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四两脱贫记》折射的官场文化
2014-07-14尹领巧
尹领巧
《花四两脱贫记》折射的官场文化
尹领巧
王宝国创作的小说《花四两脱贫记》是一篇质量上乘的现代官场小说,作者通过讲述发生在花四两身上的一件看似正常而琐碎、实则蕴涵深刻社会问题的事件向读者展现了中国当代社会官场生态的 “真实情况”。“由于传统文化 ‘官本位’思想在中国当代依然产生着广泛的影响,‘官场’这一领域便有相当大的言说空间,因而以官场为背景和表现对象的小说层出不穷。”[1]
一、讽刺现实的官场小说
在中国当代文坛中,刘震云创作的一系列以官场生态为主要表现对象的小说堪称中国现代官场小说的典范。中国作家热衷于创作官场小说不仅是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也与广大读者的审美趣味有着直接的关联。回首中国文学走过的道路,官场小说并非是在近现代才崛起的新兴事物,而是很早就融入到中国文学的历史长河中。我们可以在早期的讽刺文学中找寻到相关的证据,晚清的四大谴责小说《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孽海花》和《老残游记》中可以了解到中国封建社会末期官场生态的景象。这些小说从不同维度解析了中国官场的黑暗现实,更为重要的是,作者并非单一表现官员的可恶,还以大量的笔墨描写了普通民众纠结于反抗与妥协之间的现实选择。诚如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所写:“虽命意在于匡世,似与讽刺小说同伦,而辞气浮露,笔无藏锋,甚且过甚其辞,以合时人嗜好,官场伎俩,本小异大同,汇为长篇,即千篇一律。”[2]
时代跨越了百年,中国人思维深处的 “官本位”思想并没有随着社会的历史变迁而消亡,我们又一次在中国当代文学的作品中看到了反映官场生态的作品。小说《花四两脱贫记》作为这一类型作品的代表作之一,值得我们进行深入、细致的分析。整篇小说讲述了贫困户花四两意外被选中作为扶贫对象的故事,当他成为交通局重点帮扶的对象之后,先后经历了牛粪事件、沼气池事件、新房事件、记者采访事件和大棚事件,花四两的心情也伴随着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而不断起起伏伏。花四两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针对他的实际情况量身打造的 “扶贫措施”,而是张局长和齐干事为了让自己成为张副县长和齐副局长的 “逢场作戏”。当所有的人都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花四两依旧沉浸在各种事件带给他的快乐和担忧中,他没有真正理解事情的本质,作者正是要借助花四两的视角来展现人们对于现实社会中官场生态的理解。小说的作者没有以直接的方式去描绘官场生活的真实面貌,这一点正是作者的高明之处。他本人或许没有能够进入官场,对于真实的一切所凭借的仅仅是个人的幻想而已。
一直在大棚外等候的村长和齐干事问:行了?记者说,张局长帮扶谁不好,偏要帮扶这个花四两。村长笑道,在古家庄除了花四两,需要帮扶的人还真不多呢。记者说,修了路,就应该有个花四两开着车在路上跑的镜头。这才显得真实可信。村长摆摆手道,可别,那非要了狗日的命不可。他就会撵驴车,哪摸过方向盘。齐干事说,这事最好请示一下张局长。说完齐干事就开始打手机。听了一会儿,齐干事毕恭毕敬地说,对,我们也是这样考虑的,专题片一定要十全十美,反映帮扶工作的全貌。最后,齐干事说,请领导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好。
上文是村长和齐干事之间的一段对话描写,从中不难看出,所谓的帮扶只是走走样子的官样文章而已,其初衷并非是为了要改善某一个群众的现实生活状况。同时,齐干事在整件事情中的态度也十分值得读者品味。他是整个事件的直接执行人,最终的功劳却都是归于张局长的身上。在他如此辛勤付出的背后,最真实的动机正是本篇小说的关键所在。作者不仅是在讽刺逢场作戏的扶贫行为,更是对类似于齐干事的钻营者给予了辛辣的讽刺。
二、官场文化的社会解读
新时期以来的中国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革,自王蒙创作了《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之后就逐渐淡出,中国文学的官场文化气息发生了变化。“随着改革开放和解放思想的提出,真实反映生活尤其真实反映官场生活的文学创作开始繁荣起来……主要就是关注在计划经济体制下以单位为描写场景的官场生态以及权力对普通老百姓刻骨铭心的影响。”[3]如果说作者笔下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官场小说更多地涉及对于旧的计划经济模式下社会形态的批判,当时间的指针指向21世纪时,我们就会发现官场小说中开始出现新的表现对象。
