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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郭煕山水画的艺术特征与成就略论郭煕的《溪山楼阁图》*

2014-07-03刘宏伟

湖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溪山郭熙楼阁

刘宏伟

(湖州市含弘阁中国古代书画研究所,浙江 湖州 313000)

中国山水画发展至北宋,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兴旺景象。在山水画创作上,不仅继承前代传统,师法造化,而且进一步把人的生活感受与自然变化相结合,探索自然山川的奥秘,对中国山水画观察表现自然的方法作出了重大的贡献。作为北宋山水画大家的郭煕,就是其中的一位杰出代表。

郭煕,字淳夫,河南温县(今河南省温县岳村乡西部作村)人,后人习惯称他郭河阳,官至翰林待诏直长,北宋中期最有代表性的画家,著名绘画理论家。郭煕既享高寿,又勤奋作画,生平创作的作品很多,除了为宫廷、官府作画外,还有许多寺院壁画、画屏、卷轴画、小品、册页、扇画等。他的各种壁画作品,随着世事变迁、建筑物的倾圮早已荡然无存了。笔者认为,现存的郭煕绘画均不靠谱。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的《早春图》,一般被公认为是郭煕最有代表性的典范作品。但是其中疑点也很多。郭煕真正的绘画面貌是怎样的,他的山水画风又有什么样的特点?我们根据民间收藏家那里收藏的一幅郭煕《溪山楼阁图》,拟作一初步的分析与探讨。

一、郭煕《溪山楼阁图》的技法和艺术特征

郭煕《溪山楼阁图》(参见图1),纸本,水墨,纵128.5厘米×横63.6厘米,系民间藏家收藏。画心有明清宫廷收藏玺印“广运之宝”“乾隆御览之宝”“嘉庆御览之宝”“宣统鉴赏”“石渠宝笈”“宝笈定鉴”“石渠重编”“三希堂精鉴玺”“宜子孙”“御书房鉴藏宝”等,还有南宋贾似道“致密”葫芦印、明代项元汴“天籁阁”等重要收藏印鉴共20方。另在画心有元代画家任仁发(字子明、号月山道人)题署“宋人郭煕溪山楼阁图”和明代收藏家王绂(号九龙山人)题署“此山水画作,精美绝伦,平生仅见之,希世妙品也”。此图收藏流传信息丰富、可靠、真迹无疑。

此幅《溪山楼阁图》,郭煕画法的特征十分明显。宋代郭若虚《图画见闻志》称郭煕的画“巨幢高壁,多多益壮”。这是一幅郭煕的巨制杰构,山体造型大气磅礴,大山堂堂、宏伟浑厚。这种面貌特色,是北宋山水画的典范,因而此作代表了一个历史时代的成就,不可多得,十分珍贵。在具体画法上,此图中郭煕山水画的特征表现得突出和完美。

(一)远取其势,近取其质的山(参见图2)

此图中,所画山石主要分前后两大部分,远山大气磅礴、势不可挡,给人一种为之震撼的视觉冲击力。

先用中锋浓墨勾勒出远山的形状,山体结构陡峭险峻、突兀森然。观画者立刻被其气势所深深吸引,无形中产生一种必须用仰视的目光,才能看到山顶部的感觉。但用笔却比较圆润,既无方斫圭角又不失力量,这是郭熙的与众不同和高明之处。然后,用稍淡的墨,以披麻皴来表现山体的量和质、阴和阳、沟和壑。虽然披麻皴披得比较直,弧度不像董源那么大,但用在此处恰到好处,与轮廓线的弧度正好形成弧与直的对比,加上用笔较为放松自然,所以十分协调、和谐。再用湿笔淡墨进行局部的皴染,首先处理留白偏多的虚,然后体现浑厚华滋的实,使山的立体感更为突出。形状、结构、皴法等方面都画得比较圆润饱满,巍然屹立的浩然大气也十分充盈,这是画家心中的豪迈气概在笔底的真情流露。

