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事变后国共党首会晤失之交臂
2014-07-01张家康
张家康
皖南事变的发生,使国共两党又走向紧张和对抗,而随后爆发的苏德战争和太平洋战争,既震惊了世界,也影响着中国,国共两党开始酝酿对话与谈判的可能,两党党首甚至想直接会晤,以解决两党关系中存在的具体问题。只是由于种种原因,这一机遇终归流产,但它却为1945年的重庆谈判奠定了基础。
季米特洛夫指示电,毛泽东必须直接和蒋介石联系
皖南事变使国共统一战线几近破裂,而日军乘国共在华中对峙的时机,分别发动豫南战役和向华中扫荡。日军还野心勃勃,要把华北变为“大东亚圣战兵站基地”,派出主力部队在北面合击共产党冀鲁豫边区,南面对国民党发起中条山战役。
就是这样,国民党内仍有人主张一鼓作气,继续实施军事“剿共”。蒋介石对此不以为然。他清楚地意识到,尽管国共力量对比悬殊,但要军事解决,尚不是良策。三分军事,七分政治,政治解决共产党的问题,是他一贯的方略。况且,中共的背后还有强大的苏联,贸然用兵,无疑会授人以柄,甚至会中止其援华物资。更重要的是,英美西方大国虽不愿共产党坐大,但是也极不愿中国发生内战。时下,日军大举进攻,总不能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蒋介石有自己的算盘,那就是“争取时间,充分准备”,即在陕甘宁边区周围建起一个又一个碉堡,实行全面封锁,然后等待对日反攻时,“以排山倒海之力追击日寇,乘时将共军加以扫荡,最为适当。”
可毛泽东却计高一筹,你不是宣布取缔新四军番号,对边区政府实行封锁,不发军饷给养吗?我倒可以彻底摆脱政令、军令的束缚,独立自主,自行其是。你对我实行全面经济封锁,我则发展大生产运动,自铸边币,自筹军饷;你对陕甘宁实行全面封锁,我则在你鞭长莫及的敌后发展武装力量,扩拓根据地的范围。蒋介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天机算尽,却抓了一个烫山芋,对共产党竟然是硬不得,软不得,剿不得,抚不得。
就在蒋介石倍感头疼的时候,世界发生了两件惊天动地的事件。这就是1941年6月22日,希特勒发动对苏联的突然袭击,苏德战争爆发;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世界格局由此发生根本变化,中国局势也深受影响。苏德战争的爆发,迫使苏联要集中力量对付西线的强敌,而把东线遏制日本的军事威胁,全都寄托在中国。这一战略设想,是斯大林的一贯主张,为此,他惟恐国共两党闹僵,使苏联失去东面屏障。
早在抗战初期,当毛泽东提出独立自主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时,斯大林就很震惊。他害怕“独立自主”会惹恼蒋介石,这才派来“熟悉国际形势的新生力量”王明,回国“帮助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说是“帮助”,实是监督。王明回国后,倒是不辱使命,提出一切服从统一战线,一切经过统一战线;统一军令、政令等。其实,这些都不是王明的创造,只不过是斯大林和共产国际指示的翻版。
斯大林总是看不起中共的力量,对毛泽东也有很深的成见,不承认毛泽东是个共产主义者,而只认作“农民领袖”,工农红军也只是支农民起义的队伍。相反,他看好蒋介石,认为蒋是个“大公无私的爱国者”,只有蒋领导的国民政府才能实现中国的统一抵抗日本。他主张中共应与蒋介石达成妥协,参加国民政府并解散自己的军队。当然,斯大林的看法并非一成不变,也因时机、背景的变化而变化,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斯大林把苏联的国家利益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1941年12月共产国际负责人季米特诺夫给中共发来指示电说:
