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泥和泥塑山民
2014-06-30高延滨
高延滨
每逢春节假期,位于兰州市白塔山下的金城关文化博览园热闹非常。在非物质文化遗产陈列馆区的岳云生泥塑工作室里,前来参观的人们络绎不绝,那些丑得招人喜爱的泥人笑脸迎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男女老幼。年过花甲的兰州泥塑传承人岳云生就坐在他工作室门口的小板凳上,面前是一张可折叠的小矮桌,桌上放着三件简单的工具:小竹片、筷子头、塑料瓶盖。泥人是用兰州当地山上一种细红土和成的泥巴捏的,如果你想让他给你捏个肖像,坐在他对面就行,一边聊着天,一边看他十指翻飞,不一会儿,一个又丑又神似的肖像就做好了。
童年故乡情
最喜欢看岳云生捏泥人的是孩子们。孩子们一进来就挪不动步子了,缠着爷爷问这问那。有个小女孩看了泥人说:“这太丑了呀,不好看。” 岳云生问:“那你说什么好看呢?”小女孩说:“水粉画好看,我在学水粉画。”岳云生笑了。
如何结缘泥人,还得从岳云生的童年说起。他出生于中国的彩陶之乡——甘肃省临洮县,是黄河上游古文化发祥地之一。得益于数千年历史文化的积淀,临洮素有“民间艺术之乡”的美称。这里的人喜欢习字画画、剪纸刺绣、养花种草,岳云生的姥爷就是一个多才多艺的民间“玩家”。
小时候,岳云生的姥爷经常给他捏些孙悟空、猪八戒,或是小鸡小狗,对这些玩件岳云生爱不释手。在姥爷的指导下,他也时不时捏一两个小泥塑,就这样,姥爷成了他的启蒙老师。
到了五六岁时岳云生可谓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在故乡的山野之间,他像一只欢快的小麻雀,蹦蹦跳跳地享受着大自然带给他的乐趣,爬大树、掏鸟蛋、摘杏子、挖野菜……
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些童年的记忆、故乡的山水、虽苦犹乐的人生滋味都化作了岳云生的泥塑创作,他作品中的“山民”、“三十六笑”系列,儿童题材作品《上学路上》等都与这段生活经历分不开。
我想当一只麻雀
“生命有无数种形式,活法不止一种。”50岁之前,岳云生做过木工、当过美术老师、在工厂做过工会主席、跑过采购、经过商,终于在“知天命”之年决定隐退“江湖”,静下心来,从事他所喜爱的泥塑创作。他安于清贫、远离尘嚣,在兰州南山脚下桃树坪的一座平民院落中,一住就是几年。这期间,他完成了被世人称道的“过年”系列、“村妇”系列、“难民”系列等泥塑作品,还创作了3000个不同表情的丑脸,这种没有经济效益的“愚乐”,让岳云生在精神上得到了一种升华。他说,玩泥塑是“生活的减震器”,“做人太累,我想当一只麻雀。”
当岳云生第一次来到兰州城隍庙兜售丑脸泥人时,这种丑得招人喜爱的泥人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围观者,8元到10元价格的泥人瞬间被抢购一空,人们口口相传:很多年不见的兰州泥塑又回来了!媒体闻风而动,一家又一家的记者登门拜访,各种民间工艺品展销活动的请柬也雪片似地飞来,各种机构的头衔、荣誉桂冠也纷纷以加授予岳云生为荣。
面对这一切,岳云生泰然处之,他谢绝了各种活动和头衔荣誉,专心创作。直到2009年文化局的领导来到他那个只有50平方米面积的家里,说:“您的作品真的很好,老百姓都很喜欢呢,大家商议,给您在市文化博览园非遗陈列区建个泥塑文化传习所吧!这样,您压箱底的东西就有地方展示出来了,您还可以带几个徒弟,把这个泥塑传承下去。”
这一回,岳云生同意了。
匠心贵自然
自从有了泥塑文化传习所,岳云生和老伴就越发忙了,每天往返一趟,要倒三次车,花两三个小时,一年四季不得休息。
每天上午10点左右,传习所开门,岳云生和老伴把地拖得干干净净,等待游客到来;中午热点从家里带的饭菜,凑合一顿。他最喜欢的就是一边和孩子聊天,一边给他们演示怎样捏泥人。
做泥塑所用的红土,采自兰州市区南面的最高峰皋兰山下的红山根,这种土质黏性大,以前老百姓常用来和泥加上麻丝或者头发,糊家里生火用的铁炉子的内膛。岳云生把采回来的红土块砸成粉状,经过筛、泡、和、醒等几道工序,然后在塑料袋中密封一个月增加黏性,等制作前再反复牵拉、揉拽。在制作关节处时,岳云生会加点少量的棉花增加韧性。待泥塑制作好后自然阴干,干透后硬度高,不开裂、不变形,只要避免磕碰,就可以永久收藏。
制作泥塑时,岳云生全凭手捏,细部用小竹片、筷子头和小药瓶盖来刻画。人物的面部表情大多很夸张,衣裤则以写意为主,仅仅把泥条挤压、扭动后装上,被人们戏称为“猪大肠法”。这些泥塑多数未上彩,追求一种单纯朴素的美,以显示泥巴本身的味道和制作的笔触,轻松幽默,以小见大,仿佛人间百态生活的一个缩影。
很多人不理解,岳云生文化传习所展示的泥塑作品,90%只展不卖,他至今还和老伴儿住在50平方米的福利房里,过着清贫的生活。其实,在岳云生“出名”的这些年间,有不少人前来跟他谈合作事宜。有个美国人想跟他合资办厂,搞工厂批量化生产,集装箱发货,被他拒绝了。他说这样做就失去了他的泥塑的艺术价值。后来又有一个日本人带着翻译在兰州住了一个多星期,天天到家里来动员他去日本做各个城市的巡展,也被回绝了……
岳云生骨子里有股手艺人的傲气,“我哪儿也不去,我对钱财看得很淡。来看这些个泥娃娃的观众很多,他们开心喜欢就够了。我卖掉了再没有时间复制了,就是复制出来可能味道也不对了。如果我能活到80岁,我每年还要再做、再补充,到以后,我想完整地把它交给社会,给兰州留下点东西。”于是,花甲之年的他写了一首《六十述怀》的小诗,给自己的60年生涯做了一个总结,有一小段是这样说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