而中近景山石造型的方法是卷云皴,这是在李成“石如云动”的基础上发展创造出来的。它主要是先以浓墨中锋勾画出圆转、波动的线条,来表现山石的外部轮廓,然后用散锋根据外部轮廓线,逐渐向内收缩而皴,形成山石略带弧形的纹理。相比远山要皴得更为密实,用笔转折起伏变化较大,有一种似如云头的卷曲之状,再用湿笔淡墨根据勾、皴的脉络进行局部晕染,使其更丰富,形象化。中近景山石用卷云皴来表现,一则,近皴密、远皴疏,体现近重远轻的客观规律;二则,可以增加山石的层次感,解决通篇一皴的单调手法;再则,为全图圆润的山石造型用皴的变化来营造远近的对比关系,从而体现质的感观。

此图山石的整体画法,先从轮廓着手,用笔比较粗壮、浓重,给人以浑厚之感。然后画山石的纹理,随着笔头水分和墨色的减少,自然形成浓淡和粗细的笔触变化。然后再根据画面效果,或复加,或重勾,再以干笔分披,淡墨晕染,显示出一种潇洒的意态,给人一种飘逸舒卷之感,极富变化,从而使山石具有了一种生命的律动。古人称“河阳(郭煕)之山蔚云起”,就是给人以这种感觉,雄壮寓飘逸,刚建含婀娜,使其具有了更为强烈的视觉感受魅力,成为了郭煕山石画法的主要特征,也是鉴别郭熙绘画真迹的深层要点。

(二)大则鹿角,小则排线的树(参见图3)

王世贞在《艺苑卮言》中说:“郭煕、唐棣之树,文与可之竹,温日观葡萄,皆自草法中来,此画与书通者也。”这说明郭煕画树成就很高,不过,郭熙是在学习前人的基础上,有突破、有创造。此图所画树木虽然不多,但其特征便一目了然。

大树主干劲挺有力、虬曲有度,外轮廓线画得较为粗壮浓重,与他画山石时所用圆转的轮廓线笔法相互协调。轻重徐疾的笔势,浓淡兼施的墨色,使主干更显张力十足且富有弹性,体现了一种不畏严寒酷暑,不管风吹雨打,毅然扎根在沟壑石缝间,以顽强的精神来表达其旺盛的生命力。大小枝凌空取势四面生发,长短相间顾盼有致,疏密得当互相穿插,避免雷同富有变化。郭煕所画大树笔势较为雄健,落笔干脆利索,决不拖泥带水,更富有生命的力度和生活的气息。所以,他的鹿角树画法也就成了富有个性造型特征的典范。这种特征的形成与他所处地区的自然景观有重要关系。郭煕家乡河南温县一带,多枣树、榆树,气候干燥,树叶不多,干体树枝窠露,为他的树法用笔提供了一个参照。同时,在无意中又向人们展示了时令季节,时近深秋的肃肃之感油然而生。大树整体在此幅画中所占比例略小,粗看有些失调,但认真思考一下就会觉得是画家有意而为之。在如此气势的大山之中,画再大的树也是显得渺小的,倒不如有意画得小些来衬托山的高大。这就是郭熙的又一高明之处。

远山主峰的小树画得相当有特色,仅用浓墨短小的竖排线来加以表达,极少部分用湿笔淡墨横皴一下稍加丰富,使远树既成为是一种点缀,又可改变山峰的单一性,增加峰与峰之间的层层呼应。而左边山峰侧用淡墨的竖排线轻松点出,更丰富远山与更远山之间的浓淡关系。像此种竖排线的远树法,一直可以追朔到五代的董源甚至唐代的王维。由此可见,郭熙在学习、借鉴、运用古人的绘画技法方面是何等的高超,并且有一定的发展。

图3中的大树法,虽源自于李成、范宽的鹿角法,但有突破,有创新。李成、范宽的发枝是向上、左、右生发,而郭熙发展为向四面出枝,变化多端。远树法虽源自于王维、董源的排线法,但同样有突破,有发展。王维、董源的排线不皴不叠,而郭熙是淡线叠浓线,再加少量横皴。因此,郭熙是一个有发展、创新的画树高手。

