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制造业振兴战略的成效及前景

余 翔

2008年发生的次贷危机令美国深切感受到过度依赖虚拟经济的“切肤之痛”，在危机中上台的奥巴马政府通过对“去工业化”的反思，更加关注制造业，并相继推出一系列做实实体经济的政策与举措，形成“制造业振兴战略”。5年来，其成效如何?发展前景怎样?本文拟对此进行探讨。

一

奥巴马政府将重振制造业作为经济政策的主要着力点，相继推出一系列政策措施。一是鼓励投资制造业，推动制造业回流。奥巴马政府一再强调制造业对美重要性，甚至将重振制造业、发展先进制造业提高到事关国家安全的战略高度。①Executive Office of the President，President’s Council of Advisors on Science and Technology，“Report to the President on Capturing Domestic Competitive Advantage in Advanced Manufacturing”，July 2012，pp．V，8，http://www．whitehouse．gov/sites/default/files/micros－ites/ostp/pcast_amp_steering_committee_report_final_july_17_2012．pdf．(上网时间:2014年2月20日)2009年4月，奥巴马在乔治敦大学演讲首次提出将重振制造业作为美国经济长远发展的重要战略。②The White House，“Remarks By The President?On The Economy”，April 14，2009，http://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remarks－president－economy－georgetown－university．(上网时间:2014年3月20日)同年9月美国政府推出《美国创新战略:促进可持续增长和提供优良工作机会》，提出了美发展创新型经济的完整框架;12月发布《重振美国制造业框架》，详细分析了美国重振制造业的理论基础、优势与挑战。③The White House，“A Framework for Revitalizing?American Manufacturing”，December 16，2009，http://www．whitehouse．gov/sites/．．．/20091216－maunfacturing－framework．pdf．(上网时间:2014年3月20日)为推动制造业回流，奥巴马在2010年1月的《国情咨文》中提出，工作岗位转移到美以外地区的企业将被取消税收优惠，这些优惠将提供给为美国人创造就业岗位的公司。④The White House，“Remarks by the President in 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January 27，2010，http://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remarks－president－state－union－address．(上网时间:2014年3月20日)同年8月，美出台《制造业促进法案》，降低部分进口商品关税，以减少需要进口零部件进行生产的企业的成本。⑤The White House，“Another Step for American Manufacturing”，August 11，2010，http://www．whitehouse．gov/blog/2010/08/11/another－step－american－manufacturing．(上网时间:2014年1月21日)2012年2月－2013年3月，奥巴马政府再次推出企业税改革方案，重点对创造本国就业的美国本土制造商加大减税幅度，鼓励在美本土的投资，减少甚至终止对海外投资企业的税收优惠。⑥The White House，“Budget of the United States Government，Fiscal Year 2014”，Appendix，p．226，http://www．whitehouse．gov/sites/default/files/omb/budget/fy2014/assets/com．pdf．(上网时间:2014年3月6日)奥巴马还在第二任期之初召集14家大型企业负责人在白宫举行主题为“内包美国就业机会”的圆桌会议，敦促企业将更多海外岗位带回美本土，以推动经济增长和降低失业率。①Steven Rattner，“The Myth of Industrial Rebound”，The New York Times，January 25，2014．The White House，“Economic Report of the President”，March 2014，p．68，http://www．whitehouse．gov/administration/eop/cea/economic－report－of－the－President/2014．(上网时间:2014年3月24日)

