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长大的一天
2014-06-27王蔚
王蔚
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妈，她这人，懒得要命。我说她懒，她倒不生气，眼皮抬也不抬，因为她睡在床上压根就没醒。
我上去摇她，“妈，给我钱，快点！”
她眯着眼睛叫我拿沙发上她的外套来，等我递过外套，她却又闭上眼睛，“自己拿，十块。”
“二十。”我从口袋里掏钱。
“去，去！”
“二十嘛——”我的声音变得黏答答。
“十五。”她又睁开眼睛，伸手来抢去我掏出的一把钱，数十五块给我，“快走快走，迟到了。”
天还亮得不是很透，骑在车上浑身有点湿有点寒，快冬天了。昨晚妈死活叫我多加一件毛衣，我嘴上答应了，到早上照样没穿。哪有男生穿得这么鼓鼓囊囊的？幸亏妈好睡懒觉，顾不上提醒那么多。
妈这个人好唠叨，她没事就对爸说：“现在的小孩，怎么弄得这么辛苦？哪像我们那时候……”
“你们那时候怎么啦？怎么不一样啦？”我从书桌上跳起来问。
“我们那时候是‘文革，当然不一样啦……”妈一边拖地一边闲扯，“我看还是那时候好，上学跟玩差不多……”
我一听这话就来劲，蹦上去扯住她的衣袖，请她给我多讲点“文革”，妈就拿拖把往一边赶我，“你还真以为‘文革好啊？没有电视机、游戏机、电冰箱、冼衣机……”她往后就又唠叨一大串，渐渐东扯西拉，我也就没劲听了。
到校门口买了煎包子，急急忙忙咽下去。屁股上突然挨了一书包，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陈文彬，我骂了一句脏话，他也骂了一句，两人并肩从窄窄的门挤进教室，然后各奔东西。我坐第一排，他坐第四排。
教室里东吵西吵，都在打听昨天的作业情况。张老总昨天发怒，加了十道题，幸亏加的是数学，要是英语我就麻烦了。陈文彬从后面蹿上来，“拿来抄拿来抄。”
我慷慨地递给他一大摞本子，反正他是组长，所有作业交到他手上，随他怎么抄。其实他倒不是个大抄手，他就抄数学。
早自习铃响起来，张老总已经站在教室门口了。他可老不到哪儿去，大学刚毕业的，尽管特意在唇上留了两撇胡子，那也没用，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叫他老总，一半为了让他高兴，一半是羞他不老装老。
他一来我们就正经起来，忙活起来，摇头晃脑起来。教室里书声琅琅，张老总踱着方步东看西看，大家都垂着眼皮，其实我们都对他怕得很。
不过，陈文彬有时候说：“什么老总嘛，叫他也弹一段钢琴我听听。”陈文彬气来了就是这一套。不过老实说，他的钢琴弹得真是好。我常常踮起脚来把他的脖子一勾，勾得他哈下腰来，“走，上我家弹琴去。”虽说他十次有九次都没去成，但每次听这话就怪高兴的。
我家那台钢琴，风头都让他出尽了。我妈每次欣赏完都要对我说：“你看人家，你看人家……”
看人家怎么啦？我就是不耐烦弹钢琴，反正钢琴买回来也不贬值，比存钱好多了呢。
好在妈也没太怪我，她知道我辛苦，有时还怪同情我的，甚至让爸模仿我的笔迹帮我赶作业。
“天晓得，真是天晓得。”爸每次给我帮完忙，就这么直摇头，“怎么会这样？”
问得奇怪，我哪里知道怎么会这样？反正作业就是多，多得压死人。
只有张老总那样的人从来不嫌作业多。听说他在谈朋友什么的，人家有点嫌他工资低没房子。为这，妈有一天说：“你这小孩子，怎么连老师谈朋友的事也知道？哪像个小孩子？”说完还瞪眼打量我半天，好像我不是她儿子似的。完了她还不罢休，说我还一天到晚叫忙叫累的，倒有工夫管这么多闲事。我越听越得意了，觉得自己百忙之中还能管那么多闲事，真是……