我们认为,毛泽东必须直接和蒋介石联系,以消除国共之间的误会,加强中国人民的团结,使中国的武装力量能够统一起来,组织起反对日本军队的具有决定性的进攻行动。共产党应当表现出最大程度上的理智和果敢。
国际风云骤变,国共两党也都开始静下心来,思考下一步的决策。1941年12月12至15日,国民党召开五届九中全会,蒋介石决定“和平解决”国共问题,即先由军事解决改为政治解决。与此不过几日,毛泽东为中共中央书记处、中央军委起草太平洋战争后的战略方针指出:国民党的反共活动因受制于客观形势,不得不有所限制,因此,两党关系不致决裂。国际形势影响中国,有利于改善国共关系,所以,“对国民党以疏通团结为主,以防止其反共为辅。”
尽管蒋、毛都有改善两党关系的愿望,但这并非能为所有人,尤其是国民党内的顽固派所认同,这些人继续给共产党泼污水,给坚持抗日的八路军栽赃诬陷。时在重庆的周恩来拒理一一驳斥,维护国共合作抗日的局面。
远在莫斯科的季米特洛夫对周恩来的言论很不放心,以为会给国共关系带来不良影响,于是在1942年6月16日给毛泽东发来电报:
目前局势迫切要求中国共产党做出一切努力,改善同蒋介石的相互关系,巩固中国的抗日统一战线。我们知道,蒋介石和国民党领导人千方百计向共产党发起挑衅,妄图诋毁和孤立共产党,但如果我们不巧于周旋,而屈服于挑衅,那我们就是错误的。另外,有消息说周恩来在重庆未意识到这一点,有时助长了挑衅者的气焰……请认真对待这一情况,采取紧急措施……改善共产党和蒋介石及国民党的相互关系……对于有争议的问题必须同蒋介石一起澄清解决。
毛泽东复电同意季米特洛夫的意见。7月7日,《解放日报》发表经毛泽东修改审定的《中共中央为纪念抗战五周年宣言》,承认蒋介石是抗战的领导者,表示无论是抗战中还是抗战后,国共两党均应团结合作。中国共产党“愿尽自己的能力来与国民党当局商讨解决过去国共两党间的争论问题”,“商讨夺取抗战最后胜利及战后新中国的一切有关问题。”
林彪兰州、西安开展统战工作,蒋介石想在西安见毛泽东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21天,3年前赴苏联养伤的八路军115师师长林彪突然回国。说起林彪必有一个历史的追述,而这种追述又应该是历史的,客观的。抗战初起,平型关大捷使林彪享有抗日名将的声誉。在苏联养伤期间,他与斯大林等苏共领导人,与季米特洛夫等共产国际领导人建立了密切的联系,据当年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工作人员赵研极回忆:“斯大林对林彪礼遇有加是显而易见的。他享受的是最特权的生活。他在努力研究‘作战要领时,可以经常会见苏俄一流理论家。”
林彪名义上在苏联养伤,实际上担当中共与苏共、共产国际疏通联络的重要角色。他给苏共作过有关中国抗日战争形势的报告;接待过周恩来、任弼时等国内同志;做过中共代表团驻共产国际的最后一任负责人。在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总书记季米特洛夫的日记中,经常有着这样的记述:“把林彪有关中国事务尤其是国共之间关系的汇报寄送斯大林、莫洛托夫、伏罗希洛夫、铁木辛哥”,“同林彪同志谈中国共产党问题”,“同林彪详细交谈中国问题。他讲了他对中共中央对国民党策略的批评性意见”,“林彪谈苏日条约对中国国内发展的影响”等等。
有着这样国际背景的人物,恰在如此重大历史转折时刻回国,必然引起蒋介石的注意。而蒋对林彪是熟悉的,当年他是黄埔军校校长,林彪是黄埔四期生。在抗战一周年时,林彪以抗大校长的名义领衔发来电报:“慰问坚苦卓绝的抗敌最高统帅蒋委员长!”国共磨擦时,林彪远在苏联,远离是非之源,并发表文章支持蒋介石领导全国抗日。细细考察林彪的回国,必定有着苏联的意图,苏联是不愿国共刀兵相见,从而使日本乘机从东线向苏联发起进攻。基于这样的思考,蒋介石对林彪回国有极大的兴趣,当即给西安、兰州的党政军下令,林彪途经各地不得留难,一路绿灯。