二是加大对先进制造业的投入，推动制造业转型升级。奥巴马表示，不希望能够带来巨大就业机会的技术进步出自德国、中国或日本。②“Obama:U．S．Must Stay Focused on Manufacturing”，February 26，2014，http://www．nbcnews．com/politics/white－house/obamau－s－must－stay－focused－manufacturing－n38571．(上网时间:2014年3月10日)2011年2月，奥巴马政府发布《美国创新战略:推动可持续增长和高质量就业》，提出四大政府倡议，把发展先进制造业、生物技术、清洁能源等作为优先突破的领域。③The White House，“A Strategy for American Innovation:Driving Towards Sustainable Growth and Quality Jobs”，February 2011，http://www．whitehouse．gov/sites/default/files/microsites/20090920－innovation－whitepaper．PDF．(上网时间:2014年3月26日)6月，奥巴马推出“高端制造合作伙伴”计划，重点关注关系国家安全的关键制造产业、新一代机器人、创新型节能制造工艺及先进材料等领域的发展。④Department of Energy，“Advanced Manufacturing Partnership”，June 2011，https://www．google．com．hk/?hl=en#hl=en＆newwindow=1＆q=+Advanced+Manufacturing+Partnership＆safe=strict．(上网时间:2014年3月26日)奥巴马在2012年《国情咨文》中提出，要通过税收优惠“夺回制造业”，并为高科技制造商加倍减税;在2013年《国情咨文》中宣布，政府将新建3个制造业创新中心，同时呼吁国会迅速行动，在全国创设15个制造业创新中心，确保由美来孕育下一场制造业革命。⑤The White House，“Economic Report of the President”，March 2013，p．234，http://www．whitehouse．gov/administration/eop/cea/economic－report－of－the－President/2013．(上网时间:2014年3月10日)在2014年《国情咨文》中，奥巴马提出将再增设6个高科技制造业中心，强调要借发展先进制造业来增强美竞争优势。⑥The White House，“Remarks by the President in 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January 28，2014，http://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4/01/28/president－barack－obamas－state－union－address．(上网时间:2014年3月26日)2013年4月，奥巴马政府公布《2014财年预算案》，称将投入29亿美元用于先进制造研发，支持创新制造工艺、先进工业材料和机器人技术，将美打造成制造业“磁石”。⑦Office of Management and Budget，“The President’s Budget for Fiscal Year 2014”，http://t．congressweb．com/w/?PAIQWDOCJB．(上网时间:2014年3月26日)2014年3月出台的《2015财年预算案》鼓励中小企业创新，发展制造业和清洁能源，提出未来10年将建立45家先进的制造业中心。⑧Office of Management and Budget，“The President’s Budget for Fiscal Year 2015”，March 2014，http://www．whitehouse．gov/omb/budget．(上网时间:2014年3月26日)

三是促进出口，同时加大贸易保护力度。奥巴马认为，美国制造业的不断衰落是美出现货物贸易逆差的重要原因，因此，要改变美国的贸易逆差国地位，就必须振兴制造业，扩大货物出口。2010年1月，奥巴马在《国情咨文》中提出5年内使美货物出口量翻一番的“出口倍增”计划。在贸易政策上，奥巴马政府一方面改革出口管制政策，积极为美国企业拓展海外市场;另一方面，推出一系列贸易保护政策，保护国内制造业。2010年8月，奥巴马宣布对出口管制政策进行改革，除一些美“独有的、高度敏感的”军用技术及其产品仍需重点保护外，许多原本在管制清单之列的军事技术和产品被解除管制。比如，美军现役主战坦克M1A1的刹车板，就完全可以当成“民用产品”直接出口，不再需要事先申请许可证。⑨The White House，“President Obama Lays the Foundation for a New Export Control System To Strengthen National Security and the Competitiveness of Key U．S．Manufacturing and Technology Sectors”，August 30，2010，http://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0/08/30/president－obama－lays－foundation－a－new－export－control－system－strengthen－n．(上网时间:2014年3月26日)2014年2月19日，奥巴马签署行政命令，提出一系列简化美国企业进出口流程的举措，并要求2016年12月前建成国际贸易数据系统，以缩短美国企业出口的处理和审批时间。⑩The White House，“Fact Sheet:President Obama to Sign Executive Order on Streamlining the Export/Import Process for America’s Businesses”，February 19，2014，http://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4/02/19/fact－sheet－president－obama－sign－executiveorder－streamlining－exportimpor．(上网时间:2014年3月26日)为给“美国制造”拓展更大的海外市场，2013年12月，美在WTO第九次部长级会议上转变立场，支持并达成了WTO成立以来首份全球性贸易协定——“巴厘一揽子协定”(即多哈回合“早期收获”协议)，打破了多哈回合谈判持续12年的僵局。①Steven Rattner，“The Myth of Industrial Rebound”，The New York Times，January 25，2014．The White House，“Economic Report of the President”，March 2014，p．68，http://www．whitehouse．gov/administration/eop/cea/economic－report－of－the－President/2014．(上网时间:2014年3月24日)美国还与韩国、哥伦比亚和巴拿马相继签署双边自由贸易协定，启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和“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议”(TTIP)谈判。2012年2月，奥巴马政府成立“跨部门贸易执法中心”，统筹协调美贸易代表办公室与各联邦政府机构的贸易执法行动，加强对主要贸易伙伴(尤其是中国)“针对美国的不公平贸易行为”的审查和监督。①Office of the USTR，“Launch of the Interagency Trade Enforcement Center(ITEC)”，February 28，2012，http://www．ustr．gov/about－us/press－office/blog/2012/february/launch－interagency－tradeenforcement－center－itec．(上网时间:2014年3月26日)2012年3月13日，奥巴马签字批准《1930年关税法案》修正案，赋予美贸易执法部门对来自非市场经济国家商品征收反倾销或反补贴关税的权力，并可追溯到2006年，追认此前调查的合法性。②“Constitutional Review of March 13，2012 Amendment to Tariff Act of 1930”，May 14，2012，http://www．ianinternational．com/constitutional－review－of－march－13－2012－amendment－to－tariff－act－of－1930．(上网时间:2014年3月26日)

