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区房”幸福不再，悲情父亲倒在“起跑线”

粤海

近年来，伴随城市高房价，学区房也在国内大城市被炒得异常火爆，有的学区房被炒至高于市场房价的一两倍甚至数倍。可无论学区房多么昂贵，仍然有很多家长为了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想方设法往独木桥上挤。他们认为，谁能买到学区房，谁的孩子就能进名校，只有进了名校，孩子才有更多机会上名牌大学，将来才能更有出息……深圳市一对普通夫妇，为了购买学区房，不惜卖房举债吃尽苦头，最终却付出了意想不到的代价——

一切为了孩子，

房奴夫妻热衷学区房

2012年12月底的一天，吕昌杰下班回家时遇到了邻居李云凡搬家。李云凡结婚三年，女儿刚满两岁。为了让女儿以后能进好的学校读书，夫妻俩在南山区买了一套学区房，花了四百多万。“四百多万？这么贵？”吕昌杰吃惊得叫了起来。李云凡一脸苦笑地说：“我们住的周边学校太差了，为了孩子，再贵也得买学区房啊！”这个消息，让吕昌杰再也坐不住了……

吕昌杰出生于1982年，四川绵阳人，父母都是工人。2005年，他从成都电子科技大学毕业后，进入深圳市福田工业园区一家科技公司工作。不久，他与同样来自四川绵阳的朱由美谈起了恋爱。朱由美是福田区港资企业的文员。2006年年底，两人结婚时，在福田区贷款买了套房，首付58万是双方父母七拼八凑才筹集到的。2009年，两人生下了儿子吕晓飞。

转眼到了2012年，吕昌杰当上了部门经理，朱由美的工资也上调了，夫妻俩都认为可以稍稍缓口气了。可自从吕晓飞上幼儿园后，夫妻俩与其他孩子的父母接触也增多了。他们发现好多父母都在四处奔波购买学区房，为孩子将来上好学校做准备。原来，深圳中小学校都实行打分制，在中小学附近购买商品房，加上持有学区房对应户口，孩子报名时就能得高分。这些信息让吕昌杰和妻子受到很大的触动。

结婚这些年，为了尽快还完房贷，吕昌杰处处想办法赚钱和省钱。有一次过年回四川老家，他为了省钱，让妻子带孩子乘飞机，自己则坐火车。结果在火车上，他的钱包、手机被偷，靠别人给的方便面才撑到了下车……直到2012年年末，吕昌杰才终于还完了房贷。一想到做“房奴”的那些苦日子，他就皱紧了眉头。

眼见左邻右舍和幼儿园的家长们都在关注学区房，吕昌杰和妻子一番商量后决定：马上行动，尽早买下学区房，以免夜长梦多。他们花半个月时间，四处寻找合适的学校。最后相中了深圳市南山区一所小学，该校老师有很多都是名校毕业的，初中部和高中部的老师几乎都拥有硕士以上文凭。

根据打分细则，只要他们在该校招生片区内买套学区房，将孩子的户籍迁进来，就能得到高分。可夫妻俩到学校周边打听后，才知道几乎所有一手房都卖光了。没有一手房，只能买二手房，而二手房要求住满三年以上才有报名资格。他们一算时间，如果立即购买，三年后正好能赶上儿子上小学。

2013年初，夫妻俩到学校附近打听了多家房产中介，房产经纪人都称学区房紧俏，暂时没有他们需要的房源，吕昌杰在同学微信群里一个劲地叫苦。在美国留学后取得绿卡的涂师达，是吕昌杰的大学室友，他介绍说，在国外，几乎没有父母为孩子刻意挑学校的现象，都是顺势发展。还劝他，若没实力，没必要强求。只需给孩子提供良好的家庭氛围，其他顺其自然。但吕昌杰根本听不进，他反驳说，在中国，文凭就是敲门砖。

一个月后，吕昌杰托以前的邻居，认识了一个名叫刘志全的房产经纪人。他在南山区一家中介公司上班。他对吕昌杰十分热情，拍着胸脯说：“既然你们相信我，我一定帮你们尽快找到合适的学区房！”

