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随心的美
2014-07-05章开元等
章开元等
看了中国摄影家协会主席王瑶在伊朗拍摄的一些黑白照片,印象之余,颇有感触。在今天这个影像无处不在的时代,可以给人以感动和留下印象的照片只少不多,拍案叫好的更是少上加少。是的,当一个人面对的客观世界被扩展后,主观世界如果跟不上,再美妙的经历,再难得的机会,也会去了跟没去一样。
摄影作为影像记录的主要手段,不但可以将经历化作美好的记忆,还能使有限的游历变成精神财富,攒多了,老了以后再看看,可以解闷儿。作为胸无大志的我,摄影的作用不过如此。精神产品的创造者,如果能做到自己丰富的主观世界与实际接触的客观世界相结合,生产出高质量的精神产品既能充实自我,还能惠及他人,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真是少之又少,王瑶算是一个吧。
伊朗之行的作品,黑白充满张力、画面干净简洁,有几张透着玄妙,有几张带着柔情,主题突出但不做作,用光明暗恰到好处,摄影手法老到。总之,它既不是新手的刻意求成,也不是老手的信手拈来,应当属于摄影高手的经典之作。不过搜肠刮肚,再让我说怎么好也“编”不出来了。世界上的许多事本没那么多为什么,好就是好,不咋地就是不咋地,从找老婆到逛地摊买旧货,很多人都凭着这“一眼活儿”。
虽然说不出来,心里却是有数的,看照片也是如此。在当今的摄影评价上少有众口一词,如果能得到个普遍认可,说明水平已经不得了了。出门照相如今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如果懒得带笨重的相机,带个手机都能把事儿办得八九不离十。对于拍照来讲,手机和照相机固然有区别,但归根结底还得看被什么人用。摄影高手用手机拍的照片和摄影低手用相机拍的照片,放在一起比一比,识货的人还是能看得出来。简而言之,摄影者的文化修养和美学观念,不是实验室里的工程师设计个软件就能替代的。于今影像总量不断扩大的情势下,想要从别人照片中得到点儿什么,靠简单模仿已经很容易,但要“高仿”还真得下点儿功夫。
王瑶的照片不属于那种复杂的美、那种需要一大堆文字解释和理论包装的美、那种因地位被人吹嘘的美,而恰是一种简单的美、一种随意的美,用她的话说是摄影素描,而非惊世大作。这个比喻不但贴切,也符合她的一贯格调。王瑶从前是我的领导,有时候闲聊也谈谈摄影啥的,她从没有把自己说得那么神乎,至于什么风格,如何创作,也没听她提及,跟许多搞摄影的人一样,先要做一个行动重于理论的实践者,经验积累多了再上升到理论高度。她后来也写了不少摄影方面的专论和著作,应该算是能文能武的摄影家了。
摄影最早属于替代语言功能的视觉艺术,但后来摄影独自发展壮大,成为一门不折不扣的艺术。渐渐地,有人开始用大量的文字和高深的理论来诠释摄影、包装摄影,美化摄影。想将其贵族化的有之,想将其神秘化的有之,想将其变成摇钱树的更是有上加有。从此,摄影逐渐开始脱掉了简单之美的素颜,走上了浓妆艳抹,不朝脸上涂白面儿,就出不了门的俗套之路。其实摄影就是摄影,要是没有照相机这东西,99%的摄影人都玩儿完。别忘了,布列松最早也是在剑桥大学学油画的,后来才发现有个叫照相机的东西,好玩省事,最后玩腻了,又回去画油画了。在好的摄影作品旁边,大可不必加过多的文字去解释它为什么好和好在哪里。就如同一朵花或长得漂亮的人,谁都会多撇两眼一样,除了好看,没有多大道理。在中国,馒头就是实心的,包子就是带馅儿的。记得从前上英语课时,学到of course的of在前,going out of的of在后,有个学生问外教老师这是为什么?老师回答说:老祖宗就是这么定下来的,为什么?不知道。
在什么“鸟儿”都有的摄影大家庭里,也真有爱在“风格”和“独创”两词上较真的人,总想标榜自己是独一份儿的摄影家。抬眼看看,摄影术发明近200年来,把自己当成“家”的摄影人全世界几千不止,被人封为“家”的摄影师也得有那么几千,加起来,平均一人一风格,两人一独创,都过万了,怎不把好端端个摄影给累死?所以说风格也好自创也罢,拍照先别想那么多,走自己认为适合和对的路子,如果跟谁撞车了,也不要紧,英雄所见略同就是了。
文学、音乐、绘画乃至摄影的外在表达是创作者内心世界的反映,没有无本之源,更没有撞大运。心有灵犀的艺术大师,在发挥上会游刃于复杂和简单之间,运用自如。唐诗“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是浪漫主义情怀的绝佳表意 ;而“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属于简单的文字组合及一般情感的流露,但都出自李白之手,可见大诗人的内心境界是多么的宽广。人类社会在创造物质财富的时候受客观条件所限,在创造精神财富的时候却可容纳各种可能。一直以来,摄影中的高手总可以做到心静而巧思,于细微处窥真容,尤其是拍摄涉及到人的照片。在摄影创作上,有机会也有必然,保留和提炼同样不易:保留不是简单的抄袭,而是一种出于理性的遵循,是在真正领会的前提下,对原有事物或某种理论的继承。当今摄影处于广泛自拍和自我发布的大环境里,绝对的原创已无太大可能,拍的有那么点儿新意或别人看着有水平就很不易了。
本世纪初的时候,王瑶在美国做访问学者,期间拍了大量黑白纪实照片,回来后出了一本《9·11之后的美国》摄影纪实影集。看得出来,从那时起,她“摄影素描”的构思已见轮廓,拍摄技艺也已相当成熟。这不足为奇,我手边有一本1982年2月出版的《大众摄影》杂志,在第9页,有一篇署名“区东”的介绍专文,里面提到的就是王瑶,文章里称她是“红领巾记者”,当时上小学五年级。她9岁的时候已经敢单独为前往学校访问的罗马尼亚客人拍照。12岁那年以红领巾小记者的身份单独勇闯人民大会堂拍摄乒乓健儿,而她的摄影生涯实际上从5岁就已开始。这么说,12岁的时候,小王瑶已经在摄影圈里混了7年了。现在王瑶走上领导岗位,拍照的机会少了,说点儿也许她不爱听的话,今后老握印把子不摸照相机,在摄影上别说进步,不退步就不错了。
这回被摄入镜头的伊朗,恰好属于一个我不是不熟悉,而是非常陌生的国家。伊朗是世界上少数几个面积不小、历史悠长、文化灿烂、去过的人却不多的国家。它是一个国土面积接近200万平方公里的大国,古称波斯,近代才改称伊朗。古代波斯人属于雅利安人的一个分支,所以至今伊朗人,尤其是女性,特别是侧面轮廓,西方人的面貌特征明显,大多数都是深眼窝高鼻梁。波斯在历史上属于强悍和难以征服的国家,罗马著名将领,一举平灭斯巴达克起义的,号称罗马城中最有钱的贵族克拉苏连带他的儿子,在东征波斯的时候,一个都没活着回来。伊朗也是当今世界上少数不畏强权,跟美英等西方国家搞不到一块儿的伊斯兰国家之一。但是去过伊朗的人回来都说,伊朗是一个外表看上去极为平和、人民友好、生活水平不高但也不低、拍的电影还得了奥斯卡奖的好玩儿国家,这些从王瑶的照片里都能看出一二。 (特别鸣谢:伊朗马汉航空、深圳企业家摄影协会)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