四是加大对中小企业的扶植。奥巴马政府把中小企业视为制造业振兴的主要载体和中坚，专门划拨款项解决小企业贷款难问题，协助小企业渡过信贷紧缩难关;对“问题资产救助计划”进行修正，放宽对小企业贷款机构的薪资限制及其他限制。为便利小企业融资，奥巴马政府还要求小企业管理局加强对中小企业的服务职能，并敦促银行为那些有可能增加就业机会的小企业提供更多贷款。③“SBA Loans Funded Faster Than A Speeding Bullet”，March 25，2014，http://www．forbes．com/sites/tykiisel/2014/03/25/sbaloans－funded－faster－than－a－speeding－bullet/．(上网时间:2014年3月26日)

五是加大基础设施投资。奥巴马政府加大了对高速铁路、道路桥梁、智能电网、清洁城市基础设施以及下一代航空管理系统的投资。2010年9月奥巴马公布了一项金额高达500亿美元的投资计划，用于道路、铁路和机场跑道的重修与维护。奥巴马还计划6年内(2011－2016年)斥资300亿美元建立“国家基础设施银行”，支持和保障基础设施建设，包括修建铁路、桥梁、航空、公共交通系统，投资建设清洁城市，构建高铁网，发展新一代航空管理系统，研发下一代信息通信技术等。④The White House，“Economic Report of the President”，February 2011，pp．65，66，http://www．whitehouse．gov/administration/eop/cea/economic－report－of－the－President/2011．(上网时间:2014年1月22日)

六是注重人才培养，加强职业培训。奥巴马政府每年在劳动力开发项目上投入数十亿美元，实施“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教育计划”，加大对理工科人才的培养。通过“美国毕业计划”和“美国未来技能”计划，加强对社区大学的投入，推动社区大学与行业间建立合作伙伴关系，鼓励企业、基金与学校合作提高劳动者素质和技能，为美发展先进制造业培养高素质的就业者。⑤The White House，“Investing in Education:The American Graduation Initiative”，July 14，2009，http://www．whitehouse．gov/blog/Investing－in－Education－The－American－Graduation－Initiative;John F．Sargent Jr．，“The Obama Administration’s Proposal to Establish a National Network for Manufacturing Innovation”，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R42625，June 18，2013，https://www．fas．org/sgp/crs/misc/R42625．pdf．(上网时间:2014年3月22日)奥巴马在2014年《国情咨文》中提出，应当为未来的劳动力做准备，让每个孩子享有世界一流教育，并提出将在全国范围内与各州和各社会团体协力投资学前教育，力争上游，未来两年内争取让超过1．5万所学校和2000多万学生用上宽带。⑥The White House，“Remarks by the President in 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January 28，2014，http://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4/01/28/president－barack－obamas－state－union－address．(上网时间:2014年3月26日)

