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在月里的秦淮河
2014-07-07秦勇
秦勇
华灯初上时,走进秦淮河,去寻找那令人着迷的浆声灯影。
殊不知,这南朝佳丽粉饰地,旧时光里的浆声灯影,已然依稀于风花雪月的朦胧,夜色阑珊中的秦淮河,别有万千风情。
倚着文德桥,轻抚润湿的大理石浮云栏杆,两岸灯火,渐次睁开迷离的眼眸,闪动着金陵女子的多情与妩媚。五色画舫,满载着金灿灿的流光,沉浸在五彩斑斓的金粉凌波里。一河淮水,浮动着氤氲的莫名暗香,像是要把人熏入六朝帝都的浮华艳影中。
瞧那岸渚照壁,两条腾龙,燃烧着赤色火焰,串串灯笼,随风在夜空中摇曳。看那水中倒影,朱红、绯红,深蓝、浅蓝,墨绿、嫩绿,深深浅浅,明明暗暗,把金陵城渲染得光怪陆离,如梦如幻。
天涯羁旅客,此夜共婵娟。桥上看风景的人,恍若潮水,熙攘的人流好似催你快些离开。唉,秦淮容颜,如此惊鸿一瞥,想在人群中多看你几眼,也是一种奢侈的“打望”。
漫步到淮水北岸,只见一墩青石赫然刻着AAAAA名胜标识,旁边矗立着“夫子庙”,朱门黛瓦,飞檐斗拱,素雅肃穆。
夫子庙前石狮护殿,绿树浓荫,悬挂联语“先觉先知为万古伦常立极,至诚至圣与两间功化同流”。大成殿前,耸立着孔子青铜雕塑,慈善威严;明德堂里,陈列着《论语》《中庸》古籍,书香浓郁。殿内碑文芸芸,香火袅袅,不禁对“允矣斯文、大哉夫子”的圣人跪膝膜拜。
站立庙前“天下文枢”牌坊下,只见一轮弯月挂于星空,月光落满“泮池”秦淮河。不禁冥思,千百年间,有多少前来追慕圣人的文人墨客,悟透儒释;又有多少“追梦人”徘徊于“江南贡院”,摘到功名利禄?
想着想着,杜牧的《泊秦淮》涌上心头:“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历史兴衰,宦海沉浮,人生得失,便若这秦淮之夜朝暮更替,隐于一江春水。
去寻那浆声灯影,从魁星阁下到码头,走进一个张灯结彩的古画舫,沐浴秦淮河妩媚的夜色,倾听她凄婉的诉说。夹竹桃沿岸漫生,柳枝垂于绿水,几缕暗香散入舫内,像似花雕酒,又若茴香豆,恍如雨花茶雾,又似胭脂流香,道不出的一船馥郁。
两岸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楼台水榭,错落有致,斑驳石桥,隔水映月。船至平江桥,便见中山王徐达的私家花园,从“风雅白鹭”的牌坊下驶过,才知李白游此得诗“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十里珠帘,曾是佳丽如云,浓酒笙歌,留下太多情殇。吴盐胜雪的李师师,“露桥闻笛,沈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红颜舛命的柳如是,叹惜“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倾国倾城的陈圆圆,惹得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媚香楼”里的李香君,用爱的血染红了桃花扇;董小宛、关盼盼、杜秋娘、王朝云……桩桩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或纠结,或忧郁,或悲怆,都沉淀入多情的河里,你若舀一瓢秦淮水,就会倒出一泓清冽的香泪。“无端惊破鸳鸯梦,一霎时流亡载道庐舍空,不见了卖酒人家旧芳容……”不知从哪里传来邓丽君歌声,一河秦淮水被搅得幽伤缠绵。
画舫停于桃叶渡,听罢“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的故事,才知王献之和桃叶的幽会地,成了当代版的爱情渡口。
上得岸来,夜市里的胡同小巷,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十三钗”折扇,“古秦淮”坊酒,碧螺春茶汤,桂花盐水鸭、莲湖小元宵、咸亨五香豆……珍肴小吃,凌绸茶瓷,南腔北调,交织成一个繁庶的不眠夜。
忽见白墙黛瓦里的“乌衣巷”,这王谢家族的豪宅已然物是人非,刀光剑影早被雨打风吹去,唯有刘禹锡的诗句“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穿越时空隧道,飞入寻常百姓家,成为秦淮河上你吟我哝的一道风景。
没了“七板子”,未见烛影红;没了“后庭花”,何处帝王府?金粉秦淮,宛如一首夜里的歌,浅斟低唱,便挥去尘世浮名,似一个醉生的梦,痴言呓语,便忘却仕途跌宕,“明远楼”上月未央,何不慎终追远,明德归原?
桃花扇里,春在秦淮两岸边,梨花似雪草如烟。今夜的秦淮河,好似泊在那半轮月亮里流啊,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