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人利己 首尾难顾
2014-07-17潘国尧庞颖
潘国尧 庞颖
无论美国以何种名义解释其全球战略中某个环节的指向性,都离不开保护美国国家核心利益——始终成为全球第一强国的动机,通俗地说就是美国想做全球永远的“老大”。而为了更好地保护这种地位,目前来看,美国的世界第一军事强国的实力和威慑力至关重要。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说到底就是一个以军事和安全为核心的国家战略。为了对“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军事层面进行深入的分析,日前,本刊记者对解放军军事科学院科研指导部原部长黄星进行了专访。
美国战略重心回归亚洲
关于美国为什么要强调“亚太再平衡”的问题,黄星向本刊记者介绍说: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目的其实已经公开化了。早在1995年克林顿政府时期,美国就出台了《东亚安全战略报告》,该报告提出美国利益以保护亚太地区的和平与安全为前提,获得亚太地区的商业准入与航行自由,同时也明确提出要防止任何霸权主义力量或者联盟在该地区的崛起。从1995年到现在,美国的这一战略并没有发生明显的改变。小布什执政时期就曾想把战略重心从中东调整到亚太地区,但由于“9.11事件”的发生打断了这一切。在经历了10年全球反恐之后,美国消耗了不少国力,捉襟见肘的疲态日显。奥巴马上台以后,重新做出了把战略重心从中东转移到亚太地区的决定。
2011年11月,在夏威夷,奥巴马利用主办亚太经合组织(APEC)峰会的机会,高调亮出“转向亚洲”的战略,即“重返亚太”的战略。实际上,美国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亚洲,所谓的“重返”强调的只是战略重心的转移。之后奥巴马本人在出访印尼的时候,对战略中心的转移又做出了全面充分的阐述。由于担心这个问题存在疑义,以及挑战的色彩过于浓厚,又改称“亚太再平衡”战略。
现阶段,美国在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的过程中多少遇到了一点麻烦,其中美国国内有一种声音认为,在乌克兰深陷危机的时刻,奥巴马刻意强调再平衡这个战略是一种转移视线的行为。对于这种说法,黄星认为有一定的道理,“在美国和西方国家经济形势都往下走的大背景下,如果还想像从前一样获得超额的商业利润,那就必须维持全球不合理的政治经济秩序。怎么维持?不是所谓恢复或重振实体经济——其实美国已经无力扭转虚拟经济日益贪婪坐大的趋势,还得依靠美国的四大霸权支柱,就是美元、美军、美国媒体和美国的网络,其中的硬实力主要是美元和美军。”
黄星解释说,当前美国国内对政府的批评声音很多,因为自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以来,美国消耗了大量的金钱、实力和信誉,在中东问题上三次想脱身都没有成功。从奥巴马上台特别是“阿拉伯之春”以来,中东的问题接二连三,包括叙利亚、埃及等这些份量较重的国家,“美国想转身在亚洲找到平衡实在不容易,从最近美国处理叙利亚和乌克兰问题的过程来看,美国力不从心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调子越来越低,行动也越来越迟缓和无力了。”黄星说。
“再平衡”的主要目标是中日
黄星认为,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重点主要是平衡中国和日本的。
在亚洲出现了中国和日本两强并立的局面,这种状况过去是没有过的,这对中国、日本和美国来说都是一个新问题。美国认为理想的结果就是中日两国都对它产生依赖,因为中日两国存在历史和现实的矛盾,两国很难独立解决这些矛盾,美国作为第三方,客观上起到了仲裁者和平衡者的作用。但是算盘不能总按美国人自己的想法打,这几年来情况不断发生变化,中美日之间已经失衡,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国家充满活力,日本的实力也在下降,而美国、日本和欧洲的国力都在走下坡路。在中国崛起和日本追求“正常化”两大趋势都难以阻挡的背景下,这就逼着美国调整对华、对日的政策。美国最好的希望就是中日两国相互争执又不至于触发战争、拖美下水,使美国始终保持管控和渔利的机会。因为触发战争就面临着选边站队的问题,失去所谓超然地位对美国是不利的。特别是如果美国与中国发生大规模战争,那将是战略的失败。