二

目前，对于美国制造业振兴战略成效的评估，基于不同的经济指标，存在不同的结论。本文采用的是主流评价标准，同时默认数据真实可信。由此得出的结论是，奥巴马政府制造业振兴战略取得了不小的成效。首先，制造业在美国经济中比重持续下降的颓势得以扭转，对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进口与出口、消费与投资这三大失衡关系起到了一定的纠偏作用。表现之一是制造业占GDP比重和贡献度上升(参见表1)。根据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的统计，美国制造业占GDP比重从20世纪50年代的近30%降至危机前的约11%，美国制造业增加值占世界制造业增加值的比重从2000年的26．72%降低到2007年的23．85%，而同期金融和房地产服务业(不含建筑业)占GDP的比重则由10%升至约22%，占美国企业利润总额的40%以上;制造业就业人数占美国总就业人口的比例从1980年的21．6%下降到2009年的8．5%。仅在过去13年间，美内制造业就减少了500万个就业岗位。⑦Marc Levinson，“Job Creation in the Manufacturing Revival”，CRS Report R42135，February 20，2014．美国制造业振兴战略推出后，上述趋势有所改变。2013年制造业占GDP比重达13．9%，较2009年上升2个百分点。2012、2013年美GDP增幅分别为2．8%和1．9%，其中制造业的贡献分别为0．77%和0．84%，高于同期服务业对GDP的贡献。①Department of Commerce，“National Income and Product Accounts:Table 2．Contributions to Percent Change in Real Gross Domestic Product”，March 27，2014，http://www．bea．gov/newsreleases/national/gdp/gdpnewsrelease．htm．(上网时间:2014年3月28日)表现之二是带动就业增加。危机爆发前，美制造业工作岗位数量大约以每年4%的速度下降，近年该趋势已得到扭转。据美国劳工部统计，2010年1季度至2013年2季度，制造业净增51万个就业岗位，超过“七国集团”其余6国制造业新增就业岗位之和。②“Net Employment Gain of 666，000 Private Sector Jobs in SecondQuarter2013”，http://www．bls．gov/opub/ted/2014/ted_20140203．htm．(上网时间:2014年2月8日)截至2013年底，制造业在美国内创造的工作岗位较2010年增加67万个。从美国劳工部2014年1月公布的数据看，制造业领域的失业问题好于农业、建筑业、批发零售、交通运输等行业(参见表2)。表现之三是促进出口增长明显。2013年美制造业出口总额较2009年增加了49%。2009－2013年美国际收支状况因此改善，贸易逆差缩小(参见表3)。此外，促进部分海外制造业回流也是美制造业振兴战略取得成效的重要表现。通用电气、卡特彼勒、波音、苹果等已着手将部分生产线回迁美国。③The White House，“2014 Economic Report of The President”，March 2014，pp．56－59．普华永道会计事务所最新预测称，随着美汽车市场需求持续攀升，德国车企2014－2015两年预计将在美扩产。2014年德系车企在美汽车整体产量将超过70万辆，同比上升12%，2015年增幅有望达到30%。①“BMW Considers Raising U．S．Capacity，Expects Pretax Profit to Rise‘Significantly’”，March 19，2014，http://www．autonews．com/article/20140319/RETAIL01/140319822/bmw－considers－raising－u－scapacity－expects－pretax－profit－to－rise．(上网时间:2014年3月20日)麻省理工学院对108家拥有跨国经营业务的美国制造企业调查后发现，约有14%的美国公司准备将生产工厂迁回美国，有1/3的企业正在积极考虑回迁问题。②“Reshoring Manufacturing:Coming Home”，The Economist，January 19，2013，p．15．在华投资的美国企业也表现出明显的回美设厂意愿。美波士顿咨询集团2013年9月发布的研究报告称，对200多家在华美国企业的民调显示，愿意回流美国的企业比重已从2012年2月的37%升至54%。③“Majority of Large Manufacturers Are Now Planning or Considering‘Reshoring’from China to the U．S”，The Boston Consulting Group，September 24，2013，http://www．bcg．com/media/pressreleasedetails．aspx?id=tcm:12－144944．(上网时间:2014年3月6日)