(三)依势而筑,层层推进的阁(参见图4)

在《溪山楼阁图》中,楼阁成为画面的点睛之笔。众所周知,先有山,后筑阁。而此阁的建筑恰好是如同镶嵌在山间空隙处的一块宝石,如此地天衣无缝、浑然天成。在此处,我们又不得不钦佩郭熙的布局与章法。此图精心营构画面,上有崇山峻岭直冲霄汉,下有深谷幽溪深不可测,场景气势雄伟磅礴。画家别具匠心地在构图上采取“下聚之穴”之法,在画面下方中心构置了一组楼阁亭台。其左右皆是千仞峭壁危崖,伴有飞瀑挂壁、溪山楼阁,其奇丽惊险之势,让人触目惊心,又极富诗意。画面上的楼阁亭台根据山势的走向依势而筑,由低到高、由前及后层层推进,不杂不乱,井然有序。楼阁的画法十分理性,以正视的方法描绘全景,从正阳门外的平坡画起,城楼、中殿、长廊、后亭台阁等处,由低及高,再由高及低,一层一层推远,具有透视的效果。画法上采用工笔界画法,法度严谨,一笔不苟,表现出其精深的界画功力。铁线描画笔力劲健、粗细均匀,造型正确、比例得当,且笔笔到位,无一笔懈怠。前后左右楼阁之间交代得清楚明了,立体感强烈。特别是中间四面朝向的最高阁,画得更为精妙。从左、右两面的比例就不难看出,此阁突出的四面是均等的,中间是一个正方型。

为解决层层推进中朝向统一的问题(此图虽有参差,但整体一致),左边画了朝向相反的一楼。这个楼为整座楼阁平添了生机,避免了雷同,营造了局部的对立统一,使之更丰富、更完善,并给人以可居可游的舒畅之感,体现了一种文人山林隐逸思想,和释、道、儒思想相互结合、相互交融的缩影,而且为界画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四)连天接水,上下呼应的留白

郭煕这幅《溪山楼阁图》的章法是上连天,下接水,中间立意布景,是典型的北宋山水章法。总体气势高峻、曲折、深远,不露痕迹地将“三远”之法融于一图。主峰之突出,楼阁之工丽,溪流之幽深,天空之浩翰,将自然之造化美与人工之装饰美巧妙地融汇于一体,合情合理,和谐统一,俨然是章法的大家手笔。

天空的留白,既体现山的高耸入云、雄伟壮观,又为整幅画面留出较大的想象空间。如能登上如此高大雄伟的山顶,肯定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征服感。还有,离蓝天这么近,伸手可及,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天人合一的美好境界。郭煕少曾道学,或多或少受到道教思想的影响,所以,如此的布局,也是道家思想在无意中的一些流露。

画幅底部右侧的水也用留白来表现。由于此幅作品总体画得比较密实,所以水有意留白,且不画波纹。主要目的是作为一个气眼,使通篇看起来不显得雍塞和死板。另一方面又与留白的天空成上下呼应之势。当然,这也是不可缺失的一景,因为山水画,有山必有水,如果只有山,没有水,还成什么山水。这是不可颠覆的画理。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那条溪流,画家是精心设置的。首先,为水的来源作了有力的保证;其次为留白的水作了一个铺垫。如果没有这条溪流,这片留白就会被误认为是山体的平坡呢。因此,郭熙的构图布局也是十分高明的。