1984年出生的刘志全是湖南省娄底人，大专文化，在深圳从事房产中介7年，先后进过罗湖区、福田区多家中介公司，经验丰富。吕昌杰对衣着朴素、性格豪爽的刘志全印象不错。交流时，刘志全还十分熟悉地说出了多项入学积分标准。见刘志全说得头头是道，加之又是熟人介绍，吕昌杰和妻子对他信任有加，认为这一次终于找对了门路。

2013年5月，吕昌杰将几年前花120万元买的房子以200万元成功售出。搞笑的是，买房人在香港上班，听说他们卖房的原因后，索性又以每月4000元将房子回租给他们。这样，他们就不用搬家了。吕昌杰苦笑着对妻子说：“我们辛苦多年，一夜又回到解放前！”“这是深圳，为了孩子，别人都是各显神通，我们只能全力以赴！”朱由美为丈夫打气。

倾囊而出，

买来的学区房有名无实

刘志全得知夫妻俩已准备好房款，便让他们安心等待消息。此后一个月里，吕昌杰几乎是天天打电话催问刘志全。有一次半夜两点，吕昌杰自己在网上看到一个房产信息，但卖方没留电话，他赶紧打刘志全手机，问他能否想办法联系到这个卖房人。刘志全没办法，被催得起床上网一看，告诉他那房子是外区的，根本不适合他。吕昌杰怕他不诚心帮自己，便隔三差五就请刘志全吃饭。刘志全本身很忙，有时只好躲着他。5月底，刘志全终于得到了一套70平方米的房源，房主叫价298万元，他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吕昌杰夫妇。

正当吕昌杰欣喜之时，他又接到了刘志全的电话，说好多人都在抢这套房子，别人还愿意加价，但他感觉这房子有些问题还没有弄清楚，劝吕昌杰放弃，再等新的机会。吕昌杰立马急了，打电话叫上妻子，迅速赶过去找到刘志全，见他身边果然围了四五个买主，看样子都是奔孩子上学来的。吕昌杰急眼了，不由分说，上前拨开众人，将刘志全拖到他的车上，呼地开走了。其他买主没料到他来这一手，纷纷跟在后面骂。停下车后，吕昌杰急吼吼地说：“只要这个房子确实是学区房，你一定要帮我拿下，我实在不能再等了！你看我把银行卡都带来了，可以马上办手续！”

刘志全仍在犹豫，吕昌杰索性将银行卡塞在他手中，大声说：“我不管，这房子我要定了！”刘志全从业几年，还没见过他这么疯狂的买主。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他说：“好吧，我帮你拿下这房子！我只能保证这是学区房，但万一有别的问题你可不要怪我！”吕昌杰一听能保证是学区房，别的问题根本不计较了。endprint

两天后，加上中介费，吕昌杰共花了310万（其中一百万是多方筹借），终于将这套房子买到手。办好手续后，吕昌杰开心地对妻子说：“哈哈，我们终于有学区房了！”

可没想到，2013年8月初，当夫妻俩办完房产证，准备将户口迁入南山区时，才得知该房原户主的户口并没有迁出去，他们的户口无法迁进来。没有学区房的户口，孩子无法入读该校。吕昌杰十分生气，当即打电话给刘志全，问他怎么回事。刘志全大吃一惊地说：“不会吧？你赶紧找卖家问问，我也帮你打听一下。”

卖家向吕昌杰解释说：“按当下规定，用学区房上小学，每个学位必须满6年，即孩子毕业后，才能再次使用该房指标。现在我女儿刚上一年级，就算是马上迁走，你们还是要再等5年才可以上学。”吕昌杰急了：“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儿子已经3岁了，等不了5年啊！”“我哪知道你的情况啊！还以为你们刚生小孩，上小学要等好几年呢！再说，我告诉过中介这个情况，中介说只要是学区房就行了！”

跟卖家争执半天也无法解决问题，吕昌杰再去找刘志全时，他的手机竟然打不通了。他只好找中介公司，但负责人称刘志全一周前已辞职，去向不明。夫妻俩愤怒万分，在中介公司大吵大闹，还惊动了派出所。中介公司的负责人在派出所声称，就算是闹到法庭上也不怕，因为是刘志全对吕昌杰隐瞒了真相，是他的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而且双方签合同时，也未到公司签约，吕昌杰存在明显过失！