表1 美国制造业产值及占GDP比重、就业人数及占总就业人数比重

表2 美国各行业失业人口比例(%)

表3 2008－2013年美国货物及服务贸易差额(单位:亿美元)

其次，美国制造业加快转型升级，一批高端和新兴产业蓬勃发展。奥巴马制造业振兴战略的核心不是简单地回归传统制造业领域，而是致力于制造业里最高端、具最高附加值的领域，重点制造别国无法制造的产品，尤其是大型、复杂、精密、高度系统整合的产品，与新兴工业化国家形成错位发展。④“Facts about Manufacturing”，The Manufacturing Institute，December 2013，http://www．nam．org/Statistics－And－Data/Facts－A-bout－Manufacturing/Landing．aspx．(上网时间:2014年3月6日)目前，新型电动汽车、3D打印、生物制药等在美发展迅猛，制造业转型升级态势明显。2014年2月20日，美国新型电动汽车制造商特斯拉发布的财报显示，其2013第四季度营收为6．15亿美元，同比增长101%;同期净亏损1626万美元，较上年同期亏损8993万美元大幅收窄，远超预期。这一结果推动该股在盘后升至创纪录的218美元，而该公司的股价在2013年已疯狂上涨三倍，2014年初至2月19日涨幅接近30%。⑤“Tesla Releases Fourth Quarter＆Fully Year 2013 Financial Results”，February 19，2014，http://ir．teslamotors．com/releasedetail．cfm?ReleaseID=826785．(上网时间:2014年3月10日)加利福尼亚、马萨诸塞、芝加哥等地正逐渐发展成为先进制造业中心。按经合组织分类标准，美“高端和中高端制造业”与“中低端和低端制造业”增加值之比，已从2009年的0．78升至2012年的2．4。⑥U．S．Department of Commerce，“Economic Indicators”，http://www．census．gov/cgi－bin/briefroom/BriefRm#mfg_orders．(上网时间:2014年3月6日)

三

制造业振兴战略是奥巴马为应对危机和走出经济衰退困境，对美经济发展模式作出的调整，其短期目标是希望通过鼓励企业投资实体经济、尤其是制造业，扩大出口，拉动就业;长期目标是推动传统制造业转型升级，促进经济结构调整，抢占未来国际经济与科技竞争的制高点，塑造“后危机时代”美国经济新的竞争优势。美制造业振兴战略能否实现其长期目标，关键在于以下三个方面。第一，美国制造业能否在关键性的技术领域取得突破?目前，一些低端制造业如制鞋、包装企业虽得益于政府的扶持而复活，但其生命力有限。全球产业按比较优势进行分工的趋势短期很难发生根本转变。2013年1月，德勤全球制造业小组和美竞争力委员会共同发布的《2013年全球制造业竞争力指数》显示，中国、印度和巴西凭借低廉的劳动力和原材料成本以及日益完善的供应商网络，在全球38个主要国家和地区仍保持较强的竞争优势，有望凭借成本优势成为当前以及未来5年制造业强国。⑦Deloitte，“2013 Global Manufacturing Competitiveness Index”，http://www．deloitte．com/view/en_US/us/Industries/Process－Industrial－Products/manufacturing－competitiveness/mfg－competitiveness－index/index．htm．(上网时间:2014年2月10日)因此，美能否通过不断强化其技术创新优势，向高端制造业跃进，为传统产业附加更高的智慧因素，将是事关其制造业能否在国际竞争中保持领先地位的关键。事实上，从美实施制造业振兴战略的动向和细节不难看出，其出台的一系列政策措施和法律法规都紧紧围绕着如何巩固和强化美技术创新优势这一核心，这也是美近期在TPP和TTIP谈判中特别强调知识产权保护的原因所在。第二，美能否为制造业拓展更大的出口市场?外部需求是美制造业发展的重要拉力。虽然奥巴马总统2010年提出“国家出口战略指引”，此后美政府也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全力确保这一政策目标的实现。然而，从目前情况看，美彻底扭转经常账户收支失衡的状况仍然受一系列因素制约。从贸易层面看，美主导的新一轮多边贸易谈判，尤其是美最为看重的TPP和TTIP谈判目前尚未如预期快速推进，而美为保护本国制造业采取的一些保护举措，如美《复兴与再投资法》规定，由该法案出资的公共建筑和公共工程中要使用美生产的钢材、铁和制成品，政府部门必须采购美国生产的纺织品和服装等①The White House，“American Recovery and Reinvestment Act of 2009”，http://www．ntia．doc．gov/page/2011/american－recoveryand－reinvestment－act－2009．(上网时间:2014年2月15日)Board of Governors of the Federal Reserve System，“Beige Book，March 5，2014”，http://www．federalreserve．gov/monetarypolicy/beigebook/beigebook201403．htm?chicago．(上网时间:2014年4月4日)，则引起了中国等主要贸易伙伴国的反感和抵制。第三，政府能否在政策层面继续给予强力支持?美赤字财政为制造业提供了巨额税收优惠和政策性资金支持，多轮量宽政策营造了低利率融资环境。路易斯联邦储备银行估计，得益于量宽政策，美国企业2011年支付的利息较2007年减少1．5万亿美元。②Reuters，“Analysis:How Much Is Fed Aid to U．S．Corporate Profits Worth?”，July 25，2013，http://www．reuters．com/article/2013/07/25/us－usa－earnings－qe－analysis－idUSBRE96O03U2013072 5．(上网时间:2013年7月28日)然而，随着赤字财政的收缩和量宽政策逐步退出，特别是随着美元进入新一轮升值周期后，美制造业能否不借外力自主复苏还有待观察。

