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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的魔咒与海子的时代

2014-07-14张晶晶河南理工大学文法学院河南焦作454000

名作欣赏 2014年12期
关键词:魔咒海子诗人

⊙张晶晶[河南理工大学文法学院, 河南 焦作 454000]

作 者:张晶晶,河南理工大学文法学院中文系讲师,主要从事诗歌和写作学研究。

笔者曾经听过一个文学大腕讲:“最近有年轻人写文章批评我的文章,看过以后觉得可笑,证据不足。我很乐意接受批评,但你要说得有理有据。”好一个有理有据,让一个充满想象力和朝气的青年说服一个博览书籍、历经沧桑的学究,难度可想而知。前些天在网络上看见有法律专家称“‘欺行霸市’‘欺压百姓’没有法律依据”,无奈之余暗自庆幸,文学毕竟不是真实的,不是靠证据和事实说话。

在这个学术腐败、学术垃圾遍地、学霸横行、学术自由匮乏的年代,青年成为一种希望。当北大学子在未名湖畔纪念那位曾经的北大学子、如今的诗歌英雄——海子,当他的诗歌在网络上不断地被青年传阅欣赏并跟帖,当一个个可爱的网虫写下关于他的随笔,当无数膜拜者慕名来到诗人的墓前祭奠,深感青年之可爱,民族之大幸。回头再看看那些漠然的学究权威,定是一个不小的讽刺。老舍先生曾经说过,艺术之神不在高校。看来不假,有时甚至觉得连艺术也不在高校。海子这个用生命去献祭诗歌的烈士,用无限的忠诚立在诗神旁的使者,却不幸中了文学的魔咒。

一、文学的魔咒与生命的抗拒

魔咒是口头语言的禁忌,是可以置人于死亡的超灵魔法。古代的巫师用仪式化的语言,施咒于万物,后来民间世俗总会用它去祛除灾邪。它是不幸的理想语言,它剔除了语言的身子骨。后来巫师没了,诗人们继承了巫术;作为回报,诗人们从此开始了永恒的受难历程。开天辟地的时代、史诗般绝唱的时代来临后,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诗人选择殉难?难道这是一个无法消解的魔咒?可这是一个没有人相信咒语的时代,也是一个彻底消除咒语的革命时代。

2009年3月26日,诗人西川在海子的墓前说“:是中国选择了海子。”既然选择了,为什么还要抛弃他呢?带着无数的疑问笔者一次次走进海子的领地。社会是没有领地的,可诗人有。中华民族经过无数的苦难后迎来了伟大的复兴,文明的复兴,一定会有文学的点缀。诗歌是民族最有力的文化畅想曲,海子,从土地中走来,他带着泥土的气息和麦地的沉重走来。走的累了,略显疲惫和苍凉。他的文字读来如泣血杜鹃的嘶鸣,他的文字读来如春天湛蓝的天空,他的文字如钉子般字字楔入读者的灵魂。他用生命去歌唱,用生命去写诗,因为他知道,诗是人类最好的东西,它藏着真、藏着善、藏着美。他想写民族的史诗,可他错判了现实的复杂。当传统文明遭遇到现代文明后,喷发出的能量是海子所无法预料的,甚至最后将他灭亡。市场化、商业化的城市化进程,如滚滚车轮,带走了可复制的美丽,轧过了诗的身躯。

