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掷60万为女儿谋职

晓红

2012年底，当招商银行济南分行“拼爹门”事件备受关注之时，杭州市下城区法院正在审理一起类似的拼爹案。来自浙江省平阳县的刘大能，为了让大学毕业的女儿进入银行工作，豪掷60万元活动费请一位朋友帮忙。可朋友需要“人托人”，一番周转下来，竟出现“货不对板”的结果，60万换来的是一份实习工作。刘大能的朋友不服气，把某银行杭州支行的行长和“帮忙”的揽储业务员张燕琴告上法庭，要求归还活动费。到底聘用的工作算不算正式工作？找不到预期的工作该不该退还“活动费”？这起银行拼爹案上演的是活生生的中国“浮世绘”……

“人托人”找工作，上演“拼爹门”

2011年初，22岁的刘小慧即将从福建一所大学商业管理专业毕业，开始为找工作奔波。

刘小慧的父母在平阳做了多年的服装生意，虽说他们经商，但希望女儿能找个安稳、体面的工作。几天后，刘大能带着家乡的特产，来到了他在杭州的世交老王家，希望老王家帮忙给小慧找个好工作。

在老王的介绍下，刘大能认识了老王的外甥女赵红，一家公司的业务部主管。赵红很热心，说：“我给你留着心，只要能帮，一定帮！”

当天晚上，赵红下班回家，碰到对门邻居张燕琴和她的男友郑海。张燕琴是好几家银行的揽储业务员，跟赵红同龄，成为邻居后，因为她们脾气对味，很快情同姐妹。

赵红立即跟张燕琴说了这事，张燕琴拍着赵红的肩膀说，这事你真找对人了，银行我熟啊，这忙我一定帮。

刘小慧的父母一听，大喜过望，请赵红一定促成此事。赵红遂约张燕琴吃饭，认真商量此事。张燕琴说：“进银行工作全靠关系，关系是靠钱疏通的。”听到这，赵红说：“这个我们明白，以后全靠你疏通这个关系呢，需要多少疏通费，我们来准备。”张燕琴说：“我问了一下银行内部的人，得五十万。其实这个数也不多，有的人为了能进银行，花了100多万呢。”

赵红把张燕琴的话转告给了刘大能。8月初，他们把多年的积蓄全取了出来，打到了赵红的账号里，说：“总共60.6万元，给张燕琴多少，你来做主。”赵红明白了刘大能的意思：“刘叔叔，我一定会把小慧的事给办好。”刘大能不好意思的强调了一句：“这些都是我们老两口的血汗钱，你可得给找个好点的工作，不说年薪十几万，起码……”赵红忙点头说：“这个我明白。”

回到家，赵红看着账号里的钱，心不由得动了一下，为了小慧的事，自己忙前忙后，拿点辛苦费也是应该的，她想了想，留下了7.3万元。8月15日，她将剩余的53.3万元打给了张燕琴，叮嘱道：“这是小慧父母一辈子的血汗钱，得找个正式编制，年薪10万以上的工作啊。”张燕琴连忙说：“你放心吧。”

60万巨款“疏通”关系，得到的只是实习机会

2011年9月，张燕琴将小慧带到深圳一家银行杭州市高新支行，说她已经疏通好关系了，让小慧在这家银行做柜员，但要先面试。小慧很高兴，但又担心面试过不了，张燕琴说：“面试只是走个过场，我已经打点好了。”

第二天，当小慧去面试时，面试她的经理说：“我们这里不需要柜员啊。”小慧尴尬极了，去找张燕琴，张燕琴说：“噢，那天面试你的是个副经理，我找的是个正经理，我再看看其他部门和职位缺不缺人。”

几天后，张燕琴对小慧说：“理财部正缺一个经理，明天你去面试。”小慧有些担心地说：“这么高的职位，我能行吗？”张燕琴说：“你放心地去面试。”有了这话，小慧去面试了。不料，面试官第一句就问：“以前做过相关工作吗？你能做多少业绩？”小慧一下了傻眼了，难道面试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吗，她支支吾吾地说：“刚毕业，没有做过相关的工作。”面试官摊摊手：“这样就不行了，理财经理要靠业绩说话，最起码要有5年以上的经验。”