目前来看，美国制造业振兴战略的继续推进存在诸多有利条件。美制造业振兴有望持续较长时期，美迎来“制造业春天”并非痴人说梦。首先，美各界在振兴制造业问题上已形成广泛共识，认为重振制造业对美至关重要，将对经济、科技、安全、人才、教育等多领域产生深刻影响。③Richard N．Haass，“How to Build a Second American Century”，The Washington Post，April 26，2013．美国会2013年6月的研究报告指出，目前，美制造业在美国经济和国防中发挥重要作用，制造业出口占到美出口额的2/3;制造业直接创造的就业岗位1200万，同时还间接拉动了数百万人的其他就业(如银行、运输和保险);制造业资助了美国研发的2/3，是美技术创新和维持技术领先的重要基石;此外，美国防对制造业相当倚重，美军武器装备均有赖于制造业。④John F．Sargent Jr．，“The Obama Administration’s Proposal to Establish a National Network for Manufacturing Innovation”，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R42625，June 18，2013．https://www．fas．org/sgp/crs/misc/R42625．pdf．(上网时间:2014年2月10日)美竞争力委员会发布的评估报告称，在制造业投资1美元，可以产生1．4美元的回报，制造业对经济的拉动作用远大于建筑业、信息业等行业。⑤US Council on Competitiveness，“Make:An American Manufacturing Movement，Full Report”，December 2011，p．17．美大西洋理事会报告称，重振美制造业就是增强美综合国力。⑥Atlantic Counci，l“Envisioning 2030:US Strategy for a Post－Western World”，p．22，http://www．acus．org/publication/envisioning－2030－us－strategy－post－western－world．(上网时间:2014年2月10日)经济学家、米尔肯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乔尔·克鲁兹曼认为，四大力量将带领美国重生，它们分别是:巨大的创造力，巨大的能源储备，资本储备以及制造业振兴。⑦Joel Kurtman，“Unleashing the Second American Century:Four Forces for Economic Dominance”，Public Affairs，February 25，2014，pp．25－48．奥巴马在2014年的《国情咨文》中亦再次强调，要通过发展先进制造业来增强美国的竞争优势。

