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盲刺客
2014-06-30臧红宝闫瑞娟
臧红宝 闫瑞娟
摘要 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在《盲刺客》中揭示了女性不幸生活的复杂性。与很多女性作品不同的是,这部作品除了揭示女性被压迫的一面,以更多的笔墨以女性叙事人的角度从姐妹、夫妻等多个关系层面上探讨了女性迫害者的另一面。艾丽丝就是小说中的“盲刺客”,她就是妹妹劳拉、丈夫理查德、女儿爱梅的隐身杀手。而威妮弗蕾德与艾丽丝之间的关系则体现了女性之间更为微妙的控制和斗争关系。小说对女性不幸生活的根源探讨,在很大程度上阐释了阿特伍德独特的女性话语权的本质。
关键词: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女性话语 欺骗背叛
一 引言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有“加拿大文学女王”之称,其代表作《盲刺客》以女性不幸生活的复杂性而与他女性作品不同,更以其独特的叙述艺术显示了作家高超的艺术性以及独特的创新意识。小说中几个文本交替出现、彼此互文,叙述人称灵活转换,自由直接引语巧妙运用,这些叙事技巧使小说悬念迭起、情节跌宕。
阿特伍德的作品几乎都以女性为中心,“虽然阿特伍德本人并不喜欢贴在她身上的‘女权主义者标签,但阿特伍德也并不否认自己对女性问题的关注,而且,她作品中的女性主义倾向也是毋庸置疑的”。(张雯, 2011:91)的确,阿特伍德“本人不是个女权主义理论家或活动家,少有鲜明的女权主义观点。”(赵慧珍, 2006:361)她凭借女作家特有的生活感悟力、深刻的洞察力以及对女性的理解力,刻画了一个个真实生动的女性形象。在描述女性的痛苦不幸的同时,也指出她们自身存在的问题。《盲刺客》在一定程度上综合体现了阿特伍德对女性生活的话语权。通过主人公艾丽丝的回忆,作者打开了一扇窥视女性矛盾复杂心理的窗子,也引导读者反思小说主人公不幸生活的原因,找寻导致她的几个亲人死亡的“刺客”,由此领悟小说《盲刺客》的深刻内涵。
二 “盲刺客”的由来——从亚历克斯到艾丽丝
“盲刺客”是艾丽丝情人亚历克斯讲述故事的主人公。他曾是赛克隆星球上萨吉诺城的奴隶,由于长时间编织地毯八九岁时眼睛全瞎了,后被卖到妓院里,逃出后做了杀手。宫廷内变,几个侍臣要在祭祀日刺杀国王,盲刺客受雇要在头天晚上杀死一个被当做祭品的割舌少女,以便伪装刺杀国王。然而,盲刺客良心发现,出于怜悯决定救她逃亡。
“盲刺客”最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没有丝毫同情心,也没有正邪辨识力。与哑女相遇唤醒了他的同情心,亦或是“爱”让他“看清”了不幸生活的根源,认识到社会的不公以及政客角逐权力的本色。这个故事看似与亚历克斯毫不相关,但其实“盲刺客”就是他的投射和自喻。他是个孤儿,关于孤儿的心理,艾丽丝家的女佣的评价十分深刻:“孤儿们都有良好的教养,因为那是在孤儿院中被打出来的。……(有)复仇的本质——他们骨子里对每个人都抱着嘲弄的态度。不过,他们当然要复仇,只要想想他们是如何被人抛弃的就明白了。”(阿特伍德,2007:154)
在阿特伍德的笔下,亚历克斯最初就是一位愤世嫉俗,只关注今日的激进的布尔什维克。但随着与艾丽丝的交往,他如同“睁开眼睛”的那位盲杀手,认识到生活的复杂性,于是便有了他的故事《盲刺客》。他不再仅仅作为工人阶级的斗士,而是成为了一切受压迫者的代表,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反纳粹战争。曾经的“盲刺客”最后不仅是一位反对极权、反压迫的革命者,更是一位作家,一位洞察事实的哲学家。他对艾丽丝的影响是戏剧性的,艾丽丝成了真正的“盲刺客”,并为此内疚而痛苦终生,这就是作者要向我们揭示的女性生活的复杂和矛盾性。
三 艾丽丝的世界