海子的灵感来自于他深爱的土地,他曾对挚友西川说,他在怀宁生活了十五年,关于怀宁的诗他也可以写十五年。①从乡村中走出的纯洁、可爱、用心的诗人,魔咒为什么要让他去受难呢!也许是因为他发现了“亚洲铜”背后的秘密,他发现麦浪滚滚下上帝的隐私,亦或是他得罪了其他的巫师。海子,是时代孕生的乡村骄子,可既然要去受难,总得有人去赴难。带着那“劈柴喂马、关心粮食蔬菜”的理想,诗人走了,投进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有人说,他是夜的儿子。既然是夜的儿子,为什么要来到大地上顽皮,然后又被母亲召唤。他在爬满铭文饰纹的古老铜柱上,写满对土地母亲的问候。当文学家的魔咒又一次来临时,诗人不再相信。诗人无暇顾及生存的荒诞,他希冀的是精神的现实。20世纪80年代以后的中国,经济的发展带来了物质生活水平的极大提高,诗人也曾信誓旦旦地准备去南方办报纸赚钱,诗人还以为写诗可以发财。有论者认为“,在后朦胧诗歌一片消解文化和颠覆崇高的后现代杂语喧哗中,海子诗歌独树一帜,以其前工业文化时代的理想主义与工业文明时代的物质主义相对抗,拒绝认同当下的世俗生活,孤独而执着地构筑他的麦地家园和太阳史诗神话。”②海子是夜的精灵,是土地的儿子,看透了历史的烟云,他不会为莫须有的理想走进死亡的洼地。他的内心中深藏着一个时代的秘密,那就是这个时代精神的匮乏。“‘在一贫乏的时代,诗人何为?’在海德格尔看来,身居故土的人们反而离故土最远。在‘人的解放’和‘人的神化’的现代化进程中,人不仅使自己凌驾在所有的存在者之上,自诩为万物的主人,人还杀死了上帝,让自己成为上帝。成为上帝的人自以为自己与他者的关系就是创造它们、征服它们和统治它们,遗忘了人与他者的关联。”③诗人用死亡诉说着人与自然、人与他者的原始秘密。

二、死亡的崇高与文化的坚守

海子毕竟走了,留给后人几多思考。有人说,海子是20世纪80年代的特例,是一个为行将结束时代的殉难者。是的,每一个殉难者都是一个时代的结束,难道历史要不停地重演殉道者的悲剧吗?有人说,海子结束了一个时代,开启了另外一个时代。这个论断似乎以为历史是一个可以随便切割的蛋糕。纯真、善良、简单的诗人在世间是那么的孤独、寂寞,诗人在冷暖人生中感到魔咒的预言。他十五岁考上北大难道就是这个预言的前兆。

诗人哼着小曲,来到这个世界。在这些小曲中,诗人无私地寄寓了自己的生命体验,“它是心灵的基点说出的透明、洁净的灵魂话语,是对人的生命存在根本处境的觉醒与道说,是人类精神苦难的本质表达。那也是一种在本体性的黑暗中揭发那黑暗的大行动”④。选择本身意味着一种无奈的割舍,就会有痛苦的预演,何况是边缘化的坚守。在诗歌远去的年代谈论诗歌、诗人已经不再是光环的所有者。小说成为近代以来最受欢迎的艺术,也是白话文与文言文之争最光辉的艺术成果。当然,随着第七艺术和新媒介的产生,小说也在边缘化的流程中。艺术在逐步沦为装饰与点缀,而变得可有可无,因为技术化时代的人们坚信文学死了还会产生另外的某一种东西满足他们的需要。海子却大胆地预言:春天,十个海子会复活。诗人泄漏了历史的秘密,他要像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一样去受难。对于死亡的理解,诗人显得异常坦然,超越了他的年龄。把死亡看的淡如水,诗人镇静地有点恐怖。摒弃万物而顿悟走向彼岸世界,他无奈地离开了他所深爱的土地和人们。

他伟大吗?崇拜者们并不去讨论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对于灵魂的追求者和慰藉者来说,是多余的。曾经有海子的论者称:“伟大的艺术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深刻地蕴含了审美与信仰两种人类精神母质。”⑤此语作为评价伟大艺术的标准可能过于武断和粗糙,但却部分地说到了问题的关键。历览中外文学艺术大家,审美至上,生命至上,大爱至上。在茫茫诗海中,海子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说不上“前无古人”,也说不上“后无来者”,但正如他的朋友、诗人骆一禾说的那样,他是一个诗歌烈士。说到这里,又会有学究不服,诗人卧轨自杀就能成为烈士吗?在此奉劝诸君,想那尘世中多少人被追认烈士,也并非出自伟大的行当。海子坚守着他的阵地,因为他相信黑暗中跳舞的崇高,相信最高的真善美。