其次，债务上限谈判危机解除，美财政状况明显改善，支持制造业发展的财力进一步增强。2014年2月12日，继众议院之后，参议院以55∶43的投票结果，通过了无条件提高联邦政府债务上限的法案，政府举债授权被延长到2015年3月16日。美财政部长雅各布·卢称，提高债务上限“为商业和金融市场带来了稳定，也为调高2014年美经济增长预期提供了新理由”。⑧“Treasury Secretary:Debt Limit Rise will Promote Economic Growth”，February 12，2014，http://www．upi．com/Top_News/US/2014/02/12/Treasury－secretary－Debt－limit－rise－will－promote－economic－growth/UPI－72011392183960/#ixzz2xsIbrCUj．(上网时间:2014年3月28日)白宫《2014年总统经济报告》称，联邦赤字占GDP的比重已从2010年财年的9．8%降至2013财年的4．1%，2014财年将降至3．7%。⑨The White House，“2014 Economic Report of The President”，March 2014，pp．49－50．奥巴马政府计划在2014－2016年三年内总计投入3．3亿美元，支持制造业创新中心建设。⑩John F．Sargent Jr．，“The Obama Administration’s Proposal to Establish a National Network for Manufacturing Innovation”，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R42625，June 18，2013，https://www．fas．org/sgp/crs/misc/R42625．pdf．(上网时间:2014年3月28日)

再次，危机期间受抑制的消费和投资需求重新释放，为美国制造业振兴提供内需动力。美联储2014年3月6日最新发布的《经济褐皮书》称，2014年1－2月严寒天气给经济带来不利影响，但在消费需求等积极因素的拉动下，制造业生产继续保持温和扩张。①The White House，“American Recovery and Reinvestment Act of 2009”，http://www．ntia．doc．gov/page/2011/american－recoveryand－reinvestment－act－2009．(上网时间:2014年2月15日)Board of Governors of the Federal Reserve System，“Beige Book，March 5，2014”，http://www．federalreserve．gov/monetarypolicy/beigebook/beigebook201403．htm?chicago．(上网时间:2014年4月4日)白宫《2014年总统经济报告》指出，2007年四季度，美国家庭债务为其可支配收入的1．4倍，到2013年四季度这一数字已降至1．1倍。家庭债务所需支付的最低还款额占可支配收入的比重从2007年四季度的13%降到2013三季度的10%，为1980年来最低水平。美国家庭债务情况的明显好转、失业率不断下滑、股价上涨以及房屋价值持续上升进一步缓和了人们的紧张情绪，消费者支出意愿增强。企业受需求不断增长的拉动，投资意愿也开始增强，加快投资速度并招聘更多员工。①The White House，“2014 Economic Report of The President”，March 2014，pp．56－59．

表42012 年各国(地区)制造业每小时工资成本比较(单位:美元)

第四，“页岩气革命”降低了美制造业转型升级的能源成本，加上环保、运输成本下降，以及海外生产成本上升，增大了美制造业继续振兴的成本优势。美劳工部2013年8月发布的《制造业成本比较》报告指出，2012年美制造业每小时工资成本为35．67美元，低于德国、加拿大和法国。2000年至2012年间，美制造业每小时工资成本增幅为43%，远低于巴西的158%，韩国的115%，意大利的105%，加拿大的100%。(参见表4)美波士顿咨询集团研究报告称，美在劳动生产率、供应链、后勤保障方面存在优势，加上其他有利因素，到2015年许多产品在美生产会比在中国生产成本更低;2020年前，美从中国进口产品中的10%至30%将由美生产。②The Boston Consulting Group，“More Than a Third of Large Manufacturers Are Considering Reshoring from China to the U．S．”，A-pril 20，2012，http://www．bcg．com/media/PressReleaseDetails．aspx?id=tcm:12－104216．(上网时间:2014年2月10日)

第五，美已在部分技术领域积聚起较大技术优势，处于蓄势待发阶段。基础研究领域的领先优势是创新力的一部分。基础创新出现后，将其转化为规模化产品，再用第二代、第三代的创新技术不断优化，更是经济长期保持竞争力的核心动力。美国正是同时拥有尖端技术、市场需求、人才和企业家精神等重要条件的国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报告称，高新技术产业的蓬勃发展和传统制造业基础创新是支撑美经济复苏的核心力量。③Oya Celasun，Gabriel Di Bella，Tim Mahedy，Chris Papageorgiou，“The U．S．Manufacturing Recovery:Uptick or Renaissance?”IMF WP，1428，February 12，2014．麦肯锡咨询公司报告称，虽然面临着历史性挑战，但美依然是创新摇篮，一些主要的创新发明依然是“美国制造”。英国《经济学家》称，以“数字化生产”、新材料、新处理程式、智能件和网络等为特征的“第三次工业革命”正在美国发轫，一旦爆发将极大改变传统制造业的面貌和生产方式。