(五)浅赭为主,花青为辅的色

郭煕的这幅《溪山楼阁图》整篇仅用两种颜色来着色:一为浅赭,二为花青。除远山顶部、楼阁屋顶、部分卷云皴山石,大树根部的点染用花青外,其余全部用浅赭色罩染,这营造了通篇设色的相对统一,点明了时在深秋的时令季节,进一步突出了楼阁、溪流、山石等相互之间的明暗关系。设色古雅沉稳,明快雍秀,无半点飘浮艳俗之气,这对于身处北宋的郭熙,在设色方面要做到这一步是相当不容易的。因为在当时,可用的中国画颜料还比较稀少,只有赭石、朱砂、花青、石青、石绿等数种矿物质天然颜料,基本上不能调合使用(如调合使用,将引起混浊、死板等疵病)。因此,郭熙仅用赭石和花青二色,就把如此大制作的作品的设色安排得如此妥贴,这是需要十分高超的艺术水平的。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能做到色不碍墨、墨不碍色、色不碍色这个设色中难以掌握的技法,是很不容易的,但郭熙做到了。

而远山两边各有一个没骨花青的更远山,这是画家为区分与远山的距离而故意为之的,同时增加了层次,拉开了空间,产生了对比,使画面更宏大、更深邃。

通过画家的设色,不管是大气磅礴的山川景象,还是精工之极的界画楼阁;无论是层层推远的山间杂树,还是精心描绘的远山近溪,都显得更具情貌、更浑然一体;而且也表现出画家丰富的想象力和艺术创造力,开辟了北宋山水画一个崭新的境界。

二、郭煕山水画的艺术成就和影响

中国山水画的发展到北宋已臻于成熟,并成为中国绘画中至关重要的一个画科。其实,两晋隋唐时期山水画已经具有了完整的形态和基本规模,在山水画的理论和实践(如布局、渲染、勾勒甚至于皴法技术)上,都给后人留下了极为重要的创作经验,为山水画科的独立奠定了基础。郭煕的山水画创作在这个基础上,作了各个方面的艰苦探索,取得了不同凡响的艺术成就。他所取得的艺术成就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传统的继承和创新

中国绘画历来注重“六法”中的“传移摹写”功力,郭煕的绘画就有师法李成、关仝、范宽的家法。这幅《溪山楼阁图》,布局上有关仝、范宽的高远章法,树石、笔墨上有李成的影响。所以,郭煕提出:“人之学画,无异学书,今取钟、王、虞、柳、久必入其仿佛。”①郭煕《林泉高致·山水训》。郭煕的可贵之处更在于他的创新。他有一段话说得非常好:

今齐鲁之士,唯摹营丘。关陕之士,唯摹范宽。一己之学,犹为蹈袭。况齐鲁、关陕,幅员数千里,州州县县,人人作之哉!专门之学,自古为病,正谓出于一律,而不肯听者,不可罪不听之人,迨由陈迹。人之耳目,喜新厌旧,天下之通情也。故予以为大人达士,不苟于一家者此也。②郭煕《林泉高致·山水训》。

他还进一步指出:“必兼收并蓄,广议博考,以使我自成一家,然后为得。”11世纪的北宋,社会风尚和审美趣味发生着急骤的变化,郭煕顺应时代要求,把艺术创新看得很重要。他反对艺术表现的“一律”化,反对专门去蹈袭传统的“陈迹”,把艺术上的“新”看成是“天下之通情”。郭熙也正是在这一点上迈出了一大步,才“自成一家”,取得了杰出的成就。画史上都说郭煕学李成最有成就,把“李郭”并称或连称。实际上,郭煕与李成有很大的不同。就在这幅《溪山楼阁图》中,郭熙用湿笔淡墨横卧重叠渲染山石,淡墨浓墨并用加强画面色阶的对比,以此显示出山高景浓的画面效果等方法的运用上,自成一格,与李成拉开了距离,表现了他的创造发展。

(二)师法自然的创作态度和对山水精神意态的注重

如何将传统“陈迹”进行创新,郭煕遵循传统早已提出的“师法造化”的创作原则。李成、范宽、关仝他们也是以自然为师来成就艺术造诣的。他们的作品都有生活区域的风土自然特色,“齐鲁”李成、“关陕”范宽,讲的就是这个道理。而郭煕在这个基础上又有新的突破,在认识上也很有深度。