总体而言,新时期的官场小说主要是以王跃文创作的《国画》作为标志的。在这部小说问世之后,官场小说就被当代社会等同于揭秘现代官场的腐败和多种不为人所知的政治斗争。而当下的官场小说又可以被划分为两种形式,一种是宣扬主旋律的作品,如《至高利益》;另一种是反映官场阴暗面的作品,如《国画》等。通过这些小说所描写的情节以及出现在小说中形形色色的官员,读者不难看出创作者更多地选择了从社会角度去解读中国现代社会的官场文化。我们必须承认,很多作品的确以多种形式展现了不为人所知的官场秘事,却很少能够看到有一部作品是从人性的角度去解剖官员的心灵世界,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官场小说作为当代中国社会的权力镜像,是属于政治意识形态的所谓宏大叙事,涵括了诸多复杂的话语系统,是个多重暧昧的话语场域,具有丰富的言说空间和特殊的研究价值。”[4]呈现在笔者面前的《花四两脱贫记》在延续中国现代文学官场小说主要表现方式的同时,从被帮扶者花四两的角度进行了适度的精神描写,为我们解读中国现代社会的官场文化创造了条件。
花四两是以官场文化的对立面存在的,但他不是反抗官场的现实存在,而是生活在任何一个时代的社会底层的代表。在花四两的身上,我们不仅可以找寻到人性深处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花四两没有希冀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去实现自己的目的,而是将改变自己命运的希望寄托在辛勤的付出上。他可以为了齐干事送给自己的一车牛粪而一夜不睡,他的盘算虽然带有工于心计的痕迹,却不失去朴实的精神本质。读者在花四两的内心深处看到的是他对于齐干事、张局长、记者、村长等人所采取的一切行为和措施的否定性理解,在他的眼中,只有在大棚中不断地努力,才能真正造就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如果将花四两的行为界定为踏实肯干,其对立面就是官场的形式主义;如果将花四两所理解的生活界定为勤劳善良,其对立面就是官场的蝇营狗苟。
三、官场文化与官场小说的诞生
小说《花四两脱贫记》中所描写的故事可能发生在中国现实社会的任何一个角落,也有可能已经结束或正在上演,只要中国人思维观念中 “官本位”的观念没有得到彻底地清扫,围绕着仕途进退的官场文化就会持续不断地发酵下去,并不断为文学的发展提供新的素材。官场文化造就了官场小说的诞生和繁荣,使其具有文学层面和文化意义层面的双重价值。当新的一篇关于“花四两”的故事又被作者们整理、创作出来之后,我们就不能再用单纯的讽刺社会现实对其进行界定和阐释,而是需要从新的角度来加以认识,它俨然就是 “突出而重要的文学史现象和文化现象”[5]。
小说中有两个情节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首先,张局长和齐干事来到村里开大会,这是展示二人对花四两扶贫成果的大会,他们不仅取代花四两成为整场大会的真正主角,更以电视宣传片的形式为自己赢得了丰厚的政治资本。其次就是再一次来到村里的齐干事,他对待花四两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村长对于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洞若观火,因此他告诫花四两:“领导不伸手,不要主动去握。”这正是对于官场文化的最佳诠释。
那天晚上,花四两是一个人在家睡的。花四两一直睡到天光大亮,中间连梦也没做过。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睡得这么踏实。紧挨着他睡的是那个女人带回的半大孩子。孩子把一条腿架在花四两身上,那亲热劲儿,好像他们天生就是一家子。
花四两终究无法凭借着张副县长和齐副局长的帮扶摆脱贫困的现实境遇,但他在这一过程中所收获的绝不仅仅是物质层面的,更为直接的是他对于未来生活的肯定和乐观态度。但当睡在领导给他盖的新房子里时,他感受到的是家的温暖。在这份温暖的生活现实背后掩藏的却是官场上的又一次交换,张局长和齐干事通过所谓的 “帮扶”为花四两带来了新的生活,让这个村子成为一个尽人皆知的典范。
官场小说描述的是人性迷失了方向的精神世界,在这里无法找寻到精神的慰藉,也无法洞悉出现实社会的积极意义。在它的身上,“明显地缺乏呼唤爱,引向善,看取光明的能力,缺乏辨别是非善恶的能力,缺乏正面造就人的能力”。我们在审视中国文学在当下的发展历程时,却不能忽略官场小说的存在意义。正是由于它为我们提供了从负面的角度审视社会、观察官场的切入点,使得我们能够以更加冷静、客观的态度去思考官场小说所折射的官场文化。官场文化的形成毕竟经历了数千年的漫长发展,它是我们民族文化的构成元素之一,单纯地否定它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官场小说为中国文学在当代社会的发展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思维方式,它所延续的并非是晚清以来谴责小说的情感模式,而是针对当下社会的人性面进行重新思考、全面审视的理性产物。如何理解官场小说或许还需要读者和创作者在人生的磨砺中不断去探索,当社会不断发展、法制不断健全、人们的道德水平逐渐提升之后,“官本位”的文化传统是否会有所改变都是未知的。
[1]赵井春.论刘震云官场小说的批判性[J].遵义师范学院学报,2013(02).
[2]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124.
[3]马洪波.新时期“官场小说”论[D].齐齐哈尔:齐齐哈尔大学,2012.
[4]黄声波.权利镜像的拆解与迷局[J].中国文学研究,2007(02).
[5]刘复生.尴尬的文坛地位和暧昧的文学史段落——“主旋律”小说的文学处境及其现实命运[J].当代作家评论,2005(30).
尹领巧(1971— ),女,河北晋州人,本科,石家庄科技工程职业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