此外，美国制造业振兴的外部环境亦趋于乐观。联合国、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最新预测认为，目前世界经济发展中的有利因素多于不利因素，2014－2015年经济增长动力将有所增强。一是世界经济增速将略高于上年。联合国《2014世界经济形势与展望》预计，随着欧元区结束长期衰退，美国经济持续复苏，中国等新兴大国开始企稳回升，预计世界经济增长率2014、2015年将分别达到3%和3．4%。世界银行预测，2014年世界经济将增长3．2%，比上年加快0．8个百分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2014年世界经济将增长3．7%，比上年加快0．7个百分点，2015年将升至3．9%。二是全球贸易增长将有所加快。联合国预计，2014年和2015年全球出口增长率预计将上升到4．6%和5．1%，明显高于2013年的2．3%。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2014年世界贸易量将增长4．5%，比上年加快1．8个百分点;世界银行预测，2014年全球贸易量将增长4．6%，比上年加快1．5个百分点。三是全球通货膨胀水平略有上升，但初级产品价格低位徘徊。联合国预计，全世界通货膨胀依然温和。世界银行预测，2014年国际市场石油价格将下降0．6%，非能源价格将下跌2．6%。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2014年发达经济体通胀水平将从2013年1．4%上升至1．7%，新型和发展中经济通胀水平将从2013年的6．1%降至5．6%。①IMF，“World Economic Outlook(WEO)Update”，January 2014，http://www．imf．org/external/pubs/ft/weo/2014/update/01/;The World Bank，“Global Economic Prospects”，January 2014，http://www．worldbank．org/en/publication/global－economic－prospects;UN，“World Economic Situation and Prospects 2014”，http://www．un．org/en/development/desa/policy/wesp/．(上网时间:2014年4月4日)

余论

美国制造业振兴战略的继续推进，同时耦合了页岩油气革命的方兴未艾、新技术突破不断涌现，美国经济或将迎来新一轮扩张，并将提振因金融危机而有所削弱的美实力地位。除此之外，其他一些战略影响也值得关注。一是制造业生产组织形态可能因此发生改变。全球制造业在美制造业振兴战略带动下，将可能发生深刻变革，主要特征为:从大批量、少品种规模化制造向小批量、多品种的个性化制造转变;从强调传统产业分工向产业链重新集中转变，从传统、常规技术向广泛使用以数控、低耗和洁净生产为重点的先进制造技术转变，新能源、生物等新兴制造业成长加快。②Goldman Sachs，“The US Manufacturing Renaissance:Fact or Fiction?”U．S．Economic Analyst，March 22，2013;“US Manufacturing Renaissance Is It a Masterpiece or a(Head)Fake?”Morgan Stanley，A-pril 29，2013，https://www．morganstanley．com/views/perspectives/．(上网时间:2014年3月6日)．二是制造业生产组织方式的变革对制造业提出了新的要求，促使工业发达国家将制造业置于更加重要的战略地位，重新布局产业链、控制产业分工高端环节，努力保持制造业的竞争力，现有的“东亚生产、欧美消费”格局可能将会因为“美国制造”的重新崛起而有所弱化。美国制造的产品和先进技术出口有望增加，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的世界市场进一步扩展。国际资本为博得先进制造业发展红利，将更多地流向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三是发展中国家面临再次被发达国家拉开差距的风险。发展中国家内部也将加速分化，注重自主创新和吸收发达国家先进技术的发展中国家将继续在这一轮制造业转型升级中保持较强的竞争力。③林利民:“‘第三次工业革命浪潮’及其国际政治影响”，《现代国际关系》，2013年，第5期，第1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