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或者非剧场(组章)
2014-07-22王垄
王垄
虚拟的舞台,假设的座椅。没有一张票根,能随意进入。
余音绕梁,大幕盛开。
是谁成为自己的观众,又是谁担当着历史的主角,集生旦净末丑于一身,变幻着N种脸谱,粉墨登场?
幽暗的灯光和谜语一般的人生,交相辉映。痛饮时代的鲜血,剥开悲剧的果核,是谁更接近于矛盾冲突的中心?
此刻,迟到与早退的人,混杂着皇帝左右。寡人不寡,寡人很寡。有或者根本没有的那一声喝彩,如同刑场左侧那一群看客的咳嗽。
内心的臣子可怜兮兮。争与不争,欺与不欺,谋与不谋,为与不为,信与不信,演技不是理由,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笑和哭,先是平行,后为交叉。
也许不会有什么谢幕,慈善家与刽子手,都会不胜其烦。强权没有定论,弱国尚未盖棺。
那句妇孺皆知的台词,像是清场的哨音。
从一个剧场到另一个剧场,逃离,也是奔向。一古脑儿投入俗世,有谁能六根清净、空空荡荡?
忘 却
青春年少的纸张,已经被我涂完。中年以后的篇幅,由大块的隐痛占据。一个老者尾随童稚的脚步,有一种遗忘年深日久。
还有多少光阴可供挥霍?时针里的箭头,直指内心。
长时间坐在床前,想不出灵魂出窍的自己,会在哪里安息。
酒场的吆喝,牌场的争执,还在耳边此起彼伏。黄昏里,有一群孩子煞有介事,唱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军歌。
仅有的5颗真牙,昨天又掉了一颗。昔日读过的好诗,如今已记不住半句。
落日多像是一块膏药,看一眼,也能祛风散寒、活血通络。“时间来不及,我不能再作比喻了”,圣经里那些短短的感悟,总与东方的大智若愚相遇。
孤独的石头忘记了成为碑的经历。
流水在消逝的过程,美艳绝伦。
我们的时代温情脉脉
我们享用欲望的圣水,在私有的领地,发泄小资产阶级的脾气。
无须拷问难以融化的坚冰,我们的时代总是脉脉含情。
灵魂的识别区对应着精神的保护区。动物被幸福地放逐,远处的黑影好似高墙下的栅栏,再好的风景也少不了这样的后缀。
一种笑容,解开了尘世秘密。
骨质疏松的笔锋,放倒了山的海拔。
被美术套用的面具,让虎狼的眼中闪烁慈祥的光泽。
政治领袖的别墅往往与政治无关。
冒险家的生活,像一首抒情诗那样,调皮而又活泼。
一副尖牙咬不破梦的皮囊,濡血的斧子,切下的是自由方块。
哦,哦,我们在迷失中找到方向,感谢我们的时代是这样温情脉脉。
在冬天
对于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我没有发言权。孤独是属于我的,如同在冬天,我考虑的,不是天气。
北风吹不走自由,这与暴力无关。在寒星下寄意的渴望,被冻成一个冷冰冰的词。穿长衫的先生,胸前无一枚勋章。所谓的精神,像前朝的落叶,无处生根。
故国在文明的黄历上酣睡,冬眠的猛兽只能靠回忆养家糊口。各家门前的雪,自然已被扫净,饶舌的乌鸦丢失了户籍。
白,是世界一贯的表象。黑夜造访的,常常是梦游者的庭院。
江湖后面的谓语,在这个季节更是触手可及。由时光掺和的液体,不是叫酒,就是叫血。
机会主义学会了入乡随俗,浪漫主义不懂得以旧换新。
也许遥远的极地,正酝酿着一场冷嗖嗖的哗变。揭竿而起的寒潮,卷走的是哪个城头飘扬的旗帜?
月亮,瘦得失去了真相。明天的太阳,会把真理的温度,提升到零界以上?
唯有杀戮可以停歇
当再一次与有买卖的杀戮相遇,作为时代的同一类病人,我祈求有一种死可以规避。
人为的灾难,常常非法聚焦。隐蔽的枪口,现出谁的原形?