小慧给赵红打了电话，说了两次面试的经过。赵红满腹狐疑，如果张燕琴真疏通好了关系，小慧怎么会遇到这种情况呢。两人找到了张燕琴，张燕琴委屈地说：“找关系太难啊，一个领导疏通不好，就给你使绊子。”说完，张燕琴拿出了几次餐饮的发票：“这都是我请主要领导吃饭的凭证，就是少给了其他领导好处，才出现了麻烦。”赵红减轻了疑惑，觉得张燕琴也挺不容易的，就说：“小慧的事，真是让你费心了。”张燕琴说：“这边支行的人不好疏通，我再找关系把她安排到分行里。你们不要着急，耐心等待。”赵红和小慧听了，说不出的感激，分行比支行大呀！

一个月后，张燕琴高兴地对赵红和小慧说，分行那边的人找好了，在柜台做柜员，但按照银行的规定，还是要先面试。第二天，小慧去面试，没有遇到支行那种公事公办的样子，面试的经理说，这是初试，明天还要进行复试。复试时，面试人员说几天后给她答复。一周后，小慧接到了分行的通知，要她去上班。小慧高兴极了，工作的事总算有些眉目了。赵红也觉得有些错怪张燕琴，就和小慧向张燕琴道谢。

但几天过后，当初面试她的经理把小慧叫到了办公室：“小慧，是这样，做柜员不光形象要好，还要办事利索，善于沟通……”小慧懵了，经理是嫌自己长得不漂亮吗？小慧羞红了脸，经理这时改口说：“柜员是银行的窗口，要求很高。”小慧的眼泪要下来了：“我一直在学习，我上班还不到一周，你再给我些时间。”经理说：“要不，你还是想其他办法吧。”女孩的自尊一下子全没了，自己真那么差劲吗？小慧哭着向赵红诉说被炒的经历。

赵红带着小慧找张燕琴，张燕琴叹了一口气说：“这分行人的胃口也不是好填的。我再想办法。”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张燕琴跟赵红和小慧说：“还是回支行吧，现在已经将支行的上上下下领导全打点好了，而且这回直接找的江行长，江行长是我男朋友的朋友的亲戚。”赵红还是不放心：“如果他们再有什么理由将小慧开了呢。”张燕琴说：“这回绝对不会了，我已经安排好了业务部的江队长直接带小慧，江队长就是郑海的朋友。”说完这，张燕琴小声地说：“江行长是江队长的大伯，这层关系你们懂吧。”赵红点点头，这样小慧就保险了。末了，张燕琴说：“不过，小慧还是先要在业务部实习两个月，实习期满后才能转正。”

2012年5月23日，小慧到支行业务部上班了。顶头上司江队长确实很照顾小慧，不光教小慧一些业务技能，月底了，看小慧没有业绩，还把自己拉的业务分给了小慧一部分。小慧觉得这次张燕琴肯定在背后使了劲，不然，江队长不会对自己这么好。赵红看小慧这么满意也很高兴，觉得到了7月底小慧转正，自己也算对得起小慧父母了。

转眼到了7月底，银行没有要小慧转正的意思。小慧有点急了，她跟张燕琴打电话，张燕琴说银行正在考虑这事呢。果然，没到几天，经理找到小慧，说可以跟她签一份聘用合同，小慧高兴得不得了，就问：“签完聘用合同后我是不是就要到内勤部了？”经理说：“内勤部不缺人，我们跟你签的兼职合同，聘用你做我们银行的揽储业务员。”“揽储业务员？那不是和张燕琴一样吗？能和你们签劳动合同吗？算不算你们银行的正式职工？”经理遗憾摇摇头：“我们不和你签劳动合同，你也不算我们的正式员工。”小慧的心凉了，又弱弱地问一句：“那我的收入是多少？”经理说：“主要看你的业绩，业绩做得好，提成就高。”小慧彻底崩溃了，这样的工作哪有保障？小慧哭着向赵红和父母打电话说了这事。