欲夺其造化,则莫神于好,莫精于勤,莫大于饱游饫看,历历罗列于胸中。③郭煕《林泉高致·山水训》。

创作山水画要造化在手,对山川自然心生爱好,要眼快手勤,多多写生,同时又要“饱游饫看”,不受地区山川本身的局限,不着重于一地一时的所见,广采博取,做到胸有成竹,进行美的创造。郭煕创作山水画,对山川林谷都非常熟稔,“盖身即山川而取之,则山川意度见矣。”④郭煕《林泉高致·山水训》。正因为“身即山川”,所以“山川意度见矣”,而且还有表现出“如此是一山而兼数十万山之意态”。这样的师法自然与自然实景的写照大有不同,具有了对山川精神意态的创作表现。郭煕的《溪山楼阁图》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才创作出山水画的新境界:山无定形,每看每异,远取其势,近取其质,山的意态十分丰富,变化有致,令人“每看每异”,精神境界因此而得到提升。郭煕体悟到了自然山川变化的意义,不满足于耳目所见的有限现象,具有了一定的典型意义和深度,也达成了南朝宗炳在《画山水序》中提出的“含道映物、澄怀味象”的极高境界。

(三)观察方法和表现技艺上的科学开拓

郭煕的山水画讲究精神意态,而这种精神意态要通过山川的形、势 、质来表现,所以在观察、体会、表现自然山川时,需要在比例、透视、明暗等科学的要求下进行创造,表现出画家的精神意态和主观情趣的追求。因此,他提出了在山水画创作观察和表现上的“三远”理论。

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颠谓之高远,自山前而观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高远之色清明,深远之色重晦,平远之色有明有晦。高远之势突兀,深远之意重叠,平远之意冲融而缥缥渺渺。其人物之在三远也,高远者明了,深远者细碎,平远者冲淡。明了者不疑,细碎者不长,冲淡者不大,此三远者也。⑤郭煕《林泉高致·山水训》。

郭煕的“三远”理论,总结了山水画的空间和视觉表达的基本规律。这种规律是符合客观实际的科学表达。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山川,会有不同的山势构图布局:仰视看山,山势突兀而山色清明;俯视看山,山势深出而山色重晦;平视看山,山势连绵而山色有明有晦。从三个不同角度来结构山水,会有三种不同的表现方法。郭煕的这段话概括得既精确又科学。所谓高远、深远、平远都和人的视线有关,所以,他的概括是符合客观真实和科学规律的。

郭煕的《溪山楼阁图》就是一幅运用“三远”法理论而创作的经典作品。画中远处高山,由于没有遮拦,晴空观照,所以山色清脱明亮。在山体的精神意态上使人感到“突兀”,因为有前景、后景、相互间隔,所以层次有高、低,有远、近;色阶深沉而有对比,给人以意之重叠的感觉。其他穿插在画中的物体应起的作用,也合理安排、精心策划,“山之楼观以标胜概,山之林木映蔽以分远近”,①郭煕《林泉高致·山水训》。既符合楼阁、树木的存在,由于在空间上所起的作用作出了科学的处理,又结合自己的意图来经营画面。所以,郭煕在此图中不仅合理地结构了画面的布局形式,而且还指向了一种精神的追求,把人的视线引向高处、深处、远处,超越客观对象的局限,脱离凡俗,崇尚空灵,表现了一种精神的境界和心灵的风景。可以说,郭煕的“三远”法理论是对中国山水画创作作出的最大的贡献。

