟子。不亲自跟从老师学习，但是学习老师的学问的人就称为门生。当然，依附这些学者谋求个人利益的也称门生。六朝时候，门生的意义有了变化。当时的官员可以自己招募部曲（可做私人军队、部属），叫做义从，可以在官员门下亲自侍奉的义从称之为门生。从唐代开始，科举考试考中的人对于主考官自称为门生，而主考官称为座主。在宋代，因为举荐而晋升调任的人对于举荐者自称门生，举荐的人称为举主。

这样我们就会了解到，谢灵运杀掉门生，并非是杀掉他的学生，而是杀掉一个依附于他侍奉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