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灯新话》中《翠翠传》蕴含的丧葬习俗
2014-07-18陈奕彤
陈奕彤
(长春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吉林长春130022)
《翠翠传》讲述的金定和刘翠翠,本是自主择婚、过着美满生活的恩爱夫妻,但战乱却拆散了他们,使得刘翠翠成了李将军的宠妾。金定为了访妻,倍经险阻,夜行露宿,到了李将军处,还只能以兄妹相称,最后双双殉情而死。《翠翠传》中共有三处描写了有关丧葬的习俗:
“生得诗,知其以死相许,无复致望,愈加抑郁,遂感沉痼。翠翠请于将军,始得一至床前问候,而生病已亟矣。翠翠以臂扶生而起,生引首侧视,凝泪满眶,长吁一声,奄然命尽。将军怜之,葬于道场山麓。“
“一旦,告于将军曰:妾弃家相从,已得八载;流离外境,举目无亲,止有一兄,今又死矣。妾病必不起,乞埋骨兄侧,黄泉之下,庶有依托,免于他乡作孤魂也。言尽而卒。将军不违其志,竟附葬于生之坟左,宛然东西二丘焉。”
“父曰:我之来此,本欲取汝还家,以奉我耳。今汝已矣,将取汝骨迁于先垅,亦不虚行一遭也。”
研读文本段落,我们发现丧葬仪式和观念是通过鬼神信仰的文化心理浸染,经过几千年的时间演化而来的。首先要强调的是死亡现象与丧葬习俗不是同步出现的。彝族的神话《勒俄特衣•居子猴系谱》中说,彝族是“不设灵”、“不待客”、“不做帛”、“不送鬼”的。只是到了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社会过渡的时代,才开始供奉神灵,实行丧葬仪式。《周易•系辞传》也说:“古之葬者,厚衣之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丧期无数。”由此可见,人类从来就有死亡,但尚无任何丧葬习俗存在。据考古学、民族学的资料来看,原始人类对尸体的处理,最早很可能是将尸体吃掉。在更新世叶晚期的猿人阶段,便是以这种方式处理尸体的。就北京猿人来说,许多学者都认为确实存在“同类残食”的现象。《马可波罗游记》也谈到,福建沿海的土著居民很喜欢吃人肉,认为人肉比其他肉类更鲜美。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生物学研究表明,早期人类食人现象的产生很可能与生物的生存斗争有关。原始人类处理尸体的另一种做法是将尸体弃之野外用树枝之类的东西覆盖起来。它的出现估计在食尸体之后,即在生产力水平发展到足以维持人的最起码生存需要之后。其实在动物界,许多动物都有埋葬同类的行为。比如,大象就用树林、花卉埋葬同类。生态学家分析,这是为了去除尸体的恶臭气味,净化环境,以利于生存。
鬼魂观念出现以后,原始初民认为人死后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活着。山顶洞人将死人埋在活人居住的洞穴中,就是很好的证明。但对原始人来说,死去的人即鬼是神秘莫测的,鬼魂总是在“冥冥“之中对活人降福降祸,活着的人只能任由鬼魂摆布。如此一来,在鬼魂观念出现以前的那些不尊重尸体的做法,就不可能在继续下去了。否则,将招致鬼魂的报复、惩罚。对尸体做认真处理便成了历史发展的必然。像纳骚所说,当原始先民深情地哀号时,祈求死者返生时,他们当然希望他完完全全地返生;然而,差不多就在号叫的同时,他们也产生了一种恐惧,害怕死者真的返生,而又不是他平时的助人而合群的有肉体的灵魂返回,却是他看不见的生疏的和可能怀着敌意的没有肉体的灵魂返回。原始初民对死者的矛盾情感,在以后的丧葬习俗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从逻辑上说,无论恋慕还是恐惧,都有可能导致对尸体进行特殊处理,从而使丧葬习俗得以生成。而丧葬产生的时间,就现今而言,最早的丧葬习俗出现在旧石器时代后期。如周口店的山顶洞人遗址就留有早期人类的三个头骨和躯干骨,人骨附近撒有铁矿粒粉,身旁还有作为随葬用的装饰品,据此可推测当时的人类已经有简单的丧葬仪式了。
从考古资料来看,远古时代的丧葬习俗进入新石器时代之后有很大的发展。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氏族公共墓地的产生。如西安遗址村和河南裴李岗新石器时代遗址,都有集中的公共墓地,均反映出当时的人们相信鬼与活人一样过着氏族体制的团体生活。可以说古人是根据他们的现实生活来安排鬼魂生活的。同时灵魂返祖的观念也影响着公墓的建立。他们相信人死之后灵魂要回到祖先所在地,和他们继续生活,于是就出现了文中“将取汝骨迁于先垅”和“乞埋骨兄侧,黄泉之下,庶有依托,免于他乡作孤魂也”这样的观念想法了。丧葬习俗发展到周代,由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大一统政治需要,进行了一番整肃、规范,纳入到“礼”的范畴里,加以制度化、法律化。对墓葬大小、棺椁层数、随葬品种类以及丧期等都作了明确规定。至此,作为中国丧葬习俗的基本模式,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综观整个文本,其实讲述丧葬的细节并不多,因为在人们的脑海中这些已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实,出现这种的现象的原因恰恰就是因为人们对丧葬的变式太熟悉了,我们长久以来生活在鬼神信仰的土地上,始终被影响着,被支配着,被宏大、浓重的中国民俗笼罩着。似乎每个人都能说出来应该怎么为死者超度、入葬,而且条缕明确,入情入理。这就是我们研究文学作品中民俗的意义。我们不仅要懂民俗,更要知道民俗是怎么来的,经过了怎样的流变,有着怎样的社会功能,这样才能更好地理解中国文化和中国人的心理。为深入探讨中国文化做铺垫。
[1](明),瞿佑,《剪灯新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2]《马可波罗游记》,福建科学技术出版社,1981.
[3](法)列维•布留尔,《原始思维》,商务印书馆,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