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念

莫小米

十多年前，男人拥有和美的小家庭，女儿刚刚出生，小夫妻开的服装店，生意红火。那天，两人一起出门进货，汽车过轮渡时，江阔浪高，妻子脚下一滑，坠入江心。

周围一片喧哗，有扔救生圈的，有高呼停船的，却没有救美的英雄出现，包括他——女人的丈夫。

事后他说，想想自己水性不好，下去必死无疑。他又说，想到女儿还这么小，不能爸爸妈妈都没了……

这些话，没人相信，我也不信，当时是没有时间想这想那的，第一反应没跳下去，就不会下去了。

男人当场就受到围观者的指责，媒体也言辞激烈地称其“见死不救”，他的岳父母接管了外孙女，公开声明没这个女婿，小舅子带人砸了他的店，搬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

男人远走他乡，生意仍然做得不错，却至今没有再婚。女儿上学，填的资料是父母双亡。如今女儿十来岁了，从外婆口中得知了父母的事，对他的态度可想而知。

他给长大的女儿写过信，落款为“一个当年该死而未死的人”。

到此，我有一点点同情这个男人，他不是坏人，只是懦夫而已。

指责他人是容易的，但要是没有生死一念的考验，也许永远不知道，爱情是否到了那种程度。谁都不敢保证。

可以肯定的是，男人对妻子的爱没到那种程度——死生契阔。

马年正月，杭州有一起火灾令人唏嘘。

他们是外来户，租了两间平房，一间生活起居，一间安个锅炉烧开水，赚点小钱。

火是凌晨着起来的，男人率先冲了出来，很快门口一堆柴火燃旺、蹿高。眼看灭火无望，男人披着一条被子，冲进火海去救妻儿，结果再也没能出来，人们发现他时，他已经成了焦炭。

不知道男人最后的念头凝结在哪，是不是“你们若不在，我也不能活”？

他永远无法知晓，妻儿已经从后屋破窗而出，安全逃离。

妻儿逃生的同时，丈夫正在赴死。他若不冲进去，或者动作稍慢一点点，一家人就幸运地团聚了。但是，生死一念，不容许片刻迟疑。

（萌 萌摘自《今晚报》2014年4月21日，〔西班牙〕爱德华多·纳兰霍图）