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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医生知道/初乳赛黄金

2014-07-15张羽

妇女之友 2014年5期
关键词:琳琳初乳孩子

张羽

鸡蛋,从外面打破只是食物,从里面打破就是生命。不是所有生命都带给母亲喜悦,比如琳琳子宫里那个意外生发的豆芽,就让她从心到胃再到膀胱,一根经脉上哪儿都闹腾。

据说青春期、月经期、妊娠期和更年期的女人都是不可理喻的,我问琳琳:“李天想丁克,你就跟着他丁克?你有没有问过自己到底想不想当妈?”

“我每天都和自己的心灵对话,这个还用你提醒我?可我的想法有个屁用?我和李天还住出租屋,两个苦逼小大夫,一个人的工资都给了房东,另外一个人的工资勉强对付吃喝拉撒和百无一用的精神生活,拿什么养孩子?”

“我们现在挣这几个钱,确实没条件养孩子,不过我们父母那一辈不也是一穷二白就生下我们和兄弟姐妹,我们不也都幸福健康地长大了吗?”

幸福可以肯定,这东西纯粹是一种主观感受,和物质生活完全不搭边儿,而且不随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而与日俱增,没法说被父母锁在家里玩电子游戏的孩子就比在阳光下撒尿和泥的孩子幸福。

“但健康就是另外一码事儿了,我喝米汤长大,一米五五,A罩杯,瘦枯干瘪;我弟全母乳喂养,都5岁了,院子里疯够了跑进屋掀起我妈衣襟就把人奶当解渴饮料喝,小伙子内心阳光灿烂,身体壮得跟个牛犊子似的,哪儿说理去?”

琳琳一番话,令我不由审视起同样瘦小干枯的自己,我比琳琳强点儿,我是喝大庆牌奶粉长大的,因为没好好吃上几天母乳,等我把“二十三还窜一窜”的后劲都用完了,还是没长到一米六,终极身高还不如我妈。

我妈27岁生我,我出生时候8斤,31岁生我弟,他生下来的时候7斤8两,都够重的。52岁那年,我妈在老家被人民医院的权威妇产科医生诊断为“轻度子宫脱垂”。

她在电话里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把脱垂全赖在生育和拉扯我和我弟这两个要账鬼儿身上。极力安慰正大闹更年期的老太太之余,我也帮她分析了脱垂的原因,生孩子累的是主要原因,我俩难辞其咎。随后,我又把她月子里不好好休息,自己子宫还没复原好,就去看人家生孩子,还跟着喊号子的陈年旧事给揪了出来。

听到这个,我妈立即转移话题说:“唉,也怪我,人家生孩子,我站旁边喊号子的时候,真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往下使劲儿。小羽,你说我动的那是丹田之气吧?”

“是啊,我们在产房接生的时候,都这样。一天里生多少个孩子,我们就跟着喊多少回号子,就跟着间断频繁地运多少回合的丹田之气。您说您脱垂了找我诉苦,我将来要是脱垂了,找谁哭去?”

“哎呀我的女儿,那你可悠着点儿,你这才多大岁数,孩子还没生呢,别老了跟我似的。”听了这个,老太太不再顾影自怜,开始关心自己的亲闺女。

“放心吧,我们干妇产科的都有保健妙方,教授们身体都棒着呢,60多岁了还照样站手术台。”

“什么妙方?快告诉我,我也试试。”

我说的妙方就是持之以恒地练习会阴收缩运动,也叫凯格尔运动,是美国洛杉矶一个叫阿诺德·凯格尔的医生发明的。说白了就是小便到一半的时候,能够中断尿流的那个动作,或者收缩上提肛门,停止排便的动作,是女性预防和治疗子宫脱垂,阴道壁膨出,预防老年人尿裤子的绝佳方法。

“唉,老妈,说的是那个动作,不是真正让您憋屎憋尿啊!最好是没屎没尿的舒适状态,比如等公共汽车、读书看报,或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做。每次坚持5秒钟,用力收缩5秒然后放松5秒,这样重复4~5次为一组。之后根据个人能力,逐渐加强运动强度,每次收缩和放松延长到10秒,每天可以做很多组,你和我爸可以互相监督,一起做,据说男的做,还能治疗前列腺肥大,增强性功能呢。”

“越说越不像话,得了,我知道了,你好好工作吧。”我妈那边咔地挂了电话。

戴阿姨死后不到半年,她家男人就又找了一个黄花大闺女,这导致我妈常年把“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离开女人没一个能守住”的口头禅挂在嘴边。

这个因为生产死掉的女人,不仅连累自己4岁的女儿没了亲娘,还吓得我妈没了奶,间接断掉了我的黄金口粮。

虽然没被母乳滋养,但我还算庆幸,吃到了人世间最珍贵的初乳。

初乳是人类来到世上的第一口粮食,初乳滴滴赛珍珠,初乳蛋白质含量高,热量足,容易消化吸收,虽然量不多,但特别扛饿,足以喂饱新生儿栗子大小的胃。

初乳更含有母亲在过往时日经受雨雪风霜各种自然洗礼,躲过一场场诸如水痘、麻疹等疾病侵袭后锤炼出来的抵抗力,这些防御力以抗体连同补体、免疫球蛋白的形式,通过初乳传给孩子,保证弱不禁风的小生命在出生半年之内几乎不生大病。