“死亡”主题贯穿整部小说,尤其在小说的布局上。作为内文本的《盲刺客》与主人公回忆叙事互相交织构成了错综复杂的一幅拼图,小说开始便是個连续4个人物的死亡报道。小说结尾依然是死亡——叙事人“我”的死亡。这些死亡事件的突兀出现不仅奠定了小说的整个基调——“丧失和悔恨”,还造成了悬念。
《盲刺客》以女性叙事人的角度聚焦于家庭关系,揭示了女性的社会地位和家庭角色。作为筹码,艾丽丝的牺牲是由来已久的女性从属社会地位的缩影。婚后的家庭角色更突显出女性在男权社会之中的物化。但阿特伍德并不止于揭示女性被压迫的一面,也“没有简单地抨击社会对女性的压抑”(王岚, 2005:78),而是更多地展示了女性与女性、女性与男性的关系,从而揭示了人物的矛盾心理和所承受的痛苦。艾丽丝就是“盲刺客”,是妹妹劳拉、丈夫理查德、女儿爱梅的隐身杀手。她嫉妒妹妹,仇恨理查德,爱亚历克斯,矛盾冲突的情感蒙蔽了她的双眼,盲目发泄内心怨恨的同时导致了他人的自杀身亡。她作为“盲目”的杀手与亚历克斯形成了鲜明对比(头脑清醒的除恶者),亚历克斯的故事《盲刺客》成为她手中的凶器。或许正是这种感受的差别造成了艾丽丝心理无法抹去的伤痛和内疚。
1 艾丽丝与妹妹劳拉
艾丽丝爱妹妹劳拉,但又怀有复杂的情感。她嫉妒劳拉的坚信上帝,勇敢而乐观,自己却做不到。她讨厌劳拉对物质金钱的轻蔑,劳拉的逃学离家出走也不能得到她的完全理解。更关键的是,亚历克斯成为她和妹妹的矛盾触发点:劳拉什么时候爱上亚历克斯,读者不得而知,而姐姐艾丽丝一开始便被亚历克斯吸引。在她轻描淡写的回忆中读者依然可以觉察到亚历克斯是她生活的救星:“因为在那个荆棘丛生的‘孤岛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在等待营救。其实,在这个大陆上,每个人都在等待营救。”
劳拉行事义无反顾、我行我素,使姐姐一直怀疑她与亚历克斯的关系,但姐妹从未就此事沟通过。艾丽丝内心渴望自由,但却没有勇气像劳拉一样追求自由。一方面迫于家庭责任感,另一方面不愿放弃对物质生活的享受,所以出于自我保护,“除了撒谎和欺骗,我还学会了不动声色的傲慢和沉默的反抗……我还学会了如何不被抓住”。双重的生活,加上她因对妹妹的猜疑而生的怒气以及艾丽丝丈夫理查德的欺骗,在妹妹劳拉自杀前生活最无助的七、八年里,她没有给过任何帮助。而最终见到妹妹时,冲动之下就告诉了劳拉真相。理查德的欺骗、亚历克斯与姐姐的偷情和死亡彻底击垮了劳拉生活的勇气和信念。
劳拉在死前也把真相告诉了姐姐:她受理查德欺骗,为了保护亚历克斯不被告发而牺牲了身体贞洁。这真相既承载着她对理查德的恨、对生活的心灰意冷,也有对姐姐的关爱。她曾经多次表达对理查德的鄙视,劝姐姐离开他,而死前要让她姐姐彻底认识理查德的本质。最终使姐姐彻底离开理查德,开始独立生活。在这一点上,妹妹劳拉的精神移入了姐姐身上,艾丽丝终于可以像劳拉那样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然而,劳拉的死使艾丽丝内心承受了良心的谴责,愧疚、痛苦,成为她生活中难以挥去的阴影。
2 艾丽丝与丈夫理查德
在典型女权主义文学中,女性往往是男权社会的牺牲品,是丈夫的附属品。而在《盲刺客》中,阿特伍德通过艾丽丝的故事给我们展示了男女更为复杂的关系。艾丽丝的婚姻是一场交易,蕴含着风险和欺骗。事实证明,理查德想通过婚姻吞并艾丽丝家的工厂,他不但拥有了年轻的艾丽丝,还通过欺骗性交易占有了劳拉。从这个角度看,理查德通过欺骗手段获得了他对世界的支配权。
然而,骗子理查德也是受骗者,艾丽丝在婚外情上欺骗了他。父亲的死、婚姻生活的困境使艾丽丝寻求生活的出路。“我伸出手,像一个溺水的人在寻求救援。那一刻,我在心里已经背叛了我的婚姻”。艾丽丝在理查德眼前把自己伪装了起来,显得单纯无知软弱。理查德不知道听话、顺从的妻子新婚不久就背叛自己,连孩子都是别人的。从这一点上看,理查德是可怜的受害者。
不仅如此,艾丽丝还给了他致命一击:艾丽丝以劳拉的名字发表的《盲刺客》重新引起人们对劳拉之死的关注。理查德和劳拉所呆过的诊所所长的信件暴露了理查德的可耻的行为,从而封杀了他的政治前途。而艾丽丝寄给他的那本《盲刺客》更是直接地把他送入死亡。正如威妮弗蕾德对艾丽丝所说:“你毁了他的政治生涯,然后你又毁了他关于劳拉的美好记忆。他爱她!他崇拜她。”