1942年1月5日林彪到达兰州,甘肃省政府主席谷正伦亲自出面宴请。16日林彪抵达西安,第八战区司令长官、黄埔一期生胡宗南也亲自宴请。这一切,多少使林彪觉得突乎其来,原先的敌手,如今却笑容相迎。林彪自然也明白,这些都是蒋介石的授意。当晚,林彪与延安联系,向毛泽东作了详细的汇报。此时,中共敌后根据地正面临空前的困难,需要一个喘息的时机。毛泽东当即告诉林彪:“你要大谈国共合作和共同建国的必要性。蒋是向我们抛绣球,你要相机行事。”
以谋略见长的毛泽东,为了不让蒋介石产生这样的错觉,即林彪所为是禀承中共和毛泽东之命,特意叮嘱林彪安心地在西安住一段时间,暂时不要先回延安。这样就会给蒋介石造成这样的感觉,林彪所为,与苏联的指示有关。如果林彪急冲冲回到延安,然后再到西安,那么,给蒋介石造成的影响,又将是另一番情景。
林彪在西安广泛接触国民党的党政军人物,已经进入缓和国共关系的“亲善大使”的角色。西安的党政军要员给予林彪少有的礼遇,单是欢迎的酒席都已排到10天之后。1月31日,胡宗南与林彪作了一次长谈。林彪对胡宗南说:“只要求得抗战胜利,不再内战,而采取各国新机器与技师,建立非帝非社之三民主义国家,则不出数十年,不但能由半殖民地而一跃为独立国,且可成为世界上头等强国。”
林彪指出,中国“必胜的前提是国共亲密合作,并肩抗战,抗战建国。”“如不采取国共合作方式,后果不堪设想,中条山等处失利,盖因兄弟阋墙之必然。如不根除磨擦,势必重现内战之惨剧。”
胡宗南却半是询问半是挑衅地说:“万一真的再次内战,你方能支撑多久?”林彪当即回答:“1927年国共反目为仇,那时中共无一兵一卒,无统一之领袖,无任何作战经验,而尚能演成十年之大内战而不决。今日我拥有雄师50万,有大浪淘沙出之能干党首,有二十年经验教训可参详,有百员能征惯战之将领,如内战重开,其战祸之烈可想而知。试看今日之世界,错综复杂,家事可演成国事,国事也就是世界事,中共必可获取外国军火援助,鹿死谁手未可料也。因此和为贵。”
林彪坦诚地告诉胡宗南,共产党与国民党的分歧,主要集中在两点,即如何实行三民主义,如何在公平的基础上实行军令、政令的统一,共产党不怀疑三民主义,愿意在公平的基础上实行统一军令、政令。
胡宗南对林彪所言抱有同感,夸奖是“新言论”,当即表示,我将尽我所能,调整我防区与陕甘宁边区的关系,可以考虑为八路军补充作战武器。紧接着,就在林彪还在西安期间,胡宗南主动派军医处长到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为中共干部送医诊病,还亲自到八路军办事处,给林彪送来大批军事书籍。
如果不是林彪的堂兄,也是他的引路人林育英(即张浩,八路军129师首任政委)病危,林彪可能还会在西安滞留一些时日。林彪是2月12日赶回延安的。毛泽东亲自迎接,对于林彪在兰州、西安等地的工作极为满意。他在致周恩来的电报中说:“林彪返延身体好了许多,惟尚须休养,他在兰州、西安统战工作做得很好,与胡宗南诸人曾有深谈,据林说,国民党统战工作很可开展,要我告你注意。”毛泽东这里既表扬林彪所做的统战工作,又对开展对国民党的统战工作充满了信心,也含有再让林彪做国民党上层统战工作的意思。
英、美、苏三大国的反法西斯力量的空前团结,逼迫蒋介石必须要转变以前的思维,变反共为和共,以维护中国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对于这一点,西方的英、美大国有过明确的表示。罗斯福总统曾转告蒋介石:中国在三年之内不要发生内战。后又进一步表示:美国所给予的援华军火,不得用于反共。丘吉尔首相的态度也十分明朗,英国赞赏中国五年抗战“坚持统一战线”。西方大国的态度,是蒋介石在处理国共关系时所必须顾及和遵循的。
1942年4月29日,日本占领缅甸腊戍,滇缅公路被切断。这条公路是英、美向中国输送军火物资的惟一动脉。陆路不行,只得空运,而空运又受数量的限制,更令人头疼的是,4月雨季,气压变化大,空运面临诸多困难和危险。这时,外援运输走去苏联的陆路是最安全便捷的了。这就必须改善与苏联的关系,而改善对苏关系,又必然牵涉到与中共保持友善的态度。