产后头几天的初乳堪比软黄金,中国民间却有种说法,说产妇最开始下来的奶是脏的,并冠名“灰奶子”。也不知这俗名是我们中华民族哪一辈活祖宗给取的,听上去就恶心,让人索性把它挤出去泼到石头上,也不想喂给孩子吃。

此时,汉语强大的祈使功能暴露无遗,听到“灰奶子”三个字,要不是学习型或者天生强悍型的辣妈,再没个主心骨遇事站不稳脚跟,被迂腐老人、邻居大妈或者冒牌月嫂一忽悠,真可能就把这软黄金一般的好东西挤掉,扔了。

我妈生我的时候,姥姥、奶奶因为各自的原因,都没来伺候月子。我妈一直把这话把儿攥在手里,时常拿出来数落俩老太太,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老人伺候月子,我倒受益良多。

除了如期喝到初乳,我还逃过了“挤奶头”可能导致的急性化脓性乳腺炎。我更没有被老人拿硬布蘸香油擦牙床上的“马牙子”,或者用烧红的钢针扎牙床上那些无辜的小白点,从而逃过败血症以及日后乳牙萌出受损等悲剧。

话说“一辈辈的傻妈带娃学外婆”,那年代为了防止孩子罗圈腿或者外八字,流行用长布条捆腿,把孩子打成“蜡烛包”,其实这样反而容易造成孩子髋关节脱位。

因为工作,或者称为事业,这些当时看似没有比之更重要的东西,以及我妈因为罕见的羊水栓塞被惊吓得只剩水没有奶的“乳房现状”,我们母女间的粮食供求关系彻底中断。于是,我被我妈毫无顾忌、名正言顺地丢给了姥姥看管。

这一甩手,就是7年。

直到上小学,我才从姥姥家回到城里。脚踩刷着红色油漆的水泥地面,胆怯地摸着大衣柜上木雕的花纹,我被抽屉上拧着的五彩玻璃把手晃得眼晕。我妈怀里吃奶的弟弟,我爸脚上的塑料拖鞋,一切对我而言陌生又新奇,和我在农村整天摔泥炮儿的生活如隔岸的灯火,遥远,疏离。

在隔代老人的照顾下,我过得还算轻松快乐,但这导致我无法补偿的母爱缺失,我甚至不敢主动拉我妈的手,对于母亲偶尔为之的主动搂抱也总是唯恐躲闪不及,并且会在突然之间生出浑身的鸡皮疙瘩。无数个暗夜,我一个人睡在小木板床上,独自渐渐长大。内心里,我无比渴望温暖,但表面上我从不动声色,也不主动表白,这造就我一生的矛盾性格,越是真爱的东西,我越是搞不定,只能默默折磨自己。

有诗人说,人生就像彗星,头部密集,尾部散漫,最集中的头部代表人的童年时期,童年经验决定人的一生。回顾童年,你会发现其实很多东西早已决定,后来我做医生,救病,有时候,也救命,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在高处俯视另一个自己,发现自己也是一个急需救治的病人。

满月后,我靠大庆奶粉和五谷杂粮熬成的各种稀饭米粥完成生长,姥姥说奶粉里要加很多白糖,否则我会把奶嘴儿往外吐,支棱着小脑袋不肯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缺乏母亲的拥抱和乳房温暖柔软的安慰,我每晚必须抱着奶瓶饱喝一顿,含着奶嘴儿才肯乖乖睡觉,这导致我一口乳牙很快烂得只剩一排黑黑的小牙根。

那时候还没“奶瓶龋齿”这词,我妈说乳牙迟早要换,没事。殊不知,乳牙一旦龋齿,又得不到及时治疗的话,甚至会影响日后恒齿的萌发。

时间的流逝,帮我换掉了一口小黑牙,但是因为没吃多少母乳,我自小孱弱多病,和李天的命运大同小异,我也是大病打针,不是青、链霉素就是庆大霉素,小病吃药,不是磺胺、新诺明就是四环素。我没病死,也没肾衰、耳聋和过敏性休克,却换得满口70后极富时代气息的四环素牙。

小时候,老师总说我们是时代的宠儿,祖国的花朵。长大后,我觉得没那么严重,除了完成人类延续这一重大历史使命外,我们还在义无反顾地充当时代的小白鼠。

美国60后的海豹儿,拯救了70后的全胳膊全腿儿;中国70后的四环素牙,拯救了80后一口相对整齐洁白的牙齿;80后、90后也没跑,一样要承担他们被迫学习奥数、练习钢琴的历史命运,并且无从体会什么是一奶同胞和手足情深。

我们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在人类自以为征服了自然、改造了世界,一副人定胜天的扬扬得意之中安然完成的。病痛不是惩罚,死亡不是失败,活着也不是奖赏,个人那点爱恨情仇到最后都是浮云。

人世间诸多因果轮回,医生也不知道,也许只有如来佛祖知道。

(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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