3 艾丽丝与威妮弗蕾德
艾丽丝与威妮弗蕾德的关系体现出女性间更微妙的控制和斗争关系。威妮弗蕾德带艾丽丝进入上流社会,从衣服着装,对待男人的技巧,和他人的态度等等诸多方面教授影响着艾丽丝。尽管当时的艾丽丝讨厌这些,却发现在日后的生活中,“体现出了相当大的价值”。艾丽丝学会了掩饰也学会了欺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威妮弗蕾德至死都不知道艾丽丝的恋情,更不知道争了一辈子的爱梅以及辛苦养大的外孙女竟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
威妮弗蕾德是上流女性话语权威的代表,是长久以来女性传统角色的体现。阿特伍德曾说过“一切都是政治的”,她认为政治权力渗透在生活以及人与人关系的各个方面,所以男女两性的斗争本质上也是政治的,而男性凭借其掌握的政治权力,不管是体制上,还是个人的,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女性进行权力支配。(Margaret Atwood ,1990:137)
这种女性话语权与男性权威之间既存在妥协屈从、维护,又存在一种抗争的关系。威妮弗蕾德既是为了维护理查德的男权地位,也为自己的存在创造意义。她对艾丽丝及劳拉的着意引导、培养或强制行使权力都是为了理查德,更是为了控制理查德。女性与男性的这种复杂的权力控制冲突,在威妮弗蕾德的身上得到了完全的展示。
威妮弗蕾德所代表的女性话语权的传统在对待女性自身的道德约束上也存在变化。就艾丽丝而言,威妮弗蕾德教会了她表面上服从并维护理查德的社会政治霸权地位,以自身的魅力和美德支持理查德,而私下可以超越家庭夫妻间道德底线寻找情人,但必须是“偷偷地”。一旦威胁到理查德的名声和公共形象时,威妮弗蕾德所代表的女性话语传统便毫不留情地惩罚艾丽丝,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威妮弗蕾德似乎获得了胜利,然而爱梅看了劳拉的《盲刺客》后,以为自己是劳拉的女儿便愤怒离开;外孙女萨布里娜离家去了印度甚至没有参加她的葬礼。她们代表了新的女性话语权是对以威妮弗蕾德为代表的传统女性话语权的颠覆,而劳拉、艾丽丝作为她们的先行者必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四 结语
“欺骗”与“背叛”构成了艾丽丝回忆的主题,而“丧失、悔恨、怨恨”是小说《盲刺客》的基调。阿特伍德在这部小说中全面地展示了女性生活的复杂性,在姐妹、夫妻、女性与女性等多个关系层面上探讨了女性迫害者的另一面。阿特伍德作品中少有鲜明的女权主义观点,她侧重的是女性的不幸及其根源,突出了女性生活的复杂性,展现了她对于女性生活的全面的理解,体现了其对女性生活的话语权。
参考文献:
[1] Margaret Atwood.Conversations,ed.Earl G.Ingersoll,Rrinceton,New Jersey:Ontario Review Press,1990.p137.
[2] 赵慧珍:《加拿大英语女作家研究》,民族出版社,2006年版。
[3] [加拿大]玛格丽特·阿特伍德,韩忠华译:《盲刺客》,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版。
[4] 张雯:《国外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研究的历史展开及其理论路径》,《安徽大学学报》(哲社版),2011年第4期。
[5] 王岚:《〈盲刺客〉:一部加拿大后现代女性主义的杰作》,《外国文学》,2005年第1期。
(臧紅宝,石河子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闫瑞娟,石河子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