赵红觉得事情不对劲，找到了张燕琴。张燕琴生气地说：“你们说找工作，银行聘用你，不就是有工作了吗？”赵红觉得张燕琴故意避重就轻：“我们说的工作，是正式工作，起码要签劳动合同。”她又说：“再说，这份兼职一年怎么能挣到10万？”张燕琴说：“那要看你肯不肯努力干，干的好也说不定。”赵红也是做业务的，她苦笑说：“那要做多大的业务才能挣到10万！要是小慧有这么大能量，还愿意在银行窝着？”张燕琴无奈地说：“信不信由你。”赵红又说：“你不说可以转到内勤部吗？内勤部现在根本不缺人。”张燕琴说：“让小慧先做揽储业务员，我们才能慢慢给她转到内勤部去。”赵红摇摇头，张燕琴的话还可信吗？小慧的事，来回折腾快一年了，还是这个结果，张燕琴这个人看来不靠谱。

想要回活动费？撕破脸皮对簿公堂

小慧的父母闻讯赶到杭州，面对他们，赵红说不出的内疚。小慧的父母说：“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小慧这孩子一次次受打击，现在变得更内向和不自信了，她和我们都不愿意再银行找工作了。”赵红道歉说：“叔叔，这事都怪我，你们花了钱，工作没找好。”小慧父母说：“那，那打给张燕琴的钱能不能退回来？”赵红听了，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自己的确没有把事情办成，退钱是应该的，赵红答应一周内将60.6万元退给小慧父母。

赵红找到了张燕琴，说小慧不愿意再找银行工作了。张燕琴没好气地说：“我给你们找到了，你们不愿签合同，可不能怪我。”赵红的火来了：“你这找的是当初承诺的工作吗？”张燕琴也提高了嗓门：“难道不是吗？这一年里，为给小慧找工作，我还倒贴好几万块钱呢。”赵红心里更加不快，50多万找一个实习机会，还好意思说费了力？

赵红不客气地说：“我们要求退还53.3万元。”张燕琴一听脸色变了：“那些钱大部分都拿去打点了，光江行长那儿就花了20万，牵扯到那么多银行的人，你想退就退吗？”赵红不让：“那我就不管了，你打点过谁你问谁要去。”张燕琴脸色铁青：“当初是你主动找到我的，要不是看到你的面子上，我哪里认识小慧，现在你一下子翻脸不认人了。”赵红气得发抖：“明明是你拿了别人的钱没办好事，拖累我被人误会，现在倒怪起别人了？”两个好朋友为这事闹崩了。

赵红想，还是先将小慧父母的钱还上，然后再问张燕琴要钱。她东借西挪了60.6万元，才算凑够。

还了小慧家的钱，赵红继续向张燕琴要钱，张燕琴只一句话：“一分钱没有，你看着办。”赵红只得找张燕琴的男友郑海，郑海说：“事情给你们办了，收些好处费也是应该的，这合情合理。”赵红找到一个中间人去协调，张燕琴还是这态度。赵红急了，自己把小慧家的钱还上了，张燕琴若不买账，岂不自己要白白贴上几十万元？

赵红只得到去找张燕琴宣称托过关系的江行长。江行长竟说不认识张燕琴这个人，说对小慧花钱找工作的事完全不知情，并且说银行业务部里只要是大学生都可以来实习，即便转正的话也是聘用，没有正式编制。

当赵红再去找张燕琴时，发现张燕琴家里已经没人了，赵红气得咬牙切齿，既然你张燕琴连个面也不给见，我也只好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了。

9月，赵红以委托合同纠纷为由将张燕琴作为第一被告、她男友郑海为第二被告、江行长为第三被告告上了杭州市下城区法院，要求退还53.3万元。11月22日，案件在杭州市下城区法院开庭。围绕“请托行为”算不算“委托合同”双方展开辩论。

赵红的代理律师，浙江国圣律师事务所的程学林律师说，这起案件具有明显的“中国特色”，背后折射的是中国式人情世故和“请托”式的人际关系。虽然案件没有宣判，但银行是国营单位，招聘工作人员应该公正透明，不管是银行领导还是中间人，只要收取“好处费”，都是不妥的、应该退还。以前杭州也出现过类似性质的案件，法院的判决结果是退还委托人相关的款项。

2013年3月28日，杭州市下城区人民法院判决张燕琴返还赵红人民币53.3万元。（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未经作者，本文禁止转载，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