黄星认为,安倍实际上不是一个特别反华或者亲华的人,也不是一个亲美的人,他骨子里是一个务实的民族主义者,他追求的是国家正常化,这里必然包含对美国利益的挑战。“我统计了一下,战后96位日本首相中,其中有13位首相因为亚洲政策或对华政策不合美国的意愿,美国用各种方式把他们炒掉了,所以日本对美国是既恨又嫉,又无法摆脱依赖。”黄星进一步解释说,美国表态对日本的支持,实际上是为了加强对日本的控制。二战珍珠港事件之后,美国认为日本是一个不可信的国家,但是可以控制;而中国是可信的但是无法控制的国家。所以美国要在亚洲维持一个相对平衡的现状,就要利用日本来制衡中国,同时在需要解决问题的时候还得依靠中国。现在,随着中国地位的提升、日本实力的下降,美国对中、日之间的安全、经济和政治关系进行再平衡,必然会采取模糊与清晰兼施的政策立场,降低重返成本,扩展对美国需求空间,比较务实的做法是当需要解决全球性难题时就找中国,需要解决地区性问题时就找日本。
搅局南海离间中国—东盟关系
在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中,东盟是其中另一颗重要的棋子。黄星认为,当今世界秩序的主导者和维持者实际上是靠大国关系来决定的,一些小国在地区和国际问题上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他们能挑事闹事,但是起不了主导作用,能制造麻烦和问题,但是很难改变基本的趋势。“比如现在越南南部出现的反华排华行为,这里面主要的是越南国内政治斗争的需要,但是也不能排除一些国家从中兴风作浪的可能。越南政权内部受美国的渗透和演变威胁还是很严重的,越南主要的国际问题是海洋问题,在1982年《联合国海洋公约法》出台前后到今天,30多年中,越南在海洋战略问题上基本没有很大的失误,他们在海洋上是不吃亏的,实际上得了不少利。所以越南一些势力高调反华的背后一定是有外国在挑唆操纵的。”黄星说。
菲律宾的对华挑衅行为也有美国的影子,美国通过操纵菲律宾政府也是为了达到降低成本、控制亚洲的目的。美国希望亚洲所有与其有双边关系的的国家都有赖于他,形象的说就是美国想成为一个车轮的轴心,其他国家都是辐条,所有这些辐条都需要美国这个轴心转动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所有的国家都得服从美国、围绕美国转圈,这样美国就能在地缘政治上起到最大的领导作用,同时产生直接的经济效益。多年来,美国的霸权地位就是靠这种手段维护的,“‘亚太再平衡戰略说到底是为了保护美元独一无二的金融霸权地位。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上任以后,第一次见面会议就有人提问美元体系的问题,他当即回答: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唯独美元问题不可以!这一耐人寻味的细节充分暴露了美国政府的真正目的。”黄星说。
难以在东西方同时“平衡”
关于面对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中中国和俄罗斯捆绑以对付美国的说法,黄星认为不确切。“对中俄、中美关系来说,探索构建不对抗不冲突、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是务实确切的提法,这其中相互尊重是前提,也是政治基础的原则立场。新型大国关系主要的内涵应该是国际法和‘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所赋予的,主要是国家安全和发展的核心利益,也可以说是不可侵犯、不可触动的战略底线;合作是时代条件下达成目的的基本方式和主要途径,共赢是双方共同努力的目标和合作应有的结果。军事关系上的核心是不冲突,难点是互信。”黄星认为,对亚太和世界来说中美关系都举足轻重,同时中美之间的结构性矛盾始终存在,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也不管我们释放多大的诚意善意,都无法消除和回避中美之间核心利益的竞争和较量。要让美国尊重,与之合作,避免冲突对抗,你必须有实力、有意志、有战略策略,缺一不可。