国际气候的变化,直接影响着中国的国内局势。蒋介石于7月21日和8月14日两次约见周恩来;指定张治中、刘斐同中共谈判,国民党的联络参谋将继续去延安。蒋介石对国共友善更表现出少有的诚恳态度,他说:“目前战争正殷,敌人不会自撤,中国须自身弄好,则敌人不足惧,国内问题应好好解决。”为着“好好解决”国内问题,他郑重地告诉周恩来,准备一周后去西安,想在那里同毛泽东见面,请周恩来电告延安。
周恩来致电中央,陈述毛蒋见面为时过早的理由
在蒋介石表示欲见毛泽东的当日,周恩来就电告毛泽东:“在态度上还看不出有何恶意,”但“其目的未可测。”所以,目前毛泽东不宜与蒋介石会见。作为回应,他提出两条办法供中共中央参考:一是毛泽东称病,以林彪为代表,到西安见蒋一谈;二是要求蒋带周恩来到西安,然后周飞延安,偕一人(林彪或其他负责人)回西安见蒋。
毛泽东对此却表现出很大的热情。他指出:“目前英美不愿中国内战,美国表示援华军火不得用于反共,丘吉尔七七致蒋贺电中有抗战五年由于坚持统一战线的话”,国民党态度正在好转。“国民党内部过去有一部分人倾向武力解决,但始终未下决心,现因国内外情势变化及我们坚持合作政策,他们已有改取政治解决的表示。”不巧的是,毛泽东此时真地感冒了,所以只得给周恩来发去电报:“毛现患感冒不能启程,拟派林彪同志赴西安见蒋,请征蒋同意。如能征得蒋同意带你至西安,你回延面谈一次,随即偕林(彪)或朱(德)赴西安见蒋则更好。”
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在讨论国际国内形势时,一致认为,丘吉尔和斯大林在8月12至15日进行了会谈,讨论关于建立第二条战线问题,在国际形势的推动下,中国的国内形势、国共两党关系都有好转的可能,即亲苏、和共、政治改良。就在中央政治局会议的第二天,即8月19日凌晨,毛泽东又给周恩来发去电报,再谈见蒋的事情:“依目前局势我似应见蒋,我感冒已十日,过几天要动也可以动,惟既已电兰请示,已不好变更,或俟蒋复电后再说。”“关于我见蒋,中央亦尚未作最后决定。”
周恩来毕竟在重庆,对国民党和蒋介石有着更真实的感受。他认为,蒋介石在国际形势的压力下,虽对政治解决国共关系有所表示,但是,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国共关系中存在的具体问题,一个也没有涉及,而蒋毛会晤地点又选在国民党第八战区所在地西安。周恩来还是不赞成毛泽东急急见蒋,只得又给毛泽东去电,建议“最好林或朱先打开谈判之门,如蒋约林或朱随其来渝,亦可答应,以便打开局面,转换空气;一俟具体谈判有眉目,你再来渝,便可见渠。”
中共中央政治局讨论了周恩来的建议,决定派林彪先去西安见蒋介石,根据具体情况再确定毛泽东是否去见蒋介石。毛泽东却着急了,看着苏联和英美西方大国的日益接近,世界反法西斯力量空前的团结统一,中国的政治前途,也就是国共两党的关系也必然因之而发生大的变化,在这种情况下已不能犹豫,应采取相应的姿态,立即去见蒋介石。8月29日和9月3日,毛泽东相继给周恩来发去电报,再提见蒋的意见:
蒋到西安时,决先派林见蒋,然后我去见他。依目前国际国内大局,我去见蒋有益无害,俟林见蒋后即确定我去时间。
目前不在直接利益我方大小,而在乘此国际局势有利机会及蒋约见机会,我去见蒋,将国共根本关系加以改善。这种改善如果做到,即是极大利益,哪怕具体问题一个也不能解决也是值得的。蒋如约我到重庆参加十月参政会,我们应准备答应他。蒋在兰州顿了半个月,这几天可能即在西安,林彪准备在蒋电约后即动身去,我则在林去后再定去西安的日期。
周恩来却不是这样的认识,他从在重庆与国民党的接触中,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指出毛泽东见蒋的“时机尚未成熟”。9月5日,他给中共中央发去长长的电文,详细地陈述其理由:
(一)蒋虽趋向政治解决,但他之所谓政治是要我们屈服,决非民主合作;(二)蒋对我党我军的观念仍为非合并即大部消灭;(三)蒋对人的观念仍包藏祸心(即打击我领导,尤其对毛、朱,西安事变后尚想毛、朱出洋,时至今日犹要叶挺太太劝叶悔过自新,吾屡次请回延不理,此次我在电答时提到愿回延接林或朱出来亦不许),因此可说他对我党我军及民众观念并无丝毫改变。
次之,在局势方面,并非对我有利:(一)蒋对国际局势的看法,一面承认日寇有续攻中国的可能,而英美一时无大力援华,且反内战,但何(应钦)等却看到苏联今日处境需要对华让步,英美亦须中国拖住日本,他正好借此依他的想法解决西北及国内问题。(二)中共“七七”五周年宣言,本是我党历年主张的发展,而他却认为由于苏联让步,中共亦不得不屈服。(三)毛出为谋改善根本关系,而蒋则可利用此机会打击地方和民主势力,以陷我于孤立。
因此,蒋毛见面的前途可能有两个:一、表面进行的很和谐,答应解决问题而散。二、约毛来渝开参政会后,借口留毛长期留渝,不让回延(此着不能不防)。若如此,于我损失太大。我们提议林出勿将话讲死,看蒋的态度及要解决的问题如何,再定毛是否出来。
周恩来的这些话不能不说是肺腑之言,不能不说是经验之谈。毛泽东也认为周的意见不无道理,服从了政治局的决定,但是,他的见蒋的心情仍是挥之不去,9月11日,他又给周恩来发去电报,再次强调见蒋的愿望。还说由于英美苏订立具体的同盟条约和滇缅路断后,蒋已下亲苏、和共的决心,我们估计这个好转的方向是定了,目前任务是促成谈判,促成解决具体问题。故对于国民党压迫各事,应极力忍耐,不提抗议,避免一切枝节问题,以求悬案之解决与和好之恢复。
毛泽东询问林彪,你是否谈到我去见蒋的问题
根据中央政治局的决定,林彪担任毛蒋见面的先行官,并于9月17日到达西安,蒋介石因急事返渝未遇,但行前让胡宗南捎话,说到重庆再面谈。毛泽东给林彪发来电报,嘱咐林彪在西安与国民党各方接洽,关系疏通后再去重庆。毛泽东还告知林彪:“目前任务是促成谈判,促成具体解决问题,故应避免一切枝节问题,极力表示好意。”
林彪遵照毛泽东的指示,在西安逗留一个月的时间内,先后与李宗仁、胡宗南、范汉杰、谷正鼎等会谈。10月7日,林彪到达重庆。4天后,蒋介石通知林彪,将在13日会见他。算来这是蒋介石第二次单独接见林彪。第一次是平型关大捷后,蒋介石在洛阳的一次军事会议上单独召见林彪,夸奖林彪是个将才、帅才。刚过而立之年的林彪很激动,会后给同行的贺龙写了张纸条:“蒋介石有抗战决心的,回部队我们可以吹吹风。”1940年7月,在莫斯科养伤的林彪,在《共产国际》上发表长文《中国人民的三年民族解放战争》,阐释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文中4次提到蒋介石,称蒋是最高统帅、政府领袖,而没有提到毛泽东。在9·13事件后,这都顺理成章地成为林彪的罪证之一。
林、蒋见面时免不了一番礼貌性的寒暄,接着便谈到正题。林彪说,毛泽东本拟见校长,只因时下有病,一当康复仍愿会晤。蒋介石问道:“汝此次来渝,毛润之先生有何意见转告余否?”林彪回答:“我未动身以前,延安方面接得校长电报,大抵系根本问题——如中共对于抗战建国之观察,与国内统一团结问题,以及对于委座之期望等。”循着抗战建国、团结统一的话题,林彪侃侃而谈,足足用了一个小时。林彪向蒋转告毛泽东的意见,希望国共两党今后“应彼此接近,彼此相同,彼此打成一片”,这已是“中共普遍成熟之思想,见之于中共七七宣言,且已成为政治上全党所一致遵从之行动,谁也不能动摇。因此,就中共言,不仅现在决不采取违反此种思想之畸形政策,即到将来亦必如此;不仅现在要拥护委员长,即到将来亦必拥护。”
林彪见蒋介石不言不语,并不时颔首,随即话锋一转:“我们认为,尚有一种思想影响抗战,这就是有一部分人总是希望挑起内战,如果真发生这种惨剧,抗战建国必前功尽弃。委座高瞻远瞩,当然早看到此之危险,并尽力抑制其蔓延。中国不可内战。”蒋介石听到这里,面露不悦,不太耐烦地打断林彪的谈话:“汝离渝之前,余再定期招汝谈话。”