三、审美的王者与解咒的预言

诗人的死亡比他的诗歌更加引人注目。因为诗歌已经被人们潜意识陌生化了,鲜有人去关心诗歌的死活。但死亡却是不可小觑的,在这个愈发重视生命的年代,“随随便便的死亡”自然会激起社会的更大涟漪。“海子热”骤然升温,褒扬者有之,批评者有之,同情者有之,不屑者有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乡间的麦浪依然惹人喜爱,“面朝大海”的预言依然诱人,“十个海子”的复活点燃诗歌的火种,燃烧着诗歌跋涉者的内心。“他的诗歌写作影响了众多青年人的写作思想,他的写作模式被人模仿;千千万万的使人们在朗诵他的诗歌;他将中国乡土文化和都市文化、东方传统文化和西方悠久深远的文化有机地结合,创造性地酿造出了属于时代的诗歌美酒;甚而有人建议将他的逝世纪念日定为中国的诗人节,这些都足以见证他写作的魅力非同一般。”⑥海子,在众多青年诗歌爱好者和诗歌写作者眼中,俨然是一个王者,他是当代审美世界里的一个王者。

文化转型时代,人们的心理激荡着多元的选择。等到了春天,也许人们的心理会更多地关注自身的生命和审美。人走过了许多路,做过了许多事,到头来总会明白生活的真谛。但总有人对王不服,因为这个大王动了别人的奶酪。文人相斥的习性,自古有之,而且备受后人诟病。文学魔咒的一次次灵验,是巫师看中了文人的弱点。那是来自老一辈顽固诗人的传统惯例,难怪诗人大仙和作家张驰在海子自杀那一年对老一辈诗人发出“你们的时代结束了”的呼喊。对古人,世人总报以最大的宽容,哪怕他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也总要找个开脱的理由。对待海子,为什么要那么苛刻?

有一批人相信鲜血可以破除咒语,所以无数的后继者紧跟而上。想那革命红翻天的年代,无数的先烈用鲜血破解了一个又一个旧的神话和咒语。每一座城市都会矗立一座纪念碑,那是对英雄的缅怀,更是对英雄打破咒语的敬仰,因为世俗的民众可以免受诅咒。看到海子的故居被列为文物保护单位,内心替这位诗歌烈士感到欣慰。因为那是一种意识形态的认可、一种未来的辉煌。史诗的内涵随着时代的更迭变得不再可能,史诗的形式逐渐逝去。海子的史诗情结注定了悲剧性的命运,不论取其形与神。但“诗人打起灯笼走进生活内部,向生活的事物问好,并照见为日子发愁的脸和为情感痛苦的心。那透明的意象,干净的语言,以及从东方诗学文化的源头(尤其是《诗经》《楚辞》)汲取的美学质素,有着一种独特的美感,堪称对中国新诗的一份特殊贡献”⑦。

笔者每次从大山深处的村寨中进入和走出,都会被质朴、纯真、真诚而感动,灵魂震撼而被净化;每次抱着纯真的幻想来理解世界,总会有前辈高人指点,你这样混世界是混不开的。是与非之间,海子,穷山村中走出的“凤凰”,如果按照世俗划定的规矩,他就会成为人们口耳相传的骄傲。可他却选择的诗歌,是一条有可能令他绝望自杀的道路。诗人用生命献祭艺术,倾尽全力奔赴诗歌的太阳,也许太阳是祛除咒语的唯一神杖。海子死了,可海子的时代没有结束。

① 徐栩:《“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纪念海子去世20周年》,《新安晚报》2009年3月27日。

②③ 万孝献:《贫乏时代诗人何为——海子存在主义诗学观浅析》,《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6年第1期。

④⑤⑦ 胡书庆:《大地情怀与形上诉求:对海子《太阳》七部书的阐释》,河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9页,第1页,第2页。

⑥ 余徐刚:《海子传》,江苏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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