郭煕的山水画对北宋山水画的创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对推动北宋山水画的全面发展和繁荣作出了积极的贡献。他的画师承李成的“平远”结构,变化要比李成丰富。他接受范宽高远章法中大山堂堂的布局,但能直抒胸臆。他的山石取李成“石如云动”的表现,但像卷云的皴法又是他的开创。在淡墨与焦墨的运用上他受李成“惜墨如金”的影响,在构图上加强了画面对树石墨色深浅的变化与对比,表现力更加丰富,远近深浅的变化更为多姿多彩。所以,郭煕是北方李成系统山水画发展中的一个重要支派。画史上也常将李成与郭煕并称为“李郭画派”。文嘉跋郭煕《溪山秋霁》记:“煕之出稍后于营丘(李成),故当时李成、郭煕并称,则固已崇重之矣。”②高士奇《江村消夏录》。郭煕大概在李成去世后三四十年才出生,虽然他是以李成风格的传承者出现,地位应远低于李成,但他的李成画风有创意、有发展、成就特高,所以,文嘉把李郭并称,“固已崇重之矣”。李成这一北方山水派系除郭煕所发展的一支外,另有许道宁一脉。许道宁学李成要比郭煕多得多,继承有余,创意不足,所以影响和地位要低得多。而北宋的山水画大家如高克明、王诜在继承李成画风的同时,还吸取了郭煕灵秀的一面,在笔墨的运用上也深受郭煕的影响。

郭煕对后世的山水画发展起到了引领流风的重要作用。特别是在元代,出现一大批专门追随郭煕画风的山水画家。根据元代画史记载,当时学郭煕山水的画家有刘融、刘贯道、吴古松、曹知白、商琦、朱德润、唐棣、沈麟、姚廷美等人,其中有的画家还很有名,可以列入大家之列,如曹知白、唐棣、朱德润等。到了明清时期,由于山水画艺术风尚的转变,以及文人画和所谓“南宗”画地位的确立,郭煕的影响逐渐衰退。在明以后的整个清朝,在不可胜数的山水画家中已经很少有专师郭煕画法的山水画家。但同时,我们也可以从画史上看出,明清时期的很多山水画家,都曾受到过郭煕山水画不同程度的影响,在他们的作品中也都有郭煕画法的影响与痕迹。

清代最伟大的山水画家石涛就是以郭煕为取法的对象。石涛在他的《庐山观瀑图》中抄录了李白原诗之后添加了一段题跋:

人云,郭河阳画,宗李成法,得云烟出没,峰峦隐显之态,独步一时,早年巧瞻工致,暮年落笔益壮。余生平所见十余幅,多人中皆道好,独余无言,未见有透关手眼。今忆昔游,拈李白庐山谣寄卢待御史虚舟作,用我法,入平生所见为之,似乎可以为煕之观,何用昔为![1](P346)

石涛绘画与郭煕一样贴近自然的真实,所以,石涛对郭煕的继承并不像人们所常以为的取他的画风,而是透入到本质的核心,那就是“煕之观”。郭煕的观察自然的方法,郭煕的把自然山川视觉化的方法,这样的取法才是正途,所以,郭煕的影响在明清时代还是巨大的、深刻的。还有一点正如美国中国美术史论家乔迅所说:“石涛对郭煕画艺的讨论应当根据他们于道教的共同兴趣来解读。”[1](P547)石涛《画语录》中的观念和郭煕《林泉高致》的思想是相通的,他们都根源于道教的宇宙论和认识论,所以,郭煕对石涛的影响是深层次的。

三、结束语

郭煕的山水画巨幅高嶂、山峦秀拔、雄伟壮观、功力惊人,意境无穷,而且画得十分真实而精致,让人百看不厌,充分显示出了中国山水画的艺术魅力,表现出了北宋这个时代的精神面貌。在中国山水画史上,郭煕和李成、范宽被认为是北宋最重要的三位山水画家。他们的山水画被认为代表了北宋山水画的最高成就。事实上,这样的评价一点也不为过。实际上,郭煕的绘画面貌是丰富多样的,其山水画的艺术表现手法也是多姿多彩的。郭煕的艺术作品虽然已经过了将近一千年,现在看来仍具有无限的艺术生命力。随着对郭煕作品的新的发现,我们对他的艺术特征的认识也会更加全面和真实。

[1][美]乔 迅.石涛——清初中国的绘画与现代性[M].北京:三联书店,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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