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式的日本变革者

| 文 ·本刊实习记者 骆丹

今年6月，索尼将召开股东大会。届时，Third Point等海外投资基金也将作为股东出席。在美国生活了近20年的平井一夫到底会不会留任，股东们将给出答案

“变革”是2012年4月接任索尼集团社长及CEO的平井一夫的口头禅，他对索尼内部员工直言不讳：“我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如果现在索尼不改变，将没有前途。”两年已经过去了，这位有着美国精神的日本变革者在索尼的改革中依旧困境重重。

索尼是由井深大与盛田昭夫创立于二战后。50年代开始腾飞，随后走向辉煌。但在20世纪末，随着两位创始人的相继去世，索尼进入职业经营者管理阶段，影响力逐步减弱。到了21世纪，索尼开始走向低迷，这家被视为“日本贵族”的公司似乎一蹶不振。

2008财年出现989亿日元的亏损后，索尼陷入泥潭，连续四年业绩不济，至2011年达到历史性巨亏4,567亿日元（约合57.4亿美元）。原本2013年退休的索尼原CEO“洋帅”霍华德·斯金格黯然离职，将满身重病的索尼交给了平井一夫。

美国式变革

跟大多数日本高管不同，平井一夫抄着一口非常流利的英语，为人热情直接。这跟他从小的生活经历有着很大的关系。因就职银行的父亲职务变动，从小平井一夫就跟着家人陆续在美国、加拿大生活。他小学在纽约就读，中学在加拿大，直到十五岁时才返回日本就读ASIJ高中（American School In Japan）。大学则毕业于日英双语教学的国际基督教大学。

在这样背景下成长的平井一夫深谙日本与美国的文化，这让他后来在索尼的诸多做法都有迹可循。他绝对不是索尼“空降”的职业经营者，如今的平井一夫已经在索尼整整工作了30年，他对索尼了如指掌。他亲眼目睹索尼走向辉煌，随后又扼腕看着它萎靡。

1984年，大学一毕业，平井一夫就进入CBS/Sony唱片公司（索尼音乐娱乐公司的前身）。其后被派到索尼娱乐美国分公司，一路做到总裁兼首席执行官。2007年，平井从有“PlayStation之父”之称的久多良木健手中接过索尼电脑娱乐公司的执行长位子。在这期间他成功使连续5年亏损的PlayStation业务扭亏为盈，并促进PlayStation Network的增长。

也正是这样的业绩，让平井一夫在众多管理者中脱颖而出，众望所归地接任霍华德·斯金格的职位成为新一任的CEO。卸任的霍华德·斯金格曾对平井一夫有过这样的评价：他能同时理解硬币的两面，不单是内容和硬体两种不同的业务诉求，还有日本和美国的不同文化。

跟几乎所有新官上任一样，平井一夫上任之初就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上任之后仅两个月内，就将除法律顾问、行政人力资源总监、首席财务官之外的所有高管更换一遍。要使自己的概念在公司推行，平井一夫选择了最快捷的方法。而他要推行的便是“One Sony”战略，意在彻底取代霍华德时代的“Sony United”口号。

平井一夫的“One Sony”战略，确立公司的消费电子业务为核心业务，围绕其三大支柱游戏、移动和图像传感器展开。计划在2014财年这三大支柱的销售占到整个电子业务的70%，运营收入占到整个电子业务的85%。为此，被裁掉的不仅仅是高管，还有索尼的一万名员工，占到了全球十六万员工的6%。这其中包括了将员工转移到部分销售业务的外部公司。

这是平井一夫为降低成本扭转亏损迈出的重要一步，但只是平井一夫为索尼“瘦身”的第一步。

另外一项重要举措是资产重组，剥离非核心业务。索尼与夏普合资的LCD项目中的股票被出售给夏普，化学和信息设备集团则卖给日本发展银行。2013年3月，解散光碟部门，并把资源转移到智能手机、平板以及笔记本电脑上。今年5月，决定将要正式关闭电子书商店eBookstore。以后Sony将陆续关闭电子书商店，并将现有书籍资料移交给Kobo。

但这么做，平井一夫并不容易。受到霍华德·斯金格诟病的日本文化缺点——相互服从、不愿质疑权威、死板遵守规程、等级森严——已经让索尼的“大公司病”显露无疑。索尼旗下八大事业，各业务部门之间各自为政，盈亏自负，彼此竞争。

索尼这样大而繁复的公司，就如在海上航行的一艘巨大邮轮。由于组织惯性，非常难以操控。平井一夫要成功掌舵，避过“冰山”，就必须忍痛破除部门壁垒，使产品和服务通过各种平台达到全面的整合，增加自身的灵活度。

索尼“XperiaZ”系列手机的推出，就诞生在平井的整合落实之下。1,300万像素的堆栈式摄像头拥有数码相机Cyber-Shot的功能，显示屏及引擎技术则来自索尼的BRAVIA电视机部门。

在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之后，索尼似乎出现了复苏迹象。在平井一夫上任的首个财年度2012年营业收入高达6.8万亿日元，净利润为430亿日元（约合4.3亿美元），实现了过去5年的首次盈利。