那些野生的动物要野到什么时候才能被称为真正的朋友?
天空落下的、海洋飘浮的、草原躺着的,数以亿计的尸体,铺陈着人类将死的誓词。
鸟渴望活着,蛇渴望活着,鲨鱼渴望活着,豺狼虎豹也渴望活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生活可以死去。
“人不是自然存在的主人,而是自然界的看护者、存在的牧羊人。”
而猎杀却总是那样无休无止。聆听凄厉痛苦的吼声,以及撕心裂肺的呻吟,上帝无奈地哭了,廉价的同情一文不值。
死了的朋友,依然在给我们上课。生态病历上的药方,要用什么呐喊,才能激起野蛮愚蠢的心灵,一丁点清醒的疼?
苍天在上,大地不是屠宰场。
你看:“缺少一张洁白如霜的脸庞,那只苗条的黄色美洲豹的脸庞,世界该增添一个多么大的豁口!”
黑社会
社会在黑暗中不动声色,黑,活跃于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在黑社会的外围,我对社会的黑噤若寒蝉。而社会从那深深的黑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之上,伸出粗大而白皙的手指。老大的模样跃然纸上,默等时代哗然而至。
拿什么做了你的投名状?一纸红帖,就是你前世的祖先。入会的动机,总陷入血腥与打斗的恐惧。
江湖之门敞开,从这扇黑门里,你看见黑帮横行,堕落与杀戮,生活的风生水起。
世道保持天然的肤色,欲望阻挡你改邪归正的屡屡心愿。看浪子在黑色的引诱下成功成仁,标志似的纹身,遮住了童年的一块伤疤。
黑从正面修饰了社会,社会从反面被黑注释。
是谁在另一种社会的黑幕之后,把尔虞我诈、恃强凌弱握成隐秘的凶器?在道貌岸然的现实里,阴谋盛行,险恶密布,多少人心中藏着一个黑社会的企图。
故 园
土地。河流。宗祠。谷仓。
如果故园已颓废成梦想的太平间,思念在心灵的苛捐杂税中轻生,整个族谱跌入记忆的深渊,没有一根肋骨做我行进的拐杖。
寄生虫在精神的账本上大快朵颐,怀念已负债潜逃。动荡不安的力量,在祖坟的附近灼灼燃烧。
村庄里仅剩的房屋,黑色风暴里苟延残喘的留鸟。
九泉之下的祖父,无法借一棵枯树陪伴他的永生。坐在墓碑上的名字,像一颗颗流星,坠落于草莽。
生生死死,皆为罪过。
瘟神持一把硕大的砍刀,解决小桥流水的遗产。
最后的一缕炊烟,恍如游丝般的呼吸。北风里,十万鬼子进村,竟也悄无声息。
寺庙衰败,长老无语。
一滴泪,就是一阕短促的悼词。
祭 奠
魔鬼叩响命运的木门,那些英年早逝的诗人,在遗作里发出悲怆的歌声。
喝过的酒,吹过的牛,做过的爱,还一直在意象里活着。曾经的愤世嫉俗,在字里行间,磨刀霍霍。
爱人守寡,孩子年幼,父母搬来的梯子,够不到天堂。
最后的邮件还没有被删除。定格的博客,谁来读取通知、留言、评论和纸条?
不明就里的疑问,甚至责备,撞击着生者的胸膛。苟延残喘,或者无耻之尤,是给活人的结论。
麻木的眼神,习惯于模糊的前途。在集体神经质的处方上,人人爱好说别人的病因。
无名的瘟神,究竟是时代的朋友,还是现实的敌人?高端大气的纸张,是否专供印刷肉麻的诗篇?
所有的人都可以去死,都有能力去死,但死的为什么偏偏是你们?
今夜,请你们拿出隐喻的尖刀,为我们刮骨疗毒——
不是所有的死亡,都能赶上。
嘘,这个世界需要死者发言。
(责任编辑/孙玉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