此时,中共不得不考虑战后形势的走向,而目前最关键的是团结抗战,与友党友军能有一个长期相安无事的生存环境。鉴于此,毛泽东才一再要见蒋介石,在自己不能见蒋时,也就特别关心林彪在重庆的情况。在林见蒋不多日,毛泽东便致电询问林彪:“你第一次见蒋时,是否谈到了我见蒋的问题?如未谈到,第二次见蒋请提出,征询他关于见面的时间、地点等。”后来,毛泽东又致电周恩来,确定了林彪重庆之行的方针:“重在缓和关系,重开谈判之门,一切不宜在目前提的问题均不提。”
蒋介石也在为缓和国共关系而努力。11月12至27日,国民党召开五届十中全会,通过了决议案,表示:“对共产党仍本宽大政策,只要今后不违反法令,不扰乱社会秩序,不组织军队割据地方,不妨碍抗战,不破坏统一,并能履行二十六年(1937年,作者注)九月二十二日共赴国难宣言,服从政府命令,忠实的实现三民主义,自可与全国军民一视同仁。”十中全会期间,蒋介石还派国民政府粮食部参事、国民党中央委员郑延卓专赴陕甘宁边区发放赈济款。这些善意的举动,听来着实令人欣喜。
毛泽东对此有着积极的评价,他告诉彭德怀:“国共关系好转,边区可能合法化。”11月3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通过毛泽东起草的《中共中央关于国民党十中全会问题的指示》。这个指示说:“最近十月间,我们派了林彪同志去重庆,十一月他们派了郑延卓来延安。十中全会的这一决议,对于从一九三九年到现在四个年头的国共不良关系,做了一个总结,是对我们今年七七宣言的回答,开辟了今后国共两党继续合作及具体地谈判与解决过去存在着的两党争论问题的途径”,“它是严厉的,但却是表示时局好转的开始。”
正是在此背景下,蒋介石于12月16日再次召见林彪,表示国民党是有诚意的,而不是政治手段,希望能真团结,大家在政令下工作等等。林彪仍然转达了毛泽东与蒋见面的要求,接着便向蒋请求实行“三停三发两编”,即停止全国军事进攻、停止全国政治压迫、停止对《新华日报》的压迫,释放新四军被俘人员、发饷、发弹和允许中共军队编两个集团军。当蒋介石听到新四军时,极为不快,说:“你们既然拥护政府、委员长,而又提新四军,在报纸上、文章中皆是新四军,承认新四军等于不承认政府,今后切勿再提新四军。”蒋也似乎觉得话说陡了,又和林彪唠起重庆的名胜、掌故,以缓和谈话的气氛。蒋还向林声称,只要他活一天,就决不会让中共吃亏。(转35页)
(接12页)1943年元旦,毛泽东致电周恩来、林彪,告知与郑延卓谈话的主要内容:边区区域维持现状,人员加以委任,军队应编四军十二师。此外,“停捉停打停封,发饷发弹发药”等。郑延卓是1月2日离开延安的。行前,他请毛泽东亲修一封书信给蒋介石,毛泽东当即致函蒋介石:
前承宠召,适染微恙,故派林彪同志晋谒,嗣后如有垂询,敬乞随时示知,自当趋辕聆教。郑委员延卓兄来延宣布中央德意,惠及灾黎,军民同感,此间近情已告郑兄,托其转陈,以备采择。
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无论是蒋介石还是毛泽东,他们都在做着彼此会晤的努力,只是由于在一些具体问题的解决上,尚有着巨大的分歧;只是由于繁杂的历史原因,他们之间的会晤终未成行。但是,其间仍然有着积极的意义,诚如当事人张治中所说:
记得一九四三年夏季的某一天,蒋约我去说:“我想请毛泽东到重庆来,我们当面谈一切问题,你看好不好?”我听了这话很兴奋,即答:“很好!很好!我完全同意。”他当时就亲笔写了一封给毛的信交我。蒋何以忽有此动机,是不是由于一九四三年五月第三国际宣告解散,曾引起反动派“招降”的幻想,他也存此幻想呢?不得而知。这时林彪准备回延安去,我在家里为他饯行,就在那天晚上把信交给他。不过,以后并没有听说中共对蒋的邀请有任何的表示,我也没向周恩来查问。但是,这却为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后毛泽东先生由延安来重庆伏下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