天哪 我现在该怎么办

但事实是，拯救索尼并不会顺利。2012财年，索尼通过出售股份、房地产及化学品业务，共收入25.38亿美元。扣除8.24亿美元的重组成本，索尼从中获利17.14亿美元。这意味着索尼实际净亏损达12.8亿美元，“扭亏为盈”只是停留在纸面上。为此，平井一夫和众高管放弃了当年累计达数亿日元的年终奖金。

截至今年3月，索尼净亏损的预测达到13亿美元，而在今年2月将净亏损预测下调到11亿美元之前，索尼的预期还有3亿美元的收益。在5月14日公布的最终财年财报中，索尼确认净亏损12.6亿美元，而在下一年度的财报预期中，索尼依旧是亏损预期。

索尼的高管们再次响应平井一夫，决定放弃占到自身薪酬30-35%的年终奖金。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年这么做，但对于巨额的亏损却依旧杯水车薪。

净亏损的扩大，无疑令平井一夫实现电子业务复兴的努力受挫。在今年1月，世界三大信用评级机构之一美国穆迪公司已经将索尼公司的发行评级下调至“垃圾”级，认为该公司盈利能力和投资信用在短时期内难以恢复。而早在2012年平井上任后半年，世界三大评级机构的另外一家惠誉国际就已经把索尼降至“垃圾”级。

面对自己巨大的损失，平井一夫在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曾说：“一开始我认为拯救PlayStation业务将是我的职业生涯中所面临的最大挑战，但是事实却不是如此。因为在此之后又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复杂问题。所以我才有‘天哪，现在该怎么办’的想法。”

在过去两年里，平井一夫变卖部分资产，试图用来抵消亏损，使陷入困境的电子部门恢复盈利能力。这些资产包括11亿美元位于纽约的美国总部大厦和12亿美元的东京总部的办公楼。这样的尝试带来的仅仅是短暂的绚烂。索尼的主营电子业务未盈利的PC业务和电视业务的亏损依旧拖着整个索尼集团的后腿。

在今年2月，平井一夫已经决定将VAIO品牌PC电脑业务出售给了Japan Industrial Partners公司。今后，索尼将停止策划、设计和开发新的PC产品。销售方面，卖完1月份推出的VAIO系列2014年春季款之后将不再销售。而在此前，VAIO曾是索尼的骄傲，也是索尼最主要的利润来源。“（出售PC电脑业务）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平井一夫在2月6日的记者会上说。

尽管平井一夫表示这次重组是最后一次，但是投资人对平井一夫的信心不多，毕竟他的重组并没有涉及任何增长战略。

另外一项电视业务，已经连续10年亏损共达约780亿美元。但平井一夫并不打算出售，而进行了分拆，成立全资子公司。平井指出“今后，4K（电视）市场仍有望增长。通过进一步转向高附加值产品，有望实现扭亏为盈”。但市场对此却没有那么乐观。“他们不能进入一个增长阶段，而且很难恢复。除非他们宣布出售电视业务，否则市场不会认为索尼是认真的。”东京投行Ichiyoshi Investment Management Co的首席基金经理秋野充说。

电子业务的低迷，很大原因来源于索尼产品创新的疲软。平井一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仅仅防守是不够的，有趣创新的产品将成为索尼复兴的重要引擎。”但市场期盼的具有轰动效应的创新产品却迟迟没有出现，而如今看来索尼最大的“创新”似乎来自于进军跨行业。2013年5月与奥林巴斯合资成立医疗器械制造销售公司正式进军医疗器械市场。今年4月，索尼宣布成立全资子公司“索尼不动产”，从8月1日起营业，索尼将进军房地产业。希望借此增加收入，弥补电子业务带来的损失。

如果进军医疗器械市场跟索尼的3D等图像处理技术还有着关系，那么进军房地产就略显有些无厘头。券商Jefferies分析师阿图尔·戈亚尔（Atul Goyal）指出，近期索尼投资房地产并不是一个好兆头。他说：“索尼涉足房地产反映出缺乏清晰的公司战略。虽然只有区区250万美元，但对于一个核心业务尚未起色的公司而言，核准进入其他行业不是一个好现象。”

这让观望的市场更加迷惑，索尼到底要何去何从。他们担心作为一个以消费电子产品为核心的索尼，会不会偏离轨道，越行越远。

到今年为止，平井一夫依旧没能兑现他当初上任时的承诺——重振电子业务，让赤字转变为黑字（即扭亏为盈），并且让电视部门盈利。连续的赤字依旧存在，从现阶段似乎看不到盈利的希望。

有分析师认为，连续盈利预警的出现，很可能让平井一夫在索尼的日子屈指可数。但是即使投资者对索尼越来越失去耐心，商业圈仍旧看到平井一夫的积极效用。在平井一夫的领导下，PlayStation4市场表现良好，截至4月6日，PlayStation4销量已突破700万，而且增长势头良好；虽然艰难，但是平井一夫还是出售了未盈利的PC业务；通过削减员工人数调整了不同市场的大小；对于重组以及资产销售，他对市场的反应足够快。

恩德勒集团的首席分析师罗布·恩德勒认为：平井一夫正是索尼所需要的——一个有着日本血统的“美国人”——他是日本与他们最大的市场之间的一个很好的桥梁。在更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或许愿意放他一马。

今年6月，索尼将召开股东大会。届时，Third Point等海外投资基金也将作为股东出席。在美国生活了近20年的平井一夫到底会不会留任，股东们将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