从中俄关系来看,去今两年习近平主席首次访问的国家都是俄罗斯,微妙背景下的索契冬奥会世界大型体育赛事他也出席了,态度鲜明。习主席对中俄关系的评价是“好邻居、好伙伴、好朋友”,“中俄关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一组双边关系,更是最好的一组大国关系”,“中俄互为最主要、最重要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深化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在两国外交全局和对外关系中都占据优先的战略地位。面对复杂多变的国际形势和依然严峻的全球经济形势,中俄要更加紧密地加强全方位战略合作。”前苏联解体以后,美国所有的战略家包括基辛格在内都曾预测:未来的50年内,俄罗斯无法成为有全球影响力的能够挑战美国的大国。谁料想,20多年后,俄罗斯已面目全非。俄不仅强调自己是欧洲国家,而且意在建立范围更加广阔的欧亚联盟。
不合作就永远难以“平衡”
就在不久前的克里米亚问题上,普京再次给西方和世界以震惊。不管外界有多少判断,俄罗斯的反弹是迫于西方世界的长期压制绝对是一个主要原因。当前乌克兰危机越陷越深,美国能不能从乌克兰及其广泛连带关系中抽身、全力实施“亚洲再平衡”战略,这对奥巴马是一个考验。
黄星认为,美国要想真正实现战略转移目前来看障碍重重,美国想改变的是亚太地缘政治的二元结构。当前亚太地区的安全是靠美国在支撑的,而经济发展则主要靠中国。美国想达到经济上也由美国主导的目的,好确保美国的商业利益,确保美国对这一地区的绝对控制权。但是随着中国的不断发展和形势的演变,我预计美国、日本在未来10年或更长时间内依旧无法摆脱经济上不断下滑的困境。麦迪逊经济史学研究中心和美国人撰写的《监守自盗》这本书里都有一个重要结论,自1973年或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美国就已开始衰落,那到今天就快40年了。这是一个难以逆转的长过程。“现在美国经济的复苏、好转迹象实质是美元运作的结果,美国的人才流向、科技投入和虚拟经济的主体运作模式都没有发生大的变化,美国不可能真正走出危机。”黄星说。
在去年8月初的欧盟28国会议上,大家讨论的主题就是绑在美元体系身上还是自己独辟蹊径,除了英美两国,其他26个国家都选择走自己的路。然而要想真正实现自西向东的战略调整,“重塑大西方的经济基础”(布热津斯基语)仍是美国急需解决的难点和关键。由美国倡导的环太平洋自贸区(TPP)能否最终形成横跨两大洋,连接三大洲,覆盖40多个国家和地区,汇聚全球经济总量60%的超大型自由贸易区,架空WTO?用700多万亿美元的金融债务证券和衍生品,能否继续左右GDP总量仅为71万亿美元的全球经济,强化对其他国家安全与发展主权的绑架?这还是一个未知数。目前美国的GDP总量虽然高达十几万亿美元,但离开中国经济体量的巨大存在特别是在亚太地区的存在,美国将举步维艰。奥巴马最近访问日本吃了闭门羹,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美国如果要想掌控亚太这盘大棋,主导全球局势,无视中国进步发展的大势是不现实的。如果美国总是把中国设计为第一个战略对手,就把自己推入了一个矛盾的怪圈。现在美国很多战略家都处于自我矛盾的状态,习惯以冷战思维来设计全球安全战略的美国显然在观念上是落伍的。面对美国指向性十分明确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中国只能加强防范,不断壮大自身实力,做好长期“被平衡”与“反平衡”的战略部署。借用新加坡时政专家郑永年的一句话:美国如果把中国当敌人,必然加速衰落,自我擊败。“我们也要相信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是违背包括美国人民在内大多数国家和人民的利益的。美国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最终一定会以失败收场。”黄星最后强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