陈文彬下早自习也不出来，疯了似的赶抄作业，学习委员在一边不饶人地催他，这女孩，顶烦，我从不请她上我家去。我懒懒地站在走廊上跟别的几个女生说话，等着早操铃响。我们班女生还挺喜欢跟我玩。妈说那是因为我长得小，还完全像个小孩子，不像陈文彬那样，小伙子似的。她当着女生面这么说，我那一晚上都没理她。说我还像小孩子，哼！后来妈就改了口，没事就对爸唠叨：“你看这小孩，有点长大哩！”
长大就长大，“有点长大”是什么意思？真是的。可妈就是这么说话，你又有什么办法？她还老说陈文彬像个大人了，莫名其妙，陈文彬才没我快活呢，他有个厉害死人的爸爸，不像我爸，起码他不逼我弹钢琴。陈文彬他爸，咳！谁让他是艺校音乐老师呢？要不把他儿子弄成贝多芬第七第八的，他是不会罢休的。可陈文彬说，贝多芬就是背多了就有分，根本没意思。
一放学我就骑车往家飞奔，吃了午饭就赶作业。妈夸我精明，争分夺秒赶作业，好给晚上留出时间看电视。我真羡慕妈呀，她每天睡到八九点才上班，上班好像也没什么事，吃过中饭又睡午觉。我累死累活地赶作业，一看她睡午觉就来气，还一天到晚抱怨怎么怎么发胖，谁叫你睡？
下午英语老师讲解星期一小考范围，我头皮有点发麻。好在大家头皮都有点发麻，教室里乱哄哄的。
“吵什么？明天星期天，整整一天还不够复习？”不用说，大家更乱了。
这会儿我坐在教室里就盼着放学回家赶作业，赶完了好好过一场电视瘾。考英语一事，睡一觉再说，管他呢。
晚饭桌上的菜吃起来都没滋没味。妈对爸说：“你看看，这小孩又发了狠劲，是有点长大哩。”
我先赶数学，这是最拿手的，潦草算完最后一题，站起来把本子往地下一摔，去你的吧！然后用脚踩它一下；语文，抄抄抄写写写……再把本子一摔，去你的吧！跺烂它。
妈伸头进我房间，“又发神经啦？要跺把鞋子脱掉再跺，弄个脏印子到学校又要挨骂。”
妈就是这点好，我太乐意脱掉鞋子了。物理、生物、政治、英语……一一被我跺得山响。最后把笔一摔，赤脚奔向他们的卧室。
看我妈那样，胖乎乎捂在被子里舒服得跟什么似的，又打毛衣又看电视，我跳上床往被子里一钻。
“去洗脚！”她推我。
“哎呀哎呀——”我直扭身子，眼睛死盯在屏幕上。
她也只好算了，轻轻骂了句什么。
电视放到一点钟，妈早睡着了，爸也打着哈欠回家来，我坚持到最后一分钟。
回到自己房间，以为可以倒头就睡的，人却兴奋得像个神经病，看着满地狼藉的本子，眼睁睁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等了很久，我想着明天要做的作业，还是睡不着，这可怎么办？今天睡不着，明天该怎么解决？睡眠变成一个严重的问题横在面前，电视里打打斗斗各色广告也穿插进来助我失眠。
完了！我怎么也尝到失眠的滋味了？这是大人才有的毛病啊。
忍不住就哭了起来，哭什么啊？小孩子似的，可就是忍不住，我越哭越响，哭到他俩披衣站在我面前，紧张得大眼瞪小眼。
“我失眠了……”我边哭边说。
“哦哟，还真有点长大了呢…… ”爸妈脸上有点发愁有点发笑，然后拿来一杯水，一片药。
第二天醒来，愣了很久，我竟吃过安眠药了？这件事情有点重要，很像一个记号，仿佛标志着一点什么。
这么说，我还真有点长大了呢。
1.妈妈总共对“我”说了几次“有点长大”？分别是什么时候说的？在文中找出来并画线吧。
2.你觉得自己长大了吗？你长大的表现是什么？
3.“我”有一个好朋友陈文彬，他有什么特点？请简单描述一下。endpri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