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赖乃人的本能

吴淡如

你在两岁以前，都是一个好文静的孩子。我常情不自禁地在别人面前赞美你，好乖啊。还以为自己中了特奖，抽中一个世上罕有的不吵不闹小孩。

等着瞧吧。比我资深的父母们会这么预言或诅咒。

你两岁后，开始了。你喜欢把我皮包里的东西丢一地来玩；你也喜欢在自己吃很饱的时候用手抓我们的食物，然后丢在地上；不许你玩我们眼中的违禁物品，比如剪刀的时候，你就哇哇大哭，偶尔还会赖在地上踢地板。

哇，谁教你的？我们没人有这个习惯。没有人示范过，你就会了。不理你，你会继续闹；理你，怕从此把你养刁。这时，很多自认为理性的父母会去翻书，但我决定试试自己想的方法。

步骤一，冷处理。不要在你发出第一声抗议时立即处理。我会先静观其变十秒钟，不要纠正你，不要训诫你，也绝不急着阻止你哭，只是好奇地看着你吵闹。

步骤二，等你发现我没什么反应后，你通常也不再大声哭嚎。我开始转移你的注意力，顾左右而言他，如果你刚坚持拿的是一把剪刀，我会好整以暇地把它放到高处，装没事地递给你一幅拼图。

这一招其实蛮有用的。你会闹，但大概都不会超过二十秒。小孩子发现自己吵后并没有糖吃，就不会太惯用此招。

有一天，我带你到附近公园去玩。你忽然像只玩疯的小狗，挣脱我的手，全速往山坡底下冲。我企图抓住你的手往家的方向拉，你却又再度甩开我的手往下冲去。你想要做什么呢？我想了一会儿才懂，喔，你想搭捷运。你的记忆力真好，前一天我才第一次牵着你的手，带你搭捷运。可是，今天不行啊，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而我身上没有钱。

我想要说服你，但显然你听不懂，我只好硬抱你这只又踢又叫的顽固小动物回家。我又好气又好笑，但仍坚守承诺，直至目前为止，我并没有对你生过气，也未曾咆哮过。说真的，我素来不是有耐性的人，对于道理讲不通的家伙，我通常只想一走了之，但对于你，只能拿出我最大耐性。而你也让我发现，耐性确实可以训练。

其实，我在你身上常常看到我自己。我看到我的固执，我的硬脾气，我的自有主张，我的某种不受控的霸道。

你很野蛮时，我也未曾生气过，因为我会想，啊，其实这个我也有责任，我有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我缺乏顺从的精神，怎么能要求你？

父母是镜子，孩子也是镜子，正向的或是反向的，我们因之看到自己。有时我们会学习，有时会反省。

我知道，我也会是你的镜子。希望我不要当反面的镜子，让你有“唉哟，我以后才不要跟你一样”的感觉。我知道，我的责任不轻，为了当你的镜子，我得表现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