原来，签合同那天傍晚，由于卖家临时有事出差，一周后才能回来，吕昌杰担心一周后变数太大，让刘志全带上合同，在火车站截住卖家，在附近的海岸咖啡厅匆匆签了合同。本来中介公司有规定，双方必须要到公司才能签约，但由于买卖双方没意见，刘志全又在现场打电话征得了经理的同意，最后，该合同便由刘志全一人代办搞定。吕昌杰认为，即便这样，中介公司依然有责任，毕竟刘志全当时是他们的员工。他多次前往该公司讨说法，弄得公司负责人烦不胜烦，只好退还了3.3万元佣金给他们。当初，他们支付了9.3万佣金（总房价的3%）给中介，负责人说公司只收取了3.3万元，其余6万元提成刘志全拿走了。

学区房成烫手山芋，

幸福家庭一夜破碎

2013年10月，吕昌杰想把房子转手卖掉，可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外界已知道该房五年内失去了学区房的意义，只肯按非学区房买，每平方米仅2万元。房子立马“贬值”一半，吕昌杰欲哭无泪。更让他泄气的是，为买房，他和妻子欠了亲友100余万元。有朋友听说他买房受骗后，怕他还不了钱，开始频频催债……

接下来的日子，夫妻俩都无心工作，经常发生争执。吕昌杰的父亲将十几万的养老钱都给儿子了，听说出了这事，急得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朱由美的父母也担忧不已，隔三差五地打电话询问事情进展。吕昌杰几乎要崩溃了，工作中屡屡出错，被领导批评。他不止一次对妻子发誓说，要找刘志全算账。

11月底，吕昌杰又找到中介公司，要求对方要么赔偿他的损失，要么帮他找到刘志全，否则他就天天来公司闹。中介负责人只好答应帮忙。半个多月后，负责人通过业内人员多方打听，得知刘志全去了龙岗区的一家中介公司上班，便给了吕昌杰具体地址。

12月21日下午，吕昌杰向公司请了假后开车去找刘志全。到达时，公司的人说他带人去看房了，吕昌杰便将车停在公司外面等。直到6点左右，刘志全才回到公司。6点20分，刘志全走出公司，步行向前走去。吕昌杰驾车悄悄跟在后面，当刘志全走到一个转弯路口时，吕昌杰见那里行人较少，加速开过去，突然停车，把毫无防备的刘志全拽上车来。关上门后，他将刘志全按在座位上劈头盖脸地揍了一顿。

刘志全见是吕昌杰，有些心虚，没有还手，还主动服软请求原谅。吕昌杰边打边骂：“你这个王八蛋，为什么要骗我？你知道我为买房受了多少罪？”刘志全等他打骂累了，只好说出实情：他一开始并没有想骗吕昌杰，而且他后来也发现了户口问题，含蓄地提醒他们别要，可他们夫妻实在太疯狂了……那两三个月他没什么业绩，女朋友又逼着他买房结婚，就一时起了贪念骗了他们。

“你想赚钱买房就骗我？”吕昌杰更加生气，要求刘志全赔偿100万损失。刘志全说不可能，最多赔给他6万元提成。“今天不给钱，你别想离开，到哪我都跟着你。实在给不了钱，你就把我这房子310万给卖出去，不然我跟你拼命！”吕昌杰气愤之下，又打了刘志全两拳。刘志全本能地用手挡，混乱中，他抓住了吕昌杰的领带，双手死死勒住……渐渐地，刘志全发现情况不对，吕昌杰竟然没了呼吸。刘志全吓得赶紧爬出车，马上逃离了现场。

当晚，龙岗区警方接到报警后赶到现场。经法医鉴定，吕昌杰因窒息导致死亡。12月22日早晨，警方在山海旅馆将刘志全抓获。被捕时，刘志全表示认罪，称其压根没想过要弄死吕昌杰，纯属意外。

朱由美得知丈夫遇害后悲痛欲绝，悔恨不已：“早知如此，我宁可把孩子送回老家上学！”

2014年3月，朱由美低价卖掉了那套“学区房”，带着儿子离开了深圳。

一套学区房，毁了两家人。孩子能上好学校确实有一定的优势，但每个孩子能否健康成材，取决于家庭环境、学校教育以及兴趣爱好等多方面因素。吕昌杰夫妻不顾自身实力，盲目跟风追逐学区房，付出了本该避免的惨痛代价，值得所有盲目追崇学区房的父母们警醒。

（本文除嫌犯外，其余人物为